◆张信
余嘉华先生是我的同乡,我们都是喝村前流过的古渡河水长大的。1962年我考上了巨甸完小,上学路上每天都要从余先生家门口走过。我们的语文老师,第一天讲课就给我们介绍:“你们古渡新移村有一位很了不起的学生叫余嘉华,他从我们巨甸完小考取丽江中学,后来考上了昆明师院(今云师大)中文系,大学毕业时以优秀的成绩留校任大学老师。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我真正认识余先生,是在1978年,那年我也考上了大学。到昆明读书半年后,一位同乡同学约我到翠湖北边西仓坡一个老院子去拜访余先生。他们一家热情的欢迎了我们,余先生平易近人,儒雅大方的气度使我们无拘无束。第一次见面,他就引导我们多读云南历史、云南文化的书,告诉我们星期天到翠湖边省图书馆借书读,多做笔记,多积累云南民族文化知识。
余先生,1939年生于丽江巨甸古渡新移村,1962年云南师范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历任云南地方文化研究所所长、云南师大图书馆馆长。1992年评为教授,1994年被聘为云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先后担任《云南文史丛刊》副主编,编委会副主任等职;兼任中国闻一多学会理事、副秘书长,中国楹联学会理事、云南楹联学会副会长;云南传统文化学会副会长首席特聘学者等职。他善诱,培育出一大批研究云南历史文化的新人;他勤奋,研究云南历史文化成果丰硕;他创新,研究论文中新见迭出;他严谨,在学术界声誉日高;他忠诚,热爱民族文化,热爱家乡,热爱祖国。
1962年,余先生留校任教,先教马列文论,后又教中国古代文学。1963年春的一天早晨,他在翠湖遇到了方国瑜老先生(著名历史学家),余先生向方老问候,方老见到丽江老乡十分高兴,了解了余先生的教学任务,最后方老先建议:“完成教学外,也搞一点云南地方文化的研究。”
文革十年动乱,余先生失去了研究云南地方文化的宝贵时间。文革结束,余先生想起方老的建议,于是花精力做了很多云南地方文化方面的资料积累。首先选了《大观楼长联》进行研究。余先生在师大图书馆、省图书馆作了很长时间的辛勤搜寻、梳理工作。他拿着省单位的介绍信到省图看孙髯翁的诗残抄本,却数年间反复多次都难以读到。其间,省图古籍部的一位“顾大姐”,对某人封锁资料的行为很不以为然,见这位青年读者借阅心切,便说道星期天她值班,让余先生去看孙髯翁的诗残抄本。余先生花了一天时间,把孙髯翁诗全抄下来,包括他的盘龙江“水利图说”。
余先生逐步消化、梳理这些资料,于1980年出版了《大观楼长联及作者孙髯》,余先生对孙髯的身世和理想,孙髯诗的艺术和思想特点作了深入系统的分析,并选注了孙髯诗的40多首代表作。对“海内外长联第一佳作”《大观楼长联》详加注释,分析了长联的内容,历史意义、艺术特点及对后世的影响。这本专著是1949年后第一本研究云南作家作品的著作。
《大观楼长联及作者孙髯》引用史料丰富,论证严谨。他指出,在乾隆年间文字狱大兴,孙髯有勇气批评历代帝王所代表的封建社会;他与《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同时,一南一北,显示出思想的光芒;他生于官宦之家,却关心百姓疾苦,亲自调查写成《盘龙江水利图说》,为治理昆明水患献策。这篇文章见解新颖,视野开阔,道前人所未道。再有大观楼长联受到百姓的喜爱,受到毛泽东、陈毅的赞赏。80年代是书荒时期,大家希望有书读,出版了《大观楼长联及作者孙髯》这么一本书,大家抢着买、争着读。两年内印刷了三次,发行3万1千多册。用出版者的话说“填补空白,老少咸宜”。该书提要收入《中国文艺年鉴》和《中国对联大辞典》。
该书出版后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2000年7月,唐贻棣在《中国楹联报》发表文章,认为大观楼长联作者是曲靖孙髯翁而非昆明孙髯,一时引起争论。为此,云南楹联学会,昆明市园林局等单位于2000年10月26日举行“昆明大观楼长联作者辨析讨论会”,会上余先生发表《昆明孙髯绝妙词,史实确凿怎能改》的主旨发言,用丰富确凿的历史事实证明唐氏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捍卫了昆明孙髯的著作权,并进一步指出学术创新应有实事求是的精神,不能不符合事实哗众取宠。省内外媒体报道了余先生的观点,捍卫了历史的史实。
1980年,余先生又在现代文学领域研究有了新成果,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他的《闻一多在昆明的故事》。1990年,与熊朝隽教授合编《闻一多研究文集》(云南教育出版社出版),并在《教育研究》上发表《闻一多的后期教育思想实践》。闻一多先生在昆明西南联大期间是他一生中最成熟最闪光的时期,古典文学研究取得丰硕成果,新诗评论独具一格,影响深远。他为中华民族争取自由民主在敌人枪口下不低头不弯腰,以身相殉,是有大气节、大无畏的捍卫正义的英雄,闻一多精神永存!
1997年,余先生对《闻一多在昆明的故事》作了增补删改以《闻一多在昆明》重新出版。省内外多家媒体宣传报道和发表书评。1992年8月,《文艺报》发表书评《闻一多研究的新收获》,认为《闻一多研究文集》对闻氏研究有突破和超越,有助于客观、全面、深入地研究闻一多。《春城晚报》发表书评,认为它有三个鲜明特色,浓厚的地方色彩、鲜明的地方性和突出的创造性。
因为《大观楼长联及作者孙髯》和《闻一多在昆明》的出版发行,得到多方肯定,几次再版,余先生对云南文化的研究,引起了国内学术界的关注。
1980年,全国出版社工作会议在太湖之滨举行,会议话题之一是商讨新型的旅游读物出版事宜,与会者达成共识:编一套中国风物志丛书,各省一册。此方案得到国务院有关部门批准,作全国重点图书,下发文件,组织实施。云南卷交给云南人民出版社文教编辑室具体操办。由编辑室主任木德高、编辑李协军、黄敏负责。
《云南风物志》找谁来执笔?当时由木主任当责编的《大观楼长联及作者孙髯》刚好在1980年6月出版。对此书,木主任很看重、看好,他觉得资料丰富,分析深入浅出,年青人觉得文字浅近,读得懂,开阔了眼界,颇受读者欢迎。文教编辑室一致认为,《云南风物志》撰稿人,余先生是第一人选。由编辑李协军出面邀请余先生作撰稿人,并要求“一支笔”完成。
1981年夏天,余先生与编辑开始设计方案,编写提纲,召开座谈会,征求有关专家的意见。领导交代了所定的条目要有东西给人看,要吸引读者看。鉴于当时云南开放程度有限,余先生他们以昆明、滇南、滇西三片为重点,兼及云南全省。以风景名胜为主线,写出它的个性和文化内涵。针对当时许多人认为云南是“蛮荒之地”的误解,适当介绍云南悠久丰富的民族历史文化。
1982春,余先生和出版社的编辑作了一些调查,先到滇西大理、保山、腾冲等地,后到昆明及滇东的嵩明等地。当时,所到之处“文革”的痕迹到处残留。各地的自然景观较好,人文景观未恢复,有的名胜被占用,还未归还地方。以保山腾冲为例:保山的抗战纪念碑被敲成数块,砌在游泳池围墙上,有的纪念碑被当做洗衣石板,国殇墓园纪念厅堂等建筑多处拆毁,仍未恢复。查阅当地一些古今资料,当地学者家里偶存古籍也不肯轻易示人。回昆后,他们查阅了大量资料,包括地方史志、诗文集等。进行现场调查,有了鲜活的现实感;阅读古今资料,加深了对事物历史的认识,余先生在历史与现实的结合上前进了一大步。
编写风物志,余先生和编辑都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他们就去请教著名历史学家方国瑜先生,并请他当志书顾问。1983年初夏的一天,余先生和木德高主任带着《圆通山》《新兴城市下关》《大理石》等样稿去向方老请教。当方老听完余先生读的稿件后说:志书要实在,传说最好不用;传说有历史的影子,但不能作为史实。文中所引用的史实要查对、核实。使人信得过,用得上。云南特产,重在表彰。如大理石,它镶嵌在宫廷,本身就是宣传,提高了声誉。征采大理石,给人民带来灾难是事实,点到为止,宜正面写等等。
方老的意见很中肯、很专业,指出要害。余先生在后来的写作中认真加以吸收、贯彻,提高了云南风物志的科学性、准确性、可靠性。余先生坚持以客观的态度记述人和事,少议论,把感情融进叙事中。以现实印象为基础,如实写出自己的所见所闻,适当引用前人的著述,以增加历史感。有的地方余先生已经去过许多次,但过去是走马观花,为了写得较为准确,余先生再次去认真看仔细问。对熟悉的昆明西山,余先生专门去住了五天,对其殿堂、石刻、碑文逐一记录;借阅寺中所订阅的《佛音》杂志,向年长的寺僧请教等。积累资料丰厚,写作也就顺畅。对昆明的圆通山、黑龙潭等名胜做到几进几出,点点滴滴的积累,一次次的观察有助于抓住特点,表达准确。这些地方的知名度高,关注人多,写作中尽量避免差错。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1983年秋,余先生专程到大理剑川石宝山拜访。当时石宝山只有一位管理员杨廷福,家就在石宝山下,每星期回家背上几斤米,拿点蔬菜。余先生和杨廷福老师上山住了两个晚上。山上寺院尚未整修,墙倒门斜,石刻敞露,杂草荆棘丛生。余先生仔细观察,记录所见石刻,询问石宝山的历史文化。为了深入了解全省名胜古迹,重要景区景点,民族文化现状,全省129个县,余先生走了百多个县,对有的名胜多次进出,观察十分用心,所看所见所想如实记录、叙述。通过多次实地走访,写出的东西比较符合实际。余先生又参阅了许多县的志书,但不是大篇摘抄、引用,而是只摘一首诗,或一段精当的话,不是解读史书,而是写出自己所见所闻。写作全过程始终如一坚持“全国眼光、地方实际、求新求深。”
1986年5月,《云南风物志》出版后,受到各方面的关注,一路畅销。云南民族大学陈友康教授评论指出:“该书以生动的文笔介绍了云南自然胜景,历史文化和民情风俗。这是一部有地方特色和较大影响的图书。曾9次印刷,并获云南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及滇版优秀图书奖,以后出版的很多介绍云南旅游资源的书都得益于这本书的开创之功。”
2003年3月,《云南风物志》第九次由云南教育出版社重印,编者《第九次重印说明》指出:“该书初出版于1986年,由于它内容丰富扎实,既有历史的纵深感,又有较强的现实感,加之文学表述的清新活泼,雅俗咸宜,因而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喜爱。省外读者将它作为瞭望云南的一扇新型窗口,省内读者通过它加深对家乡的认识;一些单位将它作为对青年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教材;一些旅游部门在培训服务人员时,把它作为必读的课本或参考书;一些影视工作者常摘取书中的某些话语作解说词;一些作者也常常在报刊文章和书籍中加以引述。”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在一些相似的图书中很容易掂出它的份量,了解其价值,认识其原创性。读者厚爱,大陆读者买,港澳台读者也买,日本东京市中文书店也有陈列出售,美国国会图书馆也藏有三种不同版本的《云南风物志》。
《云南风物志》对“风景名胜·文物古迹”的介绍表述,创造了“大散文”的先河。对“昆明、滇西、滇东”等地名胜古迹的文学表述既有历史的厚重,又有打开一扇窗令人耳目一新的新鲜感;既介绍了云南各民族丰富多彩的历史文化,又让读者了解到云南并不是荒蛮之地,自古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之一;既让读者了解了彩云之南的梦幻美景,丰富的自然资源,民族文化资源,又吸引着广大的国内外游客把云南作为旅游的首选之地,更吸引了大批企业家投资云南,推动云南更快发展。
《文苑》的《云南当代文化名家》介绍:五十多年来,余先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与云南文化的教学与研究。1988年,他率先在云南高校开设云南文化史课,1995年被评为校级重点学科。授课之余从事科研,成果主要有:滇文化研究,已出版著作七种。其中《古滇文化思辩录》(23万字),“见解新颖,影响较大……成为这一领域中成就最突出的学者之一”(陈友康语)。《木氏土司与丽江》(30万字)被称为“纳西文化研究之精品”(傅于尧语)。他主编、主笔的《云南风物志》(42万字),已九次印刷,引领了“风物类”图书写作,直接对云南旅游文化的发展起了促进作用。他参与策划主笔的《云南先贤碑廊》《翠湖历史文献碑廊》,丰富了昆明园林文化;他主编的云南先贤著作,如《担当诗文全集》补辑校诗,《钱南图诗文集校诗》《李群杰文集》《范义田文集》等填补了多项滇文化的空白,其中李群杰、范义田文集获省社科优秀成果荣誉奖,《木氏土司与丽江》《云南风物志》等4种获省社科优秀成果奖。
2014年,由余先生主编的《云南历代文选》评注七卷本(约420万字)由云南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板凳要坐十年冷”。这项能够惠及后人的工作,没想到从开始立项到最后完成(项目筹划始于1995年,出版于2014年),因为种种原因,历经了20年。云南教育出版社编审李开泰回顾文选在20年中从“怀胎”到“分娩”的过程十分艰难,他不禁感慨万千,他用“卄年耕耘,汗泪灌溉”这八个字表达这一项文化工程的完成来之不易。余先生告诉记者:“文选”以及文化学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种独特的文化传承方式,以《昭明文选》等为代表的文“选”,把“为往圣继绝学”的文化传承理念继承和表达得很精彩。《云南历代文选》正是为了继承这种传统而策划并实施的文化工程。它是云师大、云民大、云南大学30余位文科教师集体辛勤劳动的成果。这一套文选能够满足不同层面的读者需求,满足不同角度阅读,既可以从文学层面了解云南古代文学发展轨迹,又可从文化学层面找到各个学科有关珍贵资料独特价值的经典“文选”。
云南日报资深记者郑千山,在云南日报“读书”版发长篇评论《卄年磨一剑滇文焕光华》,他指出“一套七卷本朴素而典雅的《云南历代文选》惊艳面世,洋洋400万余字的诗词、散文、游记、碑刻、辞赋、文论,让久而光辉的云南三迤文化焕发出新的光彩,每一卷都为读者打开一片新的天地。”他还介绍说:“云南的历史源远流长,而其独特的山川、风俗、历史人物等,是中华民族文化史上重要的一章……如今,这部从浩如烟海的中国古代文献典籍中精选汉代至清末云南各种文体中思想深刻、语言优美、有历史价值及现实意义的云南历代文选读本的推出,为广大读者、文化研究者提供了一条走进悠远、迷人,五色斑斓的云南文化大观园的终南捷径。这也是云南历史上首部系统选编注释的云南古代文学作品选集,它填补了云南历史上没有文选集的空白。”
余嘉华先生在其《岁月鳞爪》中回忆道:从小在十分贫困的农民家庭长大,家中祖辈,向以耕读传家自励。这是中国农村家庭的优良传统之一。耕,学的是生存本领,可以自食其力;读,可以提高文化修养,在社会上谋求出路。余先生十来岁,即随父母上山捡柴,割青树叶,扒干松毛;到田地里割草、找猪食;到田野里放牛、放马;春种时,到旱地种包谷、黄豆,去水田中割麦、牵牛、插秧;夏季中耕时,薅包谷、薅稻子;秋收时,割谷、打谷、犁田、耙田,撒小麦、扳包谷、撕包谷、脱粒,进而碾米、磨面、磨豆腐、做凉粉;农闲时上山砍柴、刮山基土等等,每一种农活都干过,大多数家务都学过,而且多有自己的心得体会。
1952年,余嘉华先生从巨甸完小毕业。由于家中经济困难,准备放弃参加中考。巨甸完小的校长刘秉坤和教务主任白光前来家访,刘校长对余先生父亲说:“你家娃娃学习这么好,不让他去考,太可惜了。现在有‘人民助学金’,困难同学可以申请。这样吧,如果他考上,又申请不到助学金,我们两人每月拿出三分之一的工资供他读书,直到毕业。”校长的一席话,令余先生父亲热泪盈眶,便到处借钱让儿子到县城考试。余嘉华先生不仅考上了中学,并得到每月5元钱的助学金,使他顺利完成初中学业。虽然余先生没有用刘校长他们一分钱,但他们的精神和气度影响了他一生。1958年7月,余嘉华先生从丽江师范学校毕业了,准备到边疆当一名小学教师。在丽江县黄山乡支农的一天,班主任江朝源老师,通知余嘉华和和泰华同学进城到专医院体检,体检合格后才告诉他们,上级有文件,可以保送2%的学生上大学,学校决定让你俩去昆明师院继续学习。这二次求学途中的转折,学校和老师爱才、惜才、秉公办事的精神,令余先生终生不忘,并在大学讲台上将之发扬光大。
四十多年来,余先生在大学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与云南文化的教学工作。教学中,他十分重视学生的基础教育,重视学生独立研究能力的培养。1988年他率先在云南高校开设“云南文化史”课,1995年被评为重点学科。选修“云南文化史”的学生,由数十人增加到百多人。
余先生在《啃“千层饼”的滋味》中写道:同事们把置于诸教师案头的那一叠作业本戏称为“千层饼”,作业年年月月不断,“千层饼”的滋味永远品尝不完。他回忆说:“我一篇篇地翻着,目不停视,笔不停挥,划着、改着。遇到新见,心头闪过一线阳光,忍俊不禁地在这段话旁打上个惊叹号,碰到佳句,心头一阵愉快,情不自禁在旁加上圆圈;而看到别别扭扭的句子,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一条又粗又黑的横线标了出来;看到错字,心头总是叨念,要加强基本功训练啊!读到引文有误,总要翻检原书加以校正……”读完余先生的回忆,作为学生的我,有一股暖流注入心头。1992年5月,余先生指导的学生毕业论文,何志刚写的《马子云诗歌探微》、林少军写的《李白诗数字艺术及美学特征初探》、缪开和写的《窦垿及其岳阳楼长联》等15位同学(1986-1991年)学生论文获一等奖,并编辑成《燕雏集》,李群杰题诗“历史长河螺旋进,前人喜作后人梯”。朱德祥先生题“教知识,尤其要教方法。”
作为余先生的同乡,他谦和儒雅的风度,循循善诱的指导,亲切的鼓励,我受益匪浅,激励很大。那次我跟同学去拜访余先生,临别时,他给我们每人送了《大观楼长联及作者孙髯》和《闻一多在昆明的故事》。
受余先生的影响,我也热爱上了云南的文化。1981年初,云南省举行首届大学生论文比赛,我选了明代丽江木氏土司诗歌的论题。我向余先生请教,他鼓励说:“很好!就是要选没人问津但有价值的课题进行研究。”他给我开了10多本云南史书目录,让我全面了解云南元、明、清时期的历史、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历史,并让我一定去拜访方国瑜先生。一个星期后,在云南大学文化学系上学的杨俊杰老乡,带我去拜访方老,我讲了我的论文选题,方老也十分赞赏我研究明代木氏土司的诗文。方老给了我许多指导,也提供了一些云南古文献的图书目录,并引导说:“搞古文化研究急不得,就像建一座塔一样,先把基础打牢,把地下几层做全面做结实,塔才能建得又高又牢!”
我在省图书馆看了半年的线装书,每个星期天带一瓶水、两个馒头,第一个进馆,最后一个出馆,抄完了省图书馆藏有的明代丽江纳西诗人的诗文,抄了满满三大笔记本。我又花了一个月时间写了一篇《试论明代纳西族诗人的诗歌》,洋洋3万多字。余先生看后,诚恳严肃地指出:“对木公木增诗的分析太浅,有的分析牵强附会,有的史料引用不当,论证不严谨,得下大功夫修改。”余先生的指导、教诲让我学会了怎样读书,怎样写论文,使我有了长足的进步。在余先生指导下,我又补查历史文献,三次下功夫修改,文章压缩成二万多字,参加了论文比赛,获得省里二等奖。当时,我觉得《试论明代木氏土司诗歌》一文,有创新,填补了云南研究少数民族土司文学的空白,就把文章投给中国社科院古典文学研究所,受到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所专家的肯定和好评,并给我回了一封信提了三点修改意见。我将文章压缩成一万五千字寄回,二个月后被刊登在1981年10月《文学遗产》第4期上,创造了云南在校大学生的论文被国家重点期刊刊登的记录。
余嘉华先生参加云南一些重要文化工程,如《云南丛书》《云南丛书续编》《中国地域文化通览·云南卷》等费了极大心血,和许多同事、同行、同仁一起把这些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工程尽职尽责,做得尽善尽美。他认为,云南文化丰富多彩,但过去鲜为人知,在全国文化史上缺乏应有的地位,他愿为改变这一状况略尽微力,而且初心不改,终生追求。
余先生专著《古滇文化思辩录》,于1997年出版。理烁先生在《云南政协报》发评论《学术研究的生命在于创新》,他指出“余先生勇于拓荒发前人之未发”:在明代统治云南300多年的沐氏,以沐昂为例,他是当时云南文化界,领袖群英的角色,不仅创作有《素轩集》这样较高水平的著作,还编辑《沧海遗珠》,为省际、国际交流作出了贡献。还写了云南人肖崇业以特使身份出使琉球,写下了水平较高的诗赋,是云南出洋文学第一人。首次详尽地介绍了其人,填补了空白。还有“新颖独到的学术见解”:《雪山文脉传千古》一文,详实地分析介绍木土司诗文内容及艺术价值,同时提出了云南“土司文化的研究和评价”要重视。《彩云一片舞天鸡》一文,从文化学的观点,透视金马碧鸡神话,揭示它在历史上的多方面表现,指出象征吉祥美好的碧鸡,奔腾不息,奋进不已的金马,灌注着云南人民的精神,因而这一神话二千年流传不衰。该文被全国多家报刊书籍刊载。台湾、日本的刊物也全文译载。《从诗歌所见南诏与中原的关系》一文中,对边塞诗的内涵,评价标准,提了新的意见,受到国内同行的认可和重视。2015年《古滇文化思辩录》被收入《云南文库·学术名家文丛》,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2020年12月8日,在文林街文化巷余先生家中,我们畅谈一天,看着他精神饱满,眼不花,腰不弯,完全不像81岁的老人。他轻言慢语娓娓道来,思路清晰,逻辑严密,讲故事、谈经历记忆犹新,人名、地名毫无差错。他儒雅大方、淡泊名利,对亲友、对同事、对学生他指导了很多,帮助了很多,但从不提及。他客厅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纳西书法家的对联:“玉垒千年存古雪,金沙万里走波澜。”他说:“我出生在金沙江畔,从玉龙山下走出丽江古城。”上善若水,是余先生一生的写真。他说,金沙江水纳百川,百折不挠万里奔腾汇入大海,雄伟的大山大川养育了我们,也教育了我们……
余先生近几年出版的《木氏土司与丽江》及《纳西学论集》为纳西族优秀历史文化的发展与弘扬进行了深入讨论研究。《木氏土司与丽江》不仅对纳西族木氏土司的历史文化进行了深入详实的研究,讨论深刻,见解独特,对木氏土司给予了符合历史的肯定与评价,不仅填补了研究纳西族历史文化的空白,也是对云南众多少数民族土司历史文化的研究开创了先河。《纳西学论集》收录了余先生为纳西族老一辈学者李群杰、赵银棠、周霖、范义田等编辑文集,以老一辈的实绩显示他们的成就。同时也写了每一位前辈的坎坷经历、思想风貌及学术成就,为他们正本清源,纠正历史谬误,还原历史真相,填补历史空白。该论集更多的是为乡友、文友、青年学者拟写序跋和评论。几十年如一日,余先生为团结各方面人才,扶持青年一代进步成长尽心尽力,呕心沥血,成为青年一代的良师益友。
回忆半个世纪以研究云南民族文化,教授云南民族文化,传播云南民族文化,他说有一点心得,从点到面,又从面到点,螺旋形前进,学术才得以逐步升华。开阔的眼界,以全国的高度看云南,用全国眼光,才能找准位置;地方实际,求新求深。语言上,大众化、通俗化,但要以凝练、典雅、生动的语言表达;结构上,要活泼多姿,要切合当代读者的阅读习惯,每篇力求不一样,角度变一点;学风上,要严谨求实,一定要史料可靠有根有据;内容上,直接间接,或强或弱贯穿一条红线,那就是爱国思想,热爱家乡、热爱祖国。
他说,几十年实践使我认识到云南文化是一片沃土,只要认准目标,一以贯之,辛勤耕耘,都会有所收获。人生有限,学海无涯。我起步晚,成果少,有的不够成熟,还带有几分青涩。能否有更好的成果,只有期待来日了。
2021年云南的春天,彩云特别绚烂。旭日中的朝霞七彩留绕,满天灿烂,天地间似仙境般如梦如幻;夕阳下的晚霞彩云飞渡,一朵朵,一片片,一条条如仙女散花,如彩带飘飞,震撼着天地与观者的眼眸,触动着人们的心灵。
余先生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他对云南文化的研究还在路上,在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之际,我们期待他彩笔写云南,收获更好的成果,在云南彩霞中增添更灿烂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