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梅
群山碧绿,峡谷幽深
我四处张望,一寸裸露的岩壁
高高悬挂一线洁白的瀑布
流经六月的正午
我们占据着核桃林的一片荫凉
蝉鸣声声,长长短短
落入野炊的杯盏
先是紧依大地的无名植物
从我惊喜的目光,探头张望
云朵离我越来越近,蓝天让山峦
悄悄修剪成峡谷的模样
我在油茶、土豆、玉米和苦荞粑粑的味道中
书写悬崖修养寂静、书写山泉破解鸟语
书写白云在笔端沉浮、书写杜鹃漫展诗词
书写清澈的阳光,从核桃枝叶
扇动风影。满坡的杜鹃花
残香余留,一株盛放
另一株紧紧相随,从山脚追赶至山顶
仿佛聚散的盟世,生死的契约
在滇西北的深山,重重摁下松坪的名字
远山,蜿蜒的乡村路
依水向上,花开路边
红桃压枝,木楞房的门前
在滇西北六月的一个上午
我慕名追赶松坪的一个街天
就如赶街的山民,踏着
露水的清晨和失重的黄昏
披一身灼热的阳光,我没看见三亩半的平地
却让我遇见,白云封锁
群山翠岭,遍野山珍
逢三逢八的街天,热闹
一条坡街。左边几处楼房
美容美甲时装店,超市舞厅咖啡馆
右边一排古树,树下
一群黑山羊,几筐鸡鸣
等待买卖。满街
让我圈点:采大地的耳朵
木耳,听人间悲欢
择幽林菌菇,香炊烟味蕾
此时,谁又能绕过
山花一样的傈僳姑娘,旧竹篮里
叶上花和野百合的香
山外山上云上云端
一弯街景一弯峰峦
在松坪,你我揽一日闲逛
赴万千风情
岔进撒坝子的山路,泉水
从高高的一架悬崖,喷洒而下
抬头,一匹洁白的瀑布
仿佛昨夜,水田人家的妹妹
织出的火草腰带
遍山的核桃树,惊动了所有的风景
在大山的掌心,迎风生长
枝头挂满果实,青苔滴着水露
秘结出树身潮湿的词语
低矮的木楞房,释放缕缕古旧的炊烟
向着远方,高高招手
宛若旧时光又一次复活
山有多高啊,水就有多长
清澈的山泉,向下流淌
我在花间,向上爬行
印证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回望天空,辽阔干净的蓝
任朵朵白云,拖着薄薄的纱裙
自由舞蹈。古老的村落
房前窗外,桃子李子杏子芭蕉
温顺地让多情的阳光,染成甜美的色彩
山人即是仙,仙境居山人
晚归的羊群,让静坐树瘤上的老人
身披夕阳的袈裟,笑出神性的慈祥
山坡上,阳光精心地绣着鲜花,青草和羊群
三五声鸟啼,在芭蕉林间
八九间木楞房,在芭蕉箐里
松坪的野芭蕉,只开花不结果
花色金黄,形似菩萨的莲座
向上一瓣一瓣打开,一盏一盏
在松坪的每个季节,点亮
仿佛燃烧的酥油灯
祈祷的词,在旷野
把时间的谜语,潜藏出祥瑞之光
也盛满雨露星辰,无限的慈悲
此时此地,我随山风一起
翻阅芭蕉叶,一叶紧依一叶
页页翻动,如同大地的经书
救赎我的卑微,解放我肉身的枷锁
当野芭蕉在大山的旷野
自由自在,任意生长
芭蕉花就无法无天地盛开
从山箐开到山顶
仿佛想进入蓝天,成为圣洁的灯盏
照亮人间,也照亮天堂
借一条山道,不看繁花和茂林
只看封锁在山寨的旧物
离祖母屋远一点的青春棚,离心却是那么近
比祖母屋小一些的木楞房,
刚好装下两个人的爱情
离山寨远一些的水磨坊,离炊烟却是那么近
比炊烟还香的石磨啊,磨碎了
大山清贫的饥渴
借东坡种苏麻,借西坡采火草
织布机吱嘎吱嘎,织八尺八的头巾
织八尺八的腰带,织蓝白相间的百褶裙
七彩虹顶在头上,鲜花绣满腰间
出嫁的阿妹啊,美过天仙
借一把陶壶,只装白云不装酒
借一处火塘,煨一罐油茶
借三天艳阳,晒新收的荞麦
也晒刚采的蘑菇
借一套古旧的裙装,扮一天美丽的傈僳姑娘
借一架老旧的牛车,拉着我
做一次幸福的新娘
借一曲葫芦笙歌,跳一夜狂野的舞蹈
敲响大山的鼓面,敲开心灵的茧花
醉了篝火醉月亮,醉了山风醉朝霞
借一棵八百年的核桃树,站立村口
守望着生老婚嫁的悲喜
为我讲述古旧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