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珠
(山东艺术学院,山东 济南 250000)
单人剧,又称“独角戏”,是一种单人演出的戏剧形式,由演员去扮演一个或多个角色,像讲故事一般,演员可以在故事之中充分表达自我,通过语言、动作或即兴表演将情节内容、矛盾冲突以及人物的关系展现给观众。单人话剧在人物的表现方面基本上有这样两种类型:第一种是演员直接地表演众多的人物,也就是说这个演员需要扮演多个角色,在演出的过程中必须要不断地从这一角色跳出来,变成另一个角色,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跳进跳出”;第二种类型中,演员只是扮演某个角色,用自己的表演来表现和各种不同的角色之间的互动(情感交流、语言交流、形体动作交流),间接地表现众多的角色。①
《最后的瞬间》是多米尼加作家佛兰克林·多明格斯的代表作,写的是一名生活在多米尼加社会最底层的妓女诺艾米一生悲惨的遭遇。多米尼加长期处于殖民地状态,社会动荡不安,那里的妇女社会地位非常低下,没有权利,也无人保护。女主角诺艾米在晚上的街道上,回忆起自己从少女时代的对爱情的浪漫憧憬、到被强奸时的痛苦无力,在酒吧的疯狂热烈,显示出她绝望的心情以及想忘记过去生活的愿望以及儿子被带走时她的孤独与无助。
“你相信爱情吗,我也是。(热情)那些摆满了白花的祭坛不使你感动吗?我可会激动得浑身颤栗。”在她还是少女之时,她对自己要好的女朋友诉说喜欢的人,这时的她还抱着对爱情的渴望,所以她的声音是十分青涩乖巧、纯真美好的。“这样叫你喜欢?(脱开衬裙的一条肩带)现在怎么样?你觉得我很美吗?”在她沦为妓女之后,在对人对事的态度上开始变得轻佻,这时她再说话时则转为性感挑逗的语气。到了老年,就变的凄凉沧桑了,声音也自然沙哑苍老了起来,“我行吗?我像一个母亲吗?(绝望)他不会认识我的,我已经很老了,我永远不是那个年轻的诺艾米啦。”在这部剧中,诺艾米没有跳出来去分别扮演某个角色,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只是扮演了自己,只不过是不同时期的自己。这就需要依靠演员的声音、语气以及形体的改变,掌握不同年龄段、不同经历下的语言表演特点,来表现她从少女到老年的这一生。年龄和台词的跨度以及人物丰富的内心变化,都对演员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单人剧不像其他戏剧一样可能要两个人之间的语言动作、形体动作产生的互动,从而产生丰富的戏剧性,达到角色和情境之间的碰撞。由于单人剧只有一个演员在舞台上,所以说要不停的设计复杂的情节,把角色置于不同的时间和空间里来去体现戏剧假定性的这样一个特点,这一点是很直接的去体现戏剧的假定性样式。
“我不能这个时候在街上溜达?谁能禁止我这么干?什么法律把街道对孤寂的灵魂封闭了起来?(对另一个人低声下气的)给支烟抽吧?(做出一种向对方否定的态度答以“不要紧”的容忍的手势)(听到警察的训斥,她又愤怒起来。)哼!警察!跟人要支烟抽有什么不好?这就是给别人找麻烦吗?好,我走。(她换了一个地方)走?也只是从这一个街区,走到另一个乌黑发霉的街区。”这一段中,女演员通过极强的舞台表现力表现出对方拒绝了她“给支烟抽”的请求,又体现了警察对她急切的催促。整场演出下来,都是这位女主人公独自表演,一个人自说自话,与虚幻的对象交流,完成了所有的舞台动作。生动的演绎出了面对不同人物时的情感变化,塑造的过程中充分利用了空间的灵活性、戏剧的假定性的原则。
通常在话剧剧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时,角色的情感进入低潮期,此时往往作者会写出一段或多段独白,然后导演再对其进行技巧上或舞台表现上的设计,来表露这个角色的内心所想。运用这样的几分钟以内的单人独角戏,在剧情的空窗期填补内容,带着主人公的主观情绪连贯起后续情节发展,承接前序情节的内心发展。
受限于特殊的表演形式,单人剧需要在短时间内讲述一个时间跨度很大的故事,以讲述角色的经历和抒发内心感受为主要内容。演员在舞台上没有交流的对手,多个角色都集中在了一个演员的身上,所有的人物、声音、场景变化都需要演员自己去感受,把自己所做、所听、所看、所想都用语言表达出来,但仅仅靠叙述远远不够,而且可以利用的表现手段十分有限。所以单人剧演员表演时语言会具有情绪化色彩,富有表现力,像是讲故事一样,可以使用独白、幻象的语言形式,以及跳出角色以旁观者身份去讲述、评论。而我们作为读者、作为观众,就是剧中人物倾诉她的人生和吐露心中秘密的朋友。
在达里奥·福的《只有一个女人》这部剧中,全剧语言通篇建立在苏菲的个人叙述与对话表现中,具有极强的个人化色彩和口语性表现。由于苏菲在精神上的受控与失落,在男性冲突下的覆灭等人物特点,其语言表达也因而短小、反复、混乱。混乱的语言不仅助于展现苏菲精神上的纠结痛苦,也有助于表现叙事中的细节和人物内心世界。比如苏菲被丈夫捉奸时细致的自我独白,“我的嘴闭的紧紧地……哦,老天,我真想在这甜蜜和尴尬中马上死去!突然我的鼻子自动呼吸起来……我的鼻子竟然长上了心眼!……”大量混乱无序的口语表达体现了她内心的彷徨与崩溃,从表层的语言层面就展现了她精神的不自主。同时,通篇的口语中内含大量的比喻,这些比喻构建出语言的幽默性和戏剧色彩,同时构建出讽刺内涵。“速效性交!就像雀巢速溶咖啡一样!富有热情,干干净净,心甘情愿,还要耐心的等候……”“高潮!听起来就像是个怪物……就像肯德基的开心全家桶……那种能让你增加体重的大杂烩,把你喂成一头大猩猩……”“于是臀部被涂成了猩红色!就一小块,你颈部后面——肉贩子称为“颈部肋条”的地方……被涂上成了紫色……还有里脊处……”。她将与丈夫的性生活形容成速溶咖啡等,而把女性的高潮比作快餐,把女性的敏感部位比作牛的“颈部肋条”等,既具有戏谑幽默,又辛辣讽刺,更加直白简明,也更加具有调侃的无厘头特点,呈现全剧语言上的黑色幽默色彩,于混乱中展现精神世界,于比喻中生动戏谑讽刺,通过混乱的、引人发笑的语言在讽刺中解构男性中心文化的不平等,展现女性的精神状态。
再如贝克特的《最后一盘录音带》中的主人公克拉普的独白语言支离破碎、颠三倒四、曲折费解。这部剧甚至到了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剧情不断陷入停顿,人物不断陷入沉默的地步。贝克特用他所创造的这种“沉默美学”来揭示人物的孤独感和空虚感。克拉普,一个过去钟情于文字的落魄作家,现在却无话可说,彻底失语。他与世隔绝,与自我隔绝,语言已丧失了原有的沟通功能,行动也愈来愈没有必要。语言的功能贬值有助于塑造荒诞可笑的人物形象,有助于表明人际间缺乏沟通、无法交流,甚至无人可交流,人对世界已无能为力。
单人剧这种戏剧形式的非写实性和高度假定性决定了它的叙事往往是以一种非线性、非直接因果关系、跳跃性的、非逻辑性的方式来进行的,也就是说它不同于写实主义的戏剧,事件的展开和发展都是按照生活的原质状态的顺序,按照起、承、转、合这样一种严格的线性和逻辑的顺序展开和进展。
单人剧演员在舞台表演过程中需要具备极强的想象力和信念感,高度的形体表现力、丰富的语言和声音表现手段。如在《最后的瞬间》中,演员对于角色的塑造要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到风烛残年的年龄跨度;对于性格的塑造,既要表现出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天真烂漫,又要表现出心灵和身体都受到严重伤害和摧残的姑娘,和被父母抛弃的孤儿,还要塑造为了养活孩子而忍辱负重的单身母亲,最后还要塑造出卖肉体的风骚妓女的形象。在讲述过程中,面对不同身份的人,要随时切换成不同的性格形象,还要运用自己丰富多变的声音、语言技巧和肢体动作来表现。这对演员的内心环境中规定情境的转换有着很高的要求。
青年戏剧导演李伯男所执导的单人剧《每一件美妙的小事》,讲述的是作为普通人的“我”,拥有看似平凡的家庭、简单的工作,也从来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事。这个故事将从“我”的童年开始说起,关于“我”和我身边的那些抑郁症的故事:妈妈抑郁症,坚持不懈给妈妈带来生活中美妙的小事;爱情婚姻故事,抑郁症爆发;把自己困住,拒绝治疗,重新拾起美妙的小事,直到治愈。
在某场演出中,演员文章在演出过程中直接将一瓶水放在一位观众面前,然后说:“我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帅气哥哥,他好像看出我有些渴了,于是把水递给了我。”这位观众便心领神会,将水递给了他,但是没有打开,文章继续对着这位观众说:“你不帮我打开吗?”于是这位观众立马又拧开递给了他,这样的现场互动使全场观众被逗笑。随后他喝完水后,继续又回到台中,然后讲述了这件事,他把“有人递给你一瓶水”作为他所讲述的“一件美妙的事”之一。这种看似无厘头的互动,实则完美融合在了剧本之中,甚至会让我们觉得剧中发生的事都是真正在这位演员身上的,因为观众的帮助使他感受到了生活中的美好。
李伯男导演在接受采访时提到:“其实每一次的现挂也好,外插花也好,都不是为了调节气氛而调节气氛,它一定是一个铺垫,或者它在揭示人物,或者它在剧作中是有具体的功能。”在舞台上只有一个演员,观众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这一个演员的身上,感情是一直跟着这个演员在流动的,有时观众的在场可能成为话剧的一部分。
从观众的角度出发,长时间只看一个演员表演确实是对观众有很大要求的。所以说,就更需要演员运用浑身解数来吸引观众。比如现实主义的独角戏《花心小丑》,演员在整个表演过程中又唱又跳,不时地跟观众打招呼,进行互动,不会让观众觉得特别沉闷;在老舍先生的《我这一辈子》中,“……俏式利落的媳妇跟人跑了,当上爷爷没两天儿子死了,汤事儿,汤事儿,真他妈的汤事儿!我这一辈子到底招谁了?”方旭老师在表演时,从舞台上跳出来跟观众就这这句“汤事儿”产生了交流,使观众乐在其中;又如《只有一个女人》中,演员把她的交流对象“新搬来的女邻居、男邻居”都直接设置在了舞台之下的那个“对面”……这都是不完全依赖剧本,打破“第四堵墙”的限制直接和观众进行交流的。单人剧这样的表演形式非常考验演员的即兴能力和演员现场演出的素质。在这种概念下,也就更需要演员去寻找和观众二者之间交流的关系,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
注释:
①范益松.单人剧和无对象交流[J].戏剧艺术,20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