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叶艳
碎玻璃
它曾端坐台前
拦截过风阻击过雨
在酷暑 还隔离过炎炎的烈日
而此刻 它却将自己
置身于一场巨大的碎裂中
我仿佛窥见了它的心
正如它颗粒状碎了一地的残骸
是什么让它如此决绝
执意要逃离这纷扰的世界
或许仅仅是厌倦
仅仅想伸一伸胳膊
怎料到就这样轻易地击中了要害
就像不远处
有人正对准自己的余生
挥出了迅猛的拳头
方 言
仅仅是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
便泄露了他的原籍 尽管这语气中
还夹带着众多的外来之物
但我依然能轻松地
将音调中糅合的杂质 剔除干净
他不会知道
这泛着刺目光泽的方言里
藏着我的出生之地与流离之所
整整五年 是我逃离了六载之后
又屈从于命运的安排
再度回到那里生活的时段
我习惯于他们
把“心灵”说成“森冷”
把“手掌”称之为“朽桨”
把“冰心”叫成了“奔森”
把我的家庭出生
用锋利的舌尖一次次挑开
再轻轻扬扬地撒上了足够的盐分
三十五年了
我用橡皮艰难地擦去
声带里的蛛丝马迹
用千万种方式 填补我内心的裂痕
但它 始终游离在左右
固执地张开嘴 一声声
击打着我的灵魂
答 案
日复一日 任时间之手牵引
向着那一处
我有必要探究 或者刨根问底吗
这种行为的目的与意义
远 究竟有多远
它会在何时终结
一路上又会改变什么
没有人告诉我 那些表象
或躲藏在背面的真相
又能从何处打开未知的缺口
一条路 漫长而曲折
如果我能穿过
如果我能从容地穿过
抵达时 我是否还是原来的我
這个无法预知的世界
和隐藏的未来
谁会在冥冥之中
轻轻地告诉我答案
残缺的美
如此残忍
你把一片将落未落的花瓣
撕下来 拿镜头对准她的蕊
然后你觉得还不够
又撕下了第二片
指着厚朴硕大的花朵 你对我说
这就是残缺的美
你用实证的手法向我演示
怎样用微距拍特写 怎样取景
怎样在平淡的境遇中
制造不同寻常的美
你说 最完美的美 就是残缺
我说 美到极致 就是缺陷
痛
她听见熟悉的撕裂声 那刀子
正明晃晃径直地插进来
曾经侵入过左心房 左心室
右心房 右心室 这次应该在某处
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
一阵颤栗 她咬咬牙 木无表情
能伤的都已伤遍 还有哪一处
能侥幸躲过 这命里的劫数
我想她是痛的 还有什么
比说不出来的痛 更让人绝望
与朋友相邀登山 因病未成行
其实 也没有什么遗憾 生一场病
约等于攀登一座高山的疲惫
你们正在朝着目的地进发
途经许多道风景
有逐渐抬高的山峦
有反方向行走的流水
我躺在病室 听无声的点滴
流经身体的每一条小溪
推测你们可能到达某个制高点
正好与我征服的高度一致
正好也有明亮的液体
濯洗了一部分蒙尘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