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归处

2021-04-06 03:47田宁
湖南文学 2021年1期
关键词:鱼鳍大学校园劫匪

田宁

小说《鱼鳍》最早来源于某个念头:一辆夜班车,一名劫匪。劫匪是个小说家,白天构思,夜里写作,作家與劫匪的身份无缝切换。在写作的过程中,一些人不断加入,使小说渐渐偏离预设的轨迹,最终呈现出与之前几乎截然不同的面相。这也许就是它的宿命,我只能接受。

首先是C。C是诗人,在九十年代末的大学校园里披一头乱发。有天夜里,我和一位朋友去找他,敲门半天,他才把门开出条缝,探出狐疑的脑袋,确定是我们,才放我俩进去。他说他已经不写诗,眼下正苦练厨艺,目标是当个厨师。他压低嗓门,说他现在被人追杀,时刻有性命危险,门后随时放着刀和哑铃,操起就能用。他最终消失于我就读的大学校园,再也没出现。

然后是D。D出身官宦人家,一九三九年的一场战争让她同时失去家园和故土,最终嫁给一名普通的农夫。认识D的人都惊诧于作为农夫的妻子,她从不下地干活,只在屋里缝补刺绣。很多年后,D的一个外孙女成了我的妻子。我有时透过时间的缝隙,看见一个老年女人端坐堂屋,手指纤细,面目平静。她身上那股接通历史的久远气息,一度让我十分着迷。

最后是T。据T的儿子说,上世纪七十年代, T因为政审没过,失去各种晋升资格,最终和小说中“我”爸一样,只能是一名矿工。T抽烟,抽得挺多;好酒,没事喝两杯,醉了骂老婆孩子,或者搬张凳子,坐马路上拦车,车都避着走。他不信任何人,包括他儿子。

所以你看,材料就这些,只是一旦进入小说,材料还是改变了形状,搭建起另一个虚拟的世界。我想在小说里说什么,我心里清楚,却未必能捋明白。理想主义、迫害症、战争、时局、个人与家庭、生和死、绝望与和解,当它们纠缠在一起,足够演绎出众多深远宏大的主题。可一个短篇装不了那么多东西,它甚至只能浮在时代的表层,自我言说。

每个人的生存经验都是一条涓涓溪流,千沟万壑,彼此阻隔,构成大地复杂的纹理,哪怕最终汇成江河,也只是提供了最大公约数,有了彼此牵扯和参照的可能,细数起来,还是自成支脉。因此每个遭遇时代或自身困局的人,都各有来处,也各有归处。有人决绝,纵身一跃;有人坚忍,将自己层层包裹;有人拥抱生活,与时代或自身和解。当然也有人让自己长出虚幻的鱼鳍,顺着内心裂开的纹路,在水里和岸上游走。

责任编辑: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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