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兴
三月杏花微雨,又借温柔细腻的春风,每每此时,记忆深处便泛起层层涟漪,也是此时,便想起离我而去二十八年的母亲。
母亲走的那年刚好是我结婚的那一年,我知道母亲是带着遗憾离开的。
母亲是个特别善良、特别憨厚的人,她承载了全家所有的苦难和劳累,也承受了全家人不顺心时的所有的抱怨。自打我记事起母亲从没有骂过人,从没有发过脾气,也从没有同人吵过架,正如母亲的属相——马,一生只知道任劳任怨、忍辱負重。就连母亲的离去,也是那么匆匆,生怕走得慢一点儿会拖累我们。
现在,我看得到的只有母亲身份证上一张小小的相片,还有墓碑上用黑漆写就的母亲的姓名。但是在我的心灵深处,母亲一刻也不曾消失过。每当夜深人静,或是开心或是失意时,我总会想起我的母亲。想起母亲的情绪波动,母亲的担忧伤悲,母亲的勤苦操劳,以及母亲那并不高大又微微前倾的背影,更有母亲猝不及防离去时蕴含在眼中的泪水……
记得小时候,我哥哥生病早逝,母亲不知哭了多少天,这悲伤的哭声虽已过去了很多年,却仿佛一直在我的耳边。母亲是很坚强的,除此,我还没有发现母亲流过眼泪。因为在母亲的心里,缺衣少食,辛苦劳累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正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坚强,母亲才用她那并不厚实的身板,硬是与父亲一起扛起了这个家,把我们姐妹七个连同我的侄子拉扯大。
在那缺衣少食的岁月,在那落后闭塞的山村,母亲每天早晨总是在我们没有起床的时候就很早起来,从不很近的溪沟里用水桶一担担把水缸里的水挑满(因为迟了水就浑了,只能用不能喝了),然后再淘米做饭。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不论刮风下雨,天天如此。有时到了中午或者晚上母亲若饭做得迟了,或者是饭菜质量不够好,我们总会埋怨母亲。我们当时哪里知道什么叫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是母亲总是任我们埋怨。因为在山区,家里通过父亲的劳作,有一些毛笋、番薯、柿子、杨梅出产,但要变现补贴家用,都须母亲用扁担挑着步行去十多里路外的钱清集市卖掉,有时为了价格好一点甚至要到二十多里路外的柯桥去卖。每次回来的时候,母亲总会给我们买些菜啊还有油条、馒头之类的。
记忆深刻的是,我在柯桥读高中的那三年。每到星期一,母亲和父亲总是很早起床,母亲给我烧菜做饭,并备好两三杯带去学校的菜,而父亲准备了一百多斤的堂柴。父亲先挑着堂柴,送我们到三里路外的外枢,回转时天还没亮,因为当时卖堂柴也要悄悄地,生怕被人知道。然后由母亲挑着,再送我到四里多路外的宾舍卖给茶店,卖得的钱给我带着,作为我一周的生活费。而每一次母亲总要看着我下轮船才会回去。那时我十五六岁了,路上总想帮母亲挑一会儿,可是才挑了几米路,母亲就会叫我歇下来,母亲的理由是我要去上课,出汗了来不及换衣服要感冒的……母亲的背就是这样被长时间的重压给压弯的,可惜直到母亲离去,我都没能让母亲的背挺直。
及至后来参加工作,由于自己的任性,在婚姻上又很让母亲牵肠挂肚、愁肠百结。看到村子里不少与我年纪差不多的都结婚生子了,母亲的心里愈发着急。可惜我少不更事,又不听母亲的话,一拖再拖。在即将三十岁的那一年我终于决定结婚,可母亲又做了一件令我难以置信的事情,母亲硬是让自己唯一的弟弟推迟造房,把钱先借给我们……只是母亲并没有看到我结婚,在距离我结婚还有两个月的时候,因为到楼上晒棉被不慎摔了一跤,母亲就再也没有起来……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们这些子女,一生都在付出,直到生命的最后。
古语说:“子欲养而亲不待。”以前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不以为然,可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愈发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太残酷、太伤心、太无奈的事情。我现在对母亲唯一能做的事,除了默默怀念,唯有清明节或者过年的时候带着我的儿子,去母亲的坟头看一看。我想,母亲若能在天堂看到我们好好的,或许能给母亲些许安慰。
今生我注定亏欠了母亲,但愿母亲在天堂能过得轻松一些,幸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