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杰
我要再婚,是因为我确认你真的忘记了我。连续三年,你连我的梦里都不曾入过。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今年清明给你上坟,我和儿子迷路了。灌木丛生、杂草丰茂,早已把通往你坟头的路径淹没,满山的桃花,妖艳灼灼,直逼眼帘。左突右冲,前绕后缠,整整在林间穿行了一上午,怎么都找不到你。儿子说:“妈妈,咱回吧,找不到爸爸的坟,或许是爸爸彻底忘了我们。故意不让我们找到他!”最终,还是没找到你的坟墓。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对着密林深处的你,我们母子磕了三个头,点燃了三炷香,香火扶摇直上,没半点盘旋没半点涟漪,没半点拖延没半点留恋,片刻便香销烟绝。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对,谷雨那天我决定再婚的。
他人没你高,块头也没你大,眉眼也没你好看,他的妻子也是患和你一样的病走的,还有一个上大二的儿子,比我们天天小一岁。
可我又能选择谁呢,这些年里,介绍对象的人不下几十个,初始不仅断然拒绝,而且背地里没少骂这些好事者。经年累月,你走了的第三年,你生日的前一天,你母亲也随你而去了,她臨走前对我说了一句话:“孩子,我家小山对不起你,你再成个家吧。”
我代你料理了母亲的后事,村里人说,你要活着也不过如此。不知道是夸我呢,还是感叹你的早走。
这以后,介绍的对象有二三十个。
有残疾的丧偶局长,有离婚的从没种过地的农民,有年龄差二十一岁的煤老板,有窝囊了一辈子的小学数学老师,还有媳妇跟包工头跑了的村支书的弟弟……所有的介绍人,或亲朋好友或同事领导,讲述完对方所有的优势,最后总要加一条:要不是你有正式工作,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所以我选择了他。他是没找介绍人,直接找我的唯一的人。像你追求我时的样子,憨态可掬,笨拙诚心。
他说:“我能体谅一个人,失去另一半所有的感受,我们彼此就当我们的那半重新复活。孩子需要妈妈,孩子需要爸爸。”我望着远山隐隐约约的春意,想着你孤孤单单的坟茔,忍住百味杂陈的泪水,听着他低缓却忠恳的话语,依然无动于衷。
“假如我们能走到一起,百年之后,各自再和原来的那一半合葬一起,永远相依相伴。”他说完这话,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长气。
我几乎不假思索地一把紧紧抱住他,任由眼泪恣肆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