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心中的山

2021-04-06 03:53刘维隆
慈善 2021年2期
关键词:哥哥儿子

父亲是一个温厚严肃、沉默寡言的人。从我记事起,他就在学校教书,只有周末和放假回家。他自己甚是敬业,精进不辍,从小学直到西安职工业余大学任教,一路好声。街坊邻居称他为刘先生,亲戚朋友称他为五伯、五哥,人们到他面前都显得非常恭敬;同院的孩子见他在家都会把脚步放轻点,语声放小点,我们更不例外。但我从没见过他发怒失形、高声呵斥过谁,就是我们哥俩闹仗打架,我只记得有一次实在不可开交,他回来只是数语教导,用竹板在哥哥手上打了20板,用筷子在我手上打了10下,就这让我们记住了一辈子。

1959年,难忘的一年。那年是国庆十周年,我上小学四年级,是三道杠的大队长。《西安晚报》的特刊上载有写我的一篇报道,是关于节约爱劳动的个人事迹,还有我写的第一首诗:《献给国庆十周年的歌》。一两块钱的稿费不敢自己去取——那个年代,这个数目对11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太大了。父亲的单位就在报社附近,他代我取回,十分高兴。更高兴的是那年父亲到北京参加了文教群英会,回来为我们买了平生第一件礼品——文具盒。父亲对儿子的心重啊。

我上了初中,哥哥到了茂陵技校,兄弟分离。初二我获得了8门功课平均98分的优异成绩,在全校大会上受奖,除了电光纸(那时少见)印的奖状外,还有一本柳青的《创业史》,让人欣喜不已。但自此后却有些懈怠和荒废,初三上半学期成绩明显下降,父亲生气了,但没有动怒,沉沉地说了我几句,下了一道命令:这个假期就到我学校的办公室温习功课吧。那个假期,我就骑着父亲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从北到南,从南到北,早去晚归,整整一个月时间,课本我几乎都能背下了。在他的书桌上第一次闻到了终生留恋的书香——结果,初中升高中,我考取了全班第一名。

那一年,不能忘怀的还有一件事,关于哥哥的。他在茂陵技校学习,热情、积极、活跃,十分要求进步,整个人大变了样,毕业时集体要求支援边疆,炽热之情要染红天际,可他的挫折亦莫大于此时,入团的申请未被批准,伤怀之。遂难以自处。父亲让我怀揣他亲书的一封信,赶往茂陵,为哥哥送行——他们就要开赴“边疆处处赛江南”那个地方了。我是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待一路哐当作响的蒸汽火车将我送到茂陵撵到學校时,人去舍空,人影都没有了。回来的路上,翻开信纸:“吾儿荣生,……挫折不要紧,坚守在内心,人生十九不如意,关键在自己,边疆一去万里,要坚强、乐观、挺好……”还在青春萌动、激情潮涌的年龄,第一次看到父亲手书的励儿之言,它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身心,至今未敢忘怀。

我的父亲自此之后就要竭尽终生肩负起家族传承的重任,放孩子,不,推孩子到那光明的前方去。哥哥入不了团,与家庭成分和父亲的历史问题有关。那个年代,今人不能理解,我们生来就带上了烙印和屈辱,任你如何辩白都没有用。就在我小小年纪,作为国庆十周年模范队员被表彰,有人在事迹宣讲时,还要补加上一句:背叛了地主阶级的家庭。当同学转告于我后,我自己就蒙了头:“地主在哪里,我见都没见过啊。”上高中,我是班长,入不了团,班主任杨老师没有舍弃我。记得写第一篇周记时,我的题目是“我的理想”:“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在想,我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我当不了什么‘家,但我一直想做一个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能上北京开会,是我最大的梦想……”周末讲评会上,没有想到杨老师翻开我的周记,用她那动人的东北话,抑扬顿挫地朗诵起来,说:“看看!这个理想有多好!其他同学还有谁有?这个人就是刘维隆!”哗,我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脑门和脸上。这个时刻太重要了,它决定了我一生奋斗的方向。殊不知,我的理想和目标的参照系里就有我的父亲啊。在那个青春烂漫、耽于幻想的年龄,我常与好友家琪骑车到南山采果,到渭河涉水,在沙滩上用树枝柴棍写画着大大的人生、长长的抱负,想给这世上留下自己美好的印记。但冷峻的现实,注定不会让我轻松,它已经并且正在愈来愈重地给我带来挫伤,给父亲带来极大的苦痛,令他痛不欲生。

父亲是座山,巍峨、沉稳、尊严,这座山有深壑、滑坡,经历过风风雨雨和沟沟坎坎。父亲7岁丧母,10岁丧父(我的祖父亦是位私塾先生),上不起学,拿同族兄弟的课本背诵,听课堂墙根,感动了先生和大当家,纳入学堂,一路学优,临潼铁炉乡十里开外,只他一人考进西安高中。他进入中学后,接受新思想,加入了共产党,至今老家还留下他要回乡割封建尾巴的逸事。“二虎守长安”时,父亲在城里参加守城支援活动;大革命时期,他曾是陕西农民运动之乡的中共长安县委宣传部长,有人讲他曾去过湖南农民运动讲习所,听过毛主席的讲课。大革命失败后,曾与赵伯平(新中国成立后任陕西省省长)在同一革命小组,在高粱地里密谋过武装斗争。他曾讲过,他的战友李艮,当年学校告别后去了陕南,后来牺牲在西乡(上世纪90年代我到西乡任职,寻找祭奠过李艮,他曾任红二十九军的政委)。父亲一次重病回家后,组织遭到破坏,从此失去联系,便脱离了关系。之后教过书,在《西京日报》当过编辑,与杨虎城秘书宋琦云共事。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抗日烽火起,他在家信中誓言,不驱日寇无以回家。投笔从戎,只身到察哈尔参加冯玉祥与共产党共举的抗日同盟军,在日蒋夹击下失败后,向延安方向转移中受阻,流落北平,后遇老乡指引,加入国民党五十二军做军需官,转战于南方各省,并参加过台儿庄战役。抗战胜利前夕,因不满国民党军队的腐败,回到西安,先做生意,失败后,便当了教师,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复杂曲折几十年,时至不惑之年后才得二子,在西安城安顿下来。这期间该有多少历史沧桑、苦辣酸涩在心头,谁人知会?

父亲,至今我真后悔,为什么在你的生前,我就不能启开你老人家的心扉,让你倾诉自己的人生与苦痛,哪怕只有一次也行。在你那为银行单位看门的大厅中,我每次从汉中回来无处可睡,就与你拼桌共眠在大铺上;在与你苦苦长守的病床前,你总是少言寡语,默默地静静地倾听儿子的叙事,儿子竟从你嘴里寻不到往昔的峥嵘和重重的叹息声。已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儿子已长大成人,你还怕影响什么?你始终让我们相信光明,总怕玷污了我们的人生,你那苍老衰弱的肩膀扛负的不仅是牢门,还有自己心中对儿孙的重债,你绝口不提从前,只把后辈推向少遇荆棘而有阳光的前程。

“文革”到了,史無前例地到了。父亲成了历史反革命、资产阶级学术权威,大字报贴到了家门口,糊贴在身上的污名标记,他在门道先清理下来才入家门。我成了“黑五类”“修正主义苗子”,被贬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那是一场炼狱般的煎熬,那是对父亲精神上最沉重的打击,他自己彻底失去了尊严不说,心中最后一道底线——对儿子的庇护和支撑,也彻底地崩溃了。过去他还在为我们填写成分而努力,改去地主,写上干部,现在自己却成了儿子前进路上的最大障碍和羁绊。

1966年夏秋之季,那闹哄哄、战兢兢的日子里,一天晚上,父亲把我叫到跟前,沉郁缓慢地告诉我,让我与他脱离父子关系,他以后将钱寄到新疆哥哥处,由哥哥为我每月寄生活费。我惊呆了,转身跑出了家门,爬上了城墙,在荒芜的城墙上流着泪,走着、想着,望着漆黑的夜空,眼前找不到一颗星星。父亲是我心中的一座山、一个标杆,我永远不会把他与“坏”字联系在一起,更不相信他被人涂上的那些骂名。就在杨老师为我入团要我认识家庭划清界限时,我还一再辩白,国民党中也有张治中那样的好人,我父亲就是一个,我怎么能离开他呢?那一年晚些时候,哥哥从新疆回来,他年长知事早,边疆历练艰苦,也正处在噩运中。父亲与他深谈了一次,也提出此类问题,哥哥想了一晚,第二天告诉父亲:“你永远是我们的好父亲,我们永远是你的好儿子。”父亲哭了,老泪纵横,抽搐不已。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沉郁压抑的哭声。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那时节痛不欲生,直后悔自己把孩子害了,他也受不了这等屈辱和煎熬,不想活了!是儿子的态度和我母亲的劝慰使他活了下来,准确地讲,他是为了儿子而活了下来。

沉重是沉重者的人生,坚强是坚强者的心声。挣扎在逆境中的生命,却显得异常坚韧有力,给它一丝春风,它便吸满阳光和雨露,硬是从磨盘下一节一节地向上长。那时候我们不怀疑什么,只是一心表现自己,“小我”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了,全都成了“大我”——革命、社会、世界。下乡插队,自觉率先,艰苦锻炼还要自找苦吃,样样走在前。没两年,这个“狗崽子”居多的知青小组远近闻名,成了省市县的先进集体。我因为出身不好,入不了团,不能代表集体,上面有些过意不去,补给一名个人代表由我“冒充”,才得以到省上来开知识青年先进集体与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开过会,我到父亲单位找工宣队专案组,询问父亲的结论,好再争取入团。一位敦厚严肃的中年人接待了我,告知父亲“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末了,话头一转:“你可知道你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历史问题影响你们,痛心疾首,多次长哭不已,让我们都为之感动!”啊!我的老父亲哟,你让我还能说些什么?你一生肃穆、持重而自尊,我从没有当面见过你流泪,你为我们而痛哭,那涓涓不断的泪水一直流到了我的心里,现在还在汩汩作响,隐隐发疼。

那年之后,父亲被安置到安康汉阴县涧池镇上下放劳动,我们一家四口分离四处,母亲患高血压病瘫在床上。最为艰难的日子里,我有一次回家探望后,陪父亲一起去他的下放地向司机师傅行好两条烟,我们搭乘一辆货车一路颠簸到了父亲所在的镇上:几个老头一间屋,隔壁一个小灶,院内黑板报上粉笔字是父亲的笔迹,灶上一大锅泡馍已成粥样。父亲才63岁便已步履蹒跚,老态明显了:他竭力在用神态、行动来宽慰我,不带一点悲怆和衰退,反倒不断地询问,鼓励着我。住了两天,等到分别时分,由于车满无票,陷入困境,我在大篷车开动的一刹那,跳上去,翻身过车帮,将行李放到脚下,回头向他招手的时候才看到他一脸惊愕之后刚缓过神来,脸上露出浅浅的一丝笑意.他的笑容太罕见了,我知道他内心一直在盼望着我坚强、挺进、有活力。

我进厂当工人了,那是一个刚刚恢复的1958年“大跃进”时期建的钢铁厂,条件非常简陋,住在牛毛毡工棚里。进厂前好心的公社书记和秘书批准了我的入团申请,连同好评语一起转到了钢厂,才被收。好工种去不成,干上了原料连的“车前抱”:推车、破碎机前抱砸石头。第二年,父亲结束下放,从汉阴退休回家,专程到钢厂看儿子,看到的是这种样式的工厂:露天坝里,一大堆矿石,我们光着膀子抡着大锤,挥汗如雨,一块一块地击打着石头,向机口送料,那住宿、吃饭条件就更不用说了。父亲在工地和工棚转悠了一天,便回家了。之后,我就听说他到家后,讲起我在钢厂的情形又哭了,这是我听到父亲第三次为儿子而哭泣,我无法想象他那哭叙的情状,只是在心里为自己较劲,那些苦和难,对我并不算什么,儿子已磨成了一个钢铁汉。

父亲,你不知道,我调到高炉后,与炉前工比劲,用自制的20磅大锤一气抡了35下,创下了纪录,儿子一顿饭可吃一斤半!如若你再看到以后,我在高炉上十多年的风风火火、高危艰险,更不知要担心成什么模样。至此,我才明白了父爱外刚内柔、情重于山。想想当年大饥荒时候,两个儿子正在长身体,饥肠辘辘,急得父亲每逢周末就带着我骑车到渭河边开“八边地”种粮食,至今犹能感到倚坐在自行车大梁上,从父亲怀抱中涌来的阵阵暖意。(之后,受到有资本主义思想的批评,父亲专门做了检讨。)我还清楚地记得1962年街巷里清晰传来卖高价馍的吆喝声音,父亲望着我们饥饿的眼神,狠心拿出五块钱,买下一牙锅盔,一角一角地切给我们吃。不能再让父亲为我伤心挂念了,自此以后,每逢回家,我只谈厂里好事,绝口不讲自己的苦楚心事,我要用自己的乐观坚强为父母建造一个安定幸福的晚年。

其实,我最苦闷的是上不了学,入不了党,回不了西安。两次工农兵学员的名额,临到最后政审被刷了下来。入党问题,车间职工集体为我鸣不平:就是他,谁都比不上他。上面的回话是:表现很好,当一个党外布尔什维克吧。我的高中同学周解询闻知后,说了一句名言:“维隆热爱社会,社会不热爱他。”一时成为同学们的热议。二老渐衰,需得照顾,我几次联系回西安,终得碰壁无助。父亲告诉我:“你哥在边疆,很远,我们力争把他调回来,二子回一个,你就在钢厂干吧。”从此,父亲就踏上了为儿子调回、为房子而奔波的艰难之路。

哥哥从边疆要调回西安,谈何容易,父亲不断地申诉困难,上门请求,坚韧到了极点。好几次我从汉中回来陪着他到市人事局,找领导、找学生(他职工业大的干部学生),他话语不多,递上申请,诉过理由,就坐在那儿,像一尊雕像不卑不亢。他的腿不好,到后来走起路一摇一摆,打着趔趄前行,让我看着很是伤感。他也绝少让人搀扶,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模样。待到时来运转,人心感动,终于办成之后,父亲执意要感谢经办人,其中也有他的学生,备了厚礼——几匹布和衣服,让我随他送去,那人是推不过手的,父亲的神情凝重,一句话,不收不回。意思很明白:大恩必报,不可轻报。

說起房子,那是他晚年伤心之事。父亲一生清廉、简朴、笃守。早年闯荡在外,在国民党军队中干到了中校军需官,不贪不色,操守如一,他的同辈同伍叔伯们不止一次地对我讲:“你爸这人有品有格,当军需官廉洁得很,经常骑着大白马巡视,谁敢私拿军饷,定罚不饶;别人给上级捞钱自己发了财他还是清水一个,不少人在外娶了二房太太,他就守着乡下你妈一个,人家回来置地买房,他就教书匠一个。”这个品行,他一直操执到晚年,在哥哥当上乡长之后,有人送来白菜萝卜大葱,他都拒之门外,令来人有些怵怕。

父亲退休后,同院房东(也是当年军需官)太太,催着我们从门房(约15平方米)搬到了不足12平方米的厦间,供一家老少三代住(嫂子已有女儿),实在无法,后院兰阿姨看不下眼,将自己的半间房让与我嫂子住,才算能住下来。要说蜗居,当年才是真正的蜗居啊。那只可说是立锥之地,人心怎能不焦?父亲被激怒了,倔脾气又上来了,据说曾拿拐杖打过人,对那位房东——也是个老好人,掷过一句很重的话:“我没有喝过兵血!”惹得人家好长时间不痛快。他自己又迈上了要房路。这期间,我家曾搬到纸坊村一处逢雨便是烂泥塘的农家住,冬天每张床上都垫上厚厚的被褥防寒:父亲眼神灰暗,心血熬干,和哥哥一起无数次地申诉请求,终于在老关庙旁一幢简易楼二层上要到了靠近厕所的间半房子,这便是他老年最后的窝。几年后从这里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父亲啊,你的晚年没有享过多少福,净是为儿女们操心,你可知道现在晚辈的住房有多么大,每思至此,怎能让我不心痛,我那含辛茹苦、泣泪如血的老父啊。

父亲也还有幸,终于熬到了三中全会之后。改革开放,父亲得到甄别平反,伸直了腰杆;哥哥一路开拓,由乡而镇、由镇而区,干得很好。我也入了党,提了干,上了党校,1984年被任命为钢铁厂的党委书记。父亲精神焕发,欣慰无限。他一辈子都在为我们还债,只希望我们学习好、工作好、有前途,从来没有索要过一分钱的回报。记得工作后第一次领工资,我给家寄了20元,他回信说:“我心深喜,把自己身体保护好,不要再寄钱了。”父亲为了要回老家的老房子,接济同族贫困的兄弟,我寄点钱回来助他,他心欣然,但仍重重的一句话:“你们有了儿子,不要再寄了!”如今境况日好,正该是我们为他老人家尽孝的时候,他却病倒了,一病不起。可怕的肝癌吞噬着他衰竭的身躯和生命,疼痛让他昼夜不宁、辗转反侧,哥嫂为治他的病疼,四处求医求方,只能缓解疼痛,难有回天之力。我从汉中赶回来,守在他的床边。

那是一段让人最受煎熬的日子。父亲已经处于肝昏迷状态,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大概他事先已经知道全国正在整党,我又身负钢厂的重任,几次催我回厂,我都未应。1985年5月30日这一天,他已岌岌可危,命悬一线,一直处在昏迷之中,我守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呼唤着:“爸!爸!”突然,他睁开了眼睛,又明又亮,抓着我的手,呻唤着:“荣生,荣生……”“我是二亨、二亨。”“谁?二亨,你怎么还没走,厂里等着你,快走!”眼睛直瞪着我,看了最后一眼,又昏过去了。

啊,父亲啊,父亲!你怎么在父子将要诀别的时候还要撵我走,我的公干难道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吗?!我走出病房,跑到角落,对着墙壁痛彻心扉地大哭了一场,这种撕心裂肺的程度,只有当年我看到中央发表的为“黑五类”正名的报道后,跑到高炉风口前放声痛哭可比,这是受了极大委屈之后的儿子向父亲最后的哭诉。父亲不是共产党员,早已远离工作与政治,他怎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要这样要求孩儿?是爱、是怨,还是他一生心血凝聚成的那种对儿子事业和世事昌明的期盼,是这期盼所迸发的最后一簇火花?父亲不会回答,他那炯炯发光的眼神分明是要把我推向他终生所向往的前方——清澈与光明的去处。

自此之后,父亲再也没有醒过来,第二天中午,哥哥出外办事,我与王妈(母亲有病在家,代母守望的阿姨)守在床前,父亲睁着混浊的双目,喘着气,人渐渐不行了,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一时大恸!王妈是过来人,她在旁边说:“刘先生,儿子在身边,你就闭上眼吧。”一边用手往下捋父亲的眼皮,奇迹出现了,父亲只闭合了一只眼,另一只眼不论怎样捋,还是大大地睁着。待到哥哥踏进房内,王妈大声讲:“刘先生,荣生回来了,你该闭眼了吧。”父亲那只眼睛才慢慢闭合了下来。 啊!两个儿子,一个也不能少,父子通心通命啊。

父亲是山,这座山,让我崇敬企望,给我前进方向,为我遮风挡雨,赋予我精神力量。他把自己的责任积聚成山,又将这如山的责任重重地放到了儿子的心上。如果说在我的人生路上,还有一点点自己的坚守、执着和顽强,那便是父亲的传承,是这座大山,伴随着我一路栉风沐雨、摸爬成长。

父爱如山,在儿子的心中沉甸甸。有一种情感,内敛无言,时间越长,阅历越多,越能咂摸出它的内涵,体味到它的深远,这便是我对父亲愈久愈浓的思念。25年过去了,父亲,您在天国好吗?您一生艰辛苦劳,难得轻松一笑,您可知道,儿子现在最想在梦中看到您的笑容。为了这笑容,我和哥哥一直都在循着您的期待努力前行,用责任和成果,回报您艰难坎坷视子如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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