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吴组缃是一位现实主义作家,其小说大抵以1933年为界,侧重面由心理分析小说转向社会剖析小说,吴组缃的创作受到矛盾的影响,其作品的社会意识深度较大。学术界许多的研究者对于他的研究都是以社会历史的角度进行研究。其著名短篇小说《箓竹山房》,对于“二姑姑”这位女性的描写,批判了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戕害。许多学者对于吴组缃作品女性形象的描写也大多都集中在这一部作品中封建婚姻制度和宗法家族观念对女性的压迫。但吴组缃的作品中对女性形象的塑造,除了对封建礼教的揭示和批判外,也对在身处那个特殊时代的女性心理的变化,作了精心的刻画和描写。本文以吴组缃三十年代初期的女性作品为例对其作品的女性心理的剖析,加以论述。
关键词:吴组缃;女性形象;心理剖析
作者简介:刘飞霞(1994-),女,汉族,四川广元人,延边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5-0-03
吴组缃出生于安徽,其作品中的批判意识大多都是对皖南地区的封建礼教和宗法家族观念的揭露。他对女性形象的塑造除了对于封建礼教下女性命运的描写,还有受新思想影响的知识分子女性内心的矛盾与挣扎的描写。例如《箓竹山房》中的“二姑姑”、《离家的前夜》中的“蝶姑娘”、《金小姐和雪姑娘》中的“金小姐、雪姑娘”。作者在这些作品中除了对其深层的主题揭示外,也用平铺的手法对于女性那种微妙的心理变化作了非常细致的刻画。让读者在作品中悟到了封建礼教对人性的毒害的同时,也品到了女性那份特殊的心理情感变化和那一丝缕凄楚。我们可以从作品中的以下几个方面来看:
一、对比的写作手法暴露了社会现实对女性的戕害
从1930年的《离家的前夜》1932年《金小姐和雪姑娘》到1933年的《箓竹山房》《卍字金银花》,再到1935的《女人》。这几部作品虽然都是短篇小说,但是作者在简短的篇幅里,对于其女性的外貌描写和环境描写都隐喻了女性本有的善良和纯真。《金小姐和雪姑娘》中的“金小姐”:“上等的高跟鞋,上等长旗袍。一切都是时髦女人的气派;五官端正,脸上敷着一层薄薄的粉,可是并不曾盖住那贫血的苍白松弛的皮肤;微肿的眼皮里嵌着两只枯涩的瞳子,像雨夜的街灯,闪着凄清冷落的光;一种腼腆窘促,十分不活泼的神情,使我第一眼就生了同情和怜惜……”[3]这段对于金小姐的外貌和神态描写中,让读者一下就能明白,这是一位被传统观念压迫,有着新旧思想的女性。这段对比手法的外貌描写为人物的思想作了铺垫,金小姐是一位大學生,在学校接受着新思想的教育,她对于“我”的感情,也跟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一样,是那样的羞涩、美好、甜蜜。但是她的婚姻观却认为:“在现代社会盛行着的这种恋爱,并不见得比父母代庖的婚姻好。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子在一种适当的偶然机会中相遇,便恋爱。这机会在社会上稀少得很,因之如一捆干柴碰着烈火,便马上燃起来了。这恋爱只能给青年以麻烦,以库厄,反不如父母代庖来得干脆。所以她家里要代她找女婿与,她并不十分反对。不过因为进了大学,算个新女子;新女子应当恋爱,所以她也愿意恋爱”[3]。虽然作品中对于金小姐被传统观念影响的婚姻观较封建,但是作者在描写金小姐与他的恋爱中,那种花季少女的懵懂感情描写的很细腻。在最后金小姐发现“我”和雪姑娘的事情的时候,她也是非常的理性地选择了离开。离开的原因当然也有传统封建制度对她的影响,但是作者还是写出了金小姐这时的感情变化,最后她在离开时的信中写到“我是个被幸福遗弃的人,生在人世,反正是行尸走肉。”我们从这句话中,能读到金小姐对于自己感情的笃定,也感觉到了她对于现实封建礼教的百般无奈。而作品中的雪姑娘和金小姐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雪姑娘是一个比较早熟,十五六岁就知道怎样穿戴合时的衣饰,买时髦漂亮的东西。爱读《红楼梦》,新行的张资平和郁达夫的小说,最后却死于堕胎的血泊中。这部作品中,塑造了两个不同的对立的人物形象,刻画了其不同的出生和成长环境下,接受着不同的思想教育的两个女性在被封建礼教和宗法制度压迫时的心理变化。其人物形象背后也有着深刻的历史内涵,那就是在资本主义和宗法封建社会碰撞下,女性命运悲惨的必然性;
《卍字金银花》中的女主人公没有名字,以“一个小姑娘”为叙事切入点,作品中通过“我”回忆的方式,写了一个如同金银花一般的小姑娘的故事。“我”在一堵破墙后的一个小棚子里,看到一张竹床,一床薄被、一个蓬头散发的穿着时式大花褂子的年轻产妇盘坐在野草瓦砾之间,而这个产妇正是儿时那个小姑娘……[1]作品通过对于这个小姑娘小时候非常喜欢我家的“卍字金银花”,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孩。但是后来却因为做了“为社会所不容的事”,遭到宗法制度的压迫,被遗弃,且因难产而死。作者通过美丽的金银花象征了这位女子的美丽和善良,也与她这样的命运结果作了强烈的对照。暴露了宗法制度对人性压迫和女性命运的束缚。吴组缃的作品中最具诗意性的当属《箓竹山房》。他作品创作也有受到中国古典小说的影响,特别是《红楼梦》对他的启示较大。这样的影响在他的这篇《箓竹山房》中表现得最为明显,这是作者最富诗味的小说。文中对于二姑姑的住宅箓竹山房的描写,颇具有《红楼梦》中写潇湘馆、怡红院、稻香村的三昧[5]。通过对箓竹山房重峦环抱、半园绿竹、曲径通幽的环境描写,即隐喻了二姑姑清秀的外貌和清澈的内心,也道出了她同这座空旷的巨宅一样,内心孤独幽沉。[5]作者对于人物的外貌描写也用了对比的手法,“二姑姑”的红颜时代是一个美丽聪慧的少女,修长的身材,清癯白皙的脸庞,狭长而凄清的眼睛,文章一开始就说了她沉默少言笑的阴暗调子都和她的故事十分相称。还写到了她那张苍白皱褶的脸没多少表情,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手法和她老人家的脸庞同一调子阴暗、凄苦、迟钝。屋子高大、阴森,也是和她的人相谐调的。作者用非常直白的描写手法直接写出了“二姑姑”这个人物承载的许多封建礼教制度。文中还以“新婚”对二姑姑的心理,做了一个映照。二姑姑在年少时,因为结婚对象意外翻船身亡,闻耗后,在桂花树下自缢,为园丁所见,救活了。少年家觉得这小姐尚有稍些可风之处,商得了女家同意,大吹大擂接过去迎了灵柩,抱着灵牌参拜家堂祖庙,做了新娘。“我们”在去看二姑姑的时候,是因为“我们”是新结婚,难得回家一次,然后去拜访她。文中“新婚”这一铺陈,为女性的心理活动做了强烈的参照。对于二姑姑这样一个从少女时期开始就一直和一个陪嫁丫头度过大半生,一个对婚姻可望而不可及的女性来说,她复杂的内心世界,作者刻画的实在是令人惊叹。当然其主要的社会根源是封建礼教,这也是作品的主题。但与此同时,作品的结尾,以二姑姑偷窥年轻新婚夫妇的床第之私,也很深刻地体现了女性在爱情婚姻中的美好向往,内心对于婚姻中那份温暖的依靠;“二姑姑”这样一位被宗法制度观念压迫,爱情和婚姻没有得到时,其感情深处对于新婚夫妇那份甜蜜的羡慕之情。作品读起来让你有一种微风中透着渗骨的寒意。既能体会到封建礼教对女性的压迫,又能感觉到一位女性内心深处的凄凉。作者在女性形象的刻画中,“二姑姑”是最为令人惊叹的一位。在这些作品中,作者以对比的写作手法,环境的映衬,折射出了那个特殊时代女性的内心世界;也以这种手法表达了女性的善良和美好的人性。虽然其作品的主题是对皖南地区封建礼教社会对人性的戕害的暴露和批判,但是个人认为作者对于女性细微的心理剖析程度也是相当深的。作者在这些作品中除了运用了人物外貌和环境的对比手法外,还以人物的成长背景作了对比和衬托。作品中都是运用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都是和“我”相关的人和事,而“我”都是新一代的知识分子和成长环境较好的人物形象。《离家的前夜》里,“我”和蝶姑娘,家境不错且都是知识分子,为了求学,请了“奶娘”照看孩子;《金小姐和雪姑娘》中的“我”是大学教师;《箓竹山房》中的“我”过的是电灯电影、洋装、书籍、柏油马路的另一世界的生活。《女人》中的“太太”是富贵人家的生活。这些都与作品中的女主人公的身世和成长背景有着鲜明的对比。以这样的写作手法烘托了在新的思想下,女性的觉醒和挣扎,同时写出了她们身上对封建礼教的反抗精神。那么“我”也是作为一个接受新思潮影响的知识分子,看到了这些女性命运的悲剧,察觉了其女性内心的彷徨和苦难。例如《离家的前夜》中的“蝶姑娘”在婚后且当了母亲之后,还是想去求学,渴求活跃的、前进的、充实的生活。但作为一个母亲,“母爱,母性”这份深沉的爱却羁绊着她,在面对孩子的不舍和追求自己理想的同时。女性内心深处的那份无奈,被作者刻画得淋漓尽致。
二、作者对于女性命运的理解和同情
作品中都是运用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来描写故事内容和人物情节,但是在对于这些女性人物的悲剧原因和其社会根源,作者在作品中直接用“我”讲出来了。《金小姐与雪姑娘》中,对于雪姑娘的遭遇,“我对这荒唐姑娘,在起初我愤恨过她,但渐渐我便没勇气。我知道她是被这个社会怎么对付着的。一个贫寒的少女,她有感官,她有现代人的物质欲愿,置身在一个一切都商品化了的都市中,那些丑恶的人物包围着她,那些美好的东西诱惑着她,她无法抵御自己不成为商品。稍一做错了,这个社会便不饶恕她。于是掉在泥污中,越挣扎便越更深地陷落。她的堕落,她的荒唐,她自己并没有罪……[3]”
作品中"我"是一位男性的视角来观察和描写女性人物命运的悲惨遭遇的,同时又给予了人物的理解和同情;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内容,雪姑娘反映了皖南城乡地区的风气,外来的资本主义文明不仅使乡村经济破产,而且把贫穷的乡村少女商品化了。吴组缃的作品对于社会历史的剖析相当深刻,在他的女性作品中,虽然心理分析占较小的一部分,但是作者对于女性的内心世界,剖析的也是非常地细腻和深刻。雪姑娘在爱情和充满诱惑的社会面前,身不由己的痛苦和无奈。最后她倒在堕胎的血泊中时,让人深深地感觉到 这位女性内心的挣扎和反抗,以及现实社会对女性的摧残和人性的压迫。我们在读这些现实主义作品时,既要看到其准确的社会历史内涵,也应该看到其人物在特殊时代和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所呈现的思想情感和心理变化。吴组缃的作品中也用了许多美的意象,把女性物化,对女性的审美因此也到达了较高的一个层次。例如《卍字金银花》里的“金银花”,文中描摹了一架美丽的金银花架,和散发淡淡芬芳的金银花,对女主人公本性美的隐喻。《金小姐和雪姑娘》中的“糖”,也代表着金小姐对爱情的甜蜜。《箓竹山房》中的“蝴蝶、鸟儿”也隐喻了二姑姑内心留存的那份少女般的感情;这些诗意化的意象在现实主义作品中,暗喻了单纯美好的女性心理。在三十年代初期的现实主义作品中,像吴组缃这样用较短的篇章,既写出了社会的广度,又融合了对女性心理的深度剖析的作品实在是少有。
《女人》中通过对“太太”和“丫鬟”两个不同的对立人物命运悲剧的描写,展现了作者对于女性悲剧命运的同情。他“太太”虽然过着丰富的物质生活,但是其丈夫却对其爱答不理 ,因此她的精神生活和内心世界是空虚的。“丫鬟”是一位从乡下逃出来的被丈夫家暴的女子。她向“太太”求救的时候,太太对她敢于出逃的勇气非常佩服,同时从这位女子身上的反抗精神影射了她自身内心的懦弱和惶恐。这两位有着不同遭遇的女性,其实也代表着当时社会上这两类女性的命运;作者对于“丫鬟”的反抗精神也加以了肯定和赞赏。吴组缃对于女性的命运都是有着很明显的同情和理解,其根源毫无疑问的是指向当时那个复杂的社会和封建宗法制度。
吴组缃还有很多运用女性视角的社会剖析小说,代表作《樊家铺》,以及《官官的补品》都是从女性的这个角度,来对现实社会和封建礼教及宗法制度作了剖析和暴露。他的创作题材大多也都是皖南地区的世俗风情。个人认为他的创作对于女性心理的剖析也具有可研究的新领域。
参考文献:
[1]吴组缃.宿草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
[2]吴组缃.拾荒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
[3]吴组缃.西柳集[M].上海:生活书店,1934.
[4]吴组缃,吴组缃小说散文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
[5]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6]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上海:復旦大学出版社,2005.
[7]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