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 于峰
(北京联合大学 艺术学院,北京 100101)
明朝立国之初,皇权面临着各方势力的威胁,除退守漠北的蒙元残余势力有卷土从来的可能,逐渐成为新贵的功臣宿将也对皇权有所窥视,“治天下之道,必建藩屏”让太祖朱元璋找到了认为可以固守江山并世代传承的途径,分封制在开国初确实帮助太祖解决了一系列重大问题,然而随着各地藩王的势力做大,与君主集权的矛盾日显突出。靖难之役后,明成祖朱棣继续推行削藩,逐渐将各地藩王排除在政权之外,政治上的限制使得这些拥有特权的皇室贵胄将精力转向其他领域拓展,并用自身优势影响着就藩地区的城市文化。
从京师就藩各地的藩王,拥有着特殊的地位与背景,在很大程度上与就藩地区的文化迥异,围绕着各地藩王府会形成独立文化品味,并引领着就藩地区城市文化向前发展。明朝一向采取以儒为主、兼取佛道的政策来维护其统治,这使得明代皇室贵胄都承袭了这样的信仰,并将其传递到就藩之地,而如当地本身就存在着宗教发生的土壤,则藩王们会用其掌控的经济实力进一步加以强化,使之在成为当地普遍信仰的同时,也释放着藩王压抑在心中本应用在政治上的作为。
平凉位于甘肃陇东地区,地处佛教向中原传播路径上,当地一直存在着宗教信仰的土壤,韩王宗室从最初就藩之地开原搬迁至平凉营建韩王府之时,就同时在岷州(今甘肃岷县)建造广福寺,明代平凉城周边的佛教寺院,与韩王府相关的寺院至少有八处,分别是韩二府寺、韩六府寺、东塔寺、褒四府寺、乐平慈寺、段家寺、崇福寺、胡承奉寺,目前位于平凉东郊的“延恩寺塔”还依然存在,是由韩昭王妃温氏所捐助;另外,韩王宗室还捐助开凿庄浪大寺石窟、云崖寺石窟等。
距平凉市12公里的崆峒山向为道教圣地,从黄帝问道、汉武登临等故事都可说明此处道教历史的悠久,唐以后更进一步得到了发展,韩王宗室来到平凉后,对进一步推动了崆峒山道教的发展,如修建崆峒山南麓的问道宫,重修崆峒山主峰马鬃山上的金城,重建雷声山上的雷祖殿,捐助新建飞来阁等等。可以说,韩王宗室对平凉乃至陇东地区宗教的发展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肃王宗室最早就藩平凉,为防御蒙元残余势力的侵扰,从平凉移驻甘州,后迁至兰州,肃王宗室在兰州就藩时曾大兴土木,不但奠定了兰州古城规制,还捐资扩建、修建了许多佛寺如重建兰州圆明寺、华林寺,以及修建了凉州会盟的地点武威百塔寺等多宗教场所,为兰州地区的佛教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兰州现存的白衣寺塔既多子塔,就是肃王宗室祈求平安多子而建,白衣寺塔无论是覆钵式与楼阁式融为一体的整体造型,还带有道教特征的塔刹,都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充分反映了明代宗教建筑艺术的发展水平。
明代藩王中不仅有很多舞文弄墨的妙手,而且还充当了沟通京师与地方、宫廷与民间的艺术桥梁,独特的身份让这些藩王能够在日常中接触到历朝历代的艺术珍品,并因其特殊的政治、经济地位将一批文人雅士聚拢在藩王府中,在不休的吟诗作画,煮酒抚琴过程中,构建了一张以京师为中心,向着各地进行传播的艺术之网,即便是在今天,因明代藩王的存在而流传下来的艺术作品仍能被世人所鉴赏。
藩王在明代书法美术创作中占有一席之地,出现了很多颇具功力的艺术家,史书记载潞王擅长书法,辽简王专攻人物,衡阳王喜好画鹰,永宁王关注描绘牡丹,宁靖王钟情画山水,这都说明了明代藩王这一群体有着很好的艺术修为。
另外,明代藩王由于具有皇室身份,因此能够收藏到历代大家的艺术作品,这些作品除了能让聚拢在藩王周边的文人墨客得以欣赏外,有些作品还通过临摹、摹刻等形式让更多的人能够观赏,如肃王朱楧就将太祖朱元璋赐予的一部宋初拓印本《淳化阁帖》,请金石摹刻家摹刻在144块石上流传后世,世称“肃王府遵训阁本”。
明代藩王中也不乏戏剧音乐人才,就藩于南昌府(今南昌)的宁王朱权,在戏剧理论和创作上成果颇为丰富,戏曲理论著作《太和正音谱》是业界研究元末明初戏剧的经典之作,并创作了杂剧《私奔相如》《大罗天》两部。郑王宗室朱载堉对“十二平均律理论”研究颇深,著有《乐律全书》《音义》《律吕正论》《律学新说》等音乐、戏曲著。
除了本身在戏剧音乐上颇具造诣之外,明代藩王还对戏剧与音乐的传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就藩开封周藩的二代亲王朱有燉多才多艺,他既是明初享有盛誉的戏剧家,也是早期戏剧作品集的编者,广泛流传的剧作有《汉相如献赋题桥》《关云长义勇辞金》《李亚仙花酒曲江池》《黑旋风仗义疏财》等,编撰的作品在形式上也有很大的革新,打破了杂剧四折一楔子的模式,把独唱转变为对唱、轮唱或多人合唱等。就藩于桂林的靖江王藩,就将皇家戏曲文化带入了桂林,并与当地方言、小调的进行融合,为桂林地方戏剧发展奠定了基础。
明代初期,太祖朱元璋希望重建儒家思想在朝中的位置,故聘请大儒为诸王府世子的老师,以促使藩王树立建功立业的儒家情怀。但在靖难之役后,诸藩王却无法将所学用于治国安邦,受过良好教育的藩王面对藩禁制度,只得将心中抱负投入到政治、军事以外的领域,如热衷为宗族建立书院、捐助建立其他书院,以及花重金藏书、刻书,尽管这些功绩的初衷是出于藩王用以韬光养晦、避祸保身之举,但对就藩地区城市教育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明代藩王建立的教育机构对明代教育制度产生极大影响,所创宗学在各地的开办,也影响到当地的办学风气,促进了就藩地区教育的兴起。明代书院的盛行与各地藩王的推动有关,如明代平凉书院教育极为兴盛,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历代韩王宗室的扶持,现今平凉市柳湖书院原址相传为韩藩宗学所在,乃明武宗敕赐“崇文书院”,后几经毁建,清末左宗棠再次修复,方名“柳湖书院”。明代地方书院教育多为私办由各地藩王捐助“学田”给书院,为私办书院教育补充了重要经济来源。如著名的白鹿洞书院,在白鹿洞摩崖碑刻中多次记载明藩宗室捐助学田的事迹,一些地方书院也会因藩王宗室子弟的入学而兴盛,如位于南阳的豫山书院。
明代是中国传统藏书、刻书全面发展的时代,涌现出众多藏书馆阁及藏书家,明代藩王因所拥有的社会地位、财富使其在藏书界占有重要的地位,多个明藩王府以藏书著名,如山东衡王府曾有《衡府书目》一卷;鲁王朱檀墓中出土了宋元时期的三卷绢本画和七种元刻本书籍。在刻书方面,明藩府刻书按地域划分,江西数量最多,其次是河南,再次是四川如蜀王朱椿大力推崇文教,重刻《孝经》、《寿新养老新书》弘扬孝道,刊印《仕学规范》规范官仕行为,重刻《自警编》、《蜀汉本末》警醒世人吸取历史经验,以期创造好的社会风气。
太祖朱元璋重视宗室教育,专门设立了为宗室子弟讲学传道的书堂,并以家训的形式加以固定,良好的宗室教育为明代藩王个人文学素养的提升及宗室文化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其中不乏文学创作方面的翘楚,开创了宗室的好学之风,尽管藩王只是一个个特殊的文化群体,但会与当地的文坛才俊共同带动就藩之地文学创作的发展。
根据目前各类明代宗藩研究资料汇总可知,以江西、湖北、四川三地宗藩尤为擅长文学。在诗词方面,宁王朱权著有《词品》《明宫词》等;蜀藩历代可考著书者有:朱椿《献园集》,朱友垓文集十卷,朱申鑿《惠园集》,朱让栩《长春竞辰稿》《拟古宫词》,朱宣圻《端园集》等。
明初因“藩屏帝室”而出现的各地藩王,在靖难之役后,逐渐退出政治舞台,将更多的精力和财力投入宗教、艺术、教育、文学等相关领域,为世人留下可观的文化遗产,并深刻影响就藩地区城市文化,尽管明代藩王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但我们依然可以通过一些相关历史文献来重新审视明代藩王这一特殊群体存在的价值,以及他们对就藩地区城市文化产生的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