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飞
(广西艺术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7)
广西地处西南边陲,因其景色秀丽,山水清奇,为文人雅士所欣羡。因山水与八桂结缘的文人骚客多会于此,故题刻赞咏璨若星河。除其文学文献价值之外,其书法价值亦不容小觑。自宋以降,八桂石刻多见古人金石著述:亦如宋赵明诚《金石录》、陈思《宝刻丛编》、王象之《舆地碑记目》,明代张鸣凤《桂胜》《桂故》,刘继文《桂林金石录》,清代谢启昆《粤西金石略》、孙星衍《寰宇访碑录》、王昶《金石萃编》、朱依真《桂林金石志》、刘玉麟《粤西金石录》、汪森《粤西诗载》《粤西文载》《粤西丛载》、况周颐《粤西金石略补遗》、杨翰《粤西得碑记》等。
桂林石刻为广西石刻之重要组成部分,其价值不言而喻,自古便有“北有西安碑林,南有桂海碑林”之称。其始于南朝,中兴于隋唐,盛于两宋,于元代日渐式微,又繁荣于明清。碑刻的兴衰演变也侧面反映出桂林的发展历程。自唐以降,文人雅士常至岭南,寄情山水,题名赋诗,而后千年,绵延不绝,故摩崖殆遍,题刻迭出,成蔚然之势。素有“汉碑看山东,唐碑看西安,宋碑看桂林”之美誉,晚清金石学家叶昌炽曾赞:“唐宋题名之渊薮,以桂林为甲”,其《卧游访碑记》赞道:“诸山无一处无摩崖。唐宋刻石,莫多于此。”
桂林现存文字和图画石刻两千余件,其类别主要有摩崖、碑碣及题名。以摩崖为最多,约占总数五分之四,多分布于桂林城区附近名山洞府内:如城中叠彩山风洞、伏波山还珠洞、独秀山读书岩;城东七星山之七星岩、龙隐岩、龙隐洞;城西隐山朝阳洞、北牅洞;城南象山水月洞、南溪山白龙洞和刘仙岩;城北虞山韶音洞。幽岩古洞的苍壁上遍布石刻。据考,桂林石刻兴起之初,多以摩崖为主,宋代为其摩崖石刻繁荣兴盛之时,内容多为名人题记;元代以降,余风尚存,然日渐式微;及至明代,摩崖数量剧增,清代为桂林摩崖石刻发展的黄金时期,石刻数量为历朝历代之最。桂林山清水秀,摩崖题刻琳琅满目、随处可见,灿若星斗,蔚为壮观。叶昌炽《语石》有载:“桂林山水甲天下,唐宋士大夫度岭南来,题名赋诗,摩崖殆遍。”
宋代桂林石刻碑刻存世较少,多为摩崖题刻,现存世摩崖石刻遍布桂林诸山石壁,尤以龙隐岩及龙隐洞最具代表性,据桂林石刻研究著作——杜海军辑校的《桂林石刻总集辑校》,共录得各石刻文字1732件,其中唐及以前45件、宋520件、元34件、明447件、清640件、民国46件,桂海碑林博物馆藏摩崖石刻最为集中。正如清陈元龙于《题龙隐岩》诗中所说:“看山如观画,游山如读史”。
从古至今,关于桂林石刻研究的论著颇多,收录桂林石刻的编著或碑刻目录的有宋代赵明诚的《金石录》、明代刘继文的《桂林金石录》、清代孙星衍的《寰宇访碑录》、清代刘玉窿的《粤西金石录》等。而近现代诸多学者的研究则更为全面,将桂林摩崖石刻文字内容整理并编辑成册的有:桂林文物管理委员会编《桂林石刻》,中华书局出版的杜海军著《桂林石刻总集辑校》,张益桂著《广西石刻人名录》,广西民族研究所编《广西少数民族地区石刻碑文集》等;将摩崖石刻图片资料规整汇编的主要有:如张益桂编《中国西南地区历代石刻汇编》,桂海碑林博物馆编撰《桂林石刻撷珍》《桂林石墨菁华》等;另有数篇桂林石刻研究论文。
桂林石刻较之全国其他石刻不同之处主要表现为:
其一,桂林石刻承载着我国古代西南地域文化特色,尤是西南边陲之地;
其二,桂林石刻题记内容饱含着创作者的人生感悟、阅历与现状:或喜或悲、或郁郁不得志、亦或春风正得意;
其三,桂林石刻是研究中国书法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尤以宋碑为重;
其四,桂林石刻具有一定文学价值,题刻之言多词藻清奇,华而不俗,实为难得。
桂林石刻不乏精品佳作,大多有极高艺术参考价值,为书学爱好者提供弥足珍贵的取法素材。
《逍遥楼刻石》,真书径二尺,大历丁已颜真卿书(真书径二寸)。据《峤南琐记》云:字全无结构,有俗气,下笔正如胡饼,两走之转处法乱,乃掾手之下者,何以辱鲁公。今观三字体势严劲,不得谓非颜笔。惟明以前无言及者。真卿曾题蒲州逍遥楼榜,或好事者钩勒置此耳。又王士正《秦蜀后记》云:武连驿北山觉苑寺,有颜鲁公逍遥楼大字碑,盖勒石又不止此矣。细析之,其字势厚重,大气磅礴,端正而不拘窘,庄重而不板滞,为典型颜体风格,其内在精神气息稍弱,应为摹刻。
《平蛮颂》,韩云卿撰文,韩秀实书,李阳冰篆额。云卿为文公叔父,官尚书礼部郎中。父睿素,为桂州刺史,见《唐书宰相世系表》。秀实为翰林,善楷隶八分,见《书史会要》。《代宗纪》:大历八年九月,以辰锦观察使李昌夔为桂州刺史,防御观察使,至是盖莅官之五年也。郑氏《通志 金石略》云:唐平蛮颂,韩秀实八分书,即此刻,潘长安称安南王事,《唐书》及《通鉴》皆不载。惟《南蛮传》载:大历中,以潘归国部落置龙武州。归国,盖长安之族也。《独秀山新开石室记》,刻于独秀山读书岩。独秀山位于今桂林市中心,旁无延缘,孤峰突起,又称独秀峰,历史上有桂林“主山”之名。南朝宋景平二年至元嘉三年间(424-426年),颜延之出任始安郡(今桂林)太守,在此题写了“未若独秀者,峨峨乳邑间”的诗句,独秀峰因此得名。颜延之,字延年,南朝著名文学家,诗文如“错采镂金”,冠绝当时,与谢灵运齐名,有“颜谢腾声”之誉。在桂林期间,颜延之常于独秀峰下岩洞里苦读诗书,吟诗作赋。其所赋独秀峰诗是现知历史上第一首吟咏桂林山水的诗篇。案昌夔官此土,至是七年矣。废缺备举,桂之学实创于此。昌夔,剑州牙将耳,乃能兴起学校,尤为难得。
又案《大唐传》载云:李昌夔为荆南打猎,大修妆饰。其妻独孤氏,亦出女队二千人,皆著乾红紫绣袄子锦鞍鞯,此郡因而空耗。今施设如此,不类所言,小说不足深信也。唐建中元年(780年),桂州刺史李昌崾在独秀峰前继建宜尼庙、创办学校之后,又将山下当年颜廷之读书的岩洞开发成可供游览的名胜,其属官郑叔齐作文记载了这一盛举,并将记文摩崖刻于岩洞口上方的石壁,即《独秀山新开石室记》,由此开启了以摩崖石刻记录桂林山水开发和吟咏桂林山水美景的先河。
《四望山记》,山名四望,故亭为销忧,刻于桂林叠彩山,一刻叠彩前岩石壁上方,一刻四望山。四望乃叠彩之支峰耳,其左一峰为于越山,晦亦有记,见《桂胜》,今不可得。山为匠石取材,疑灾斧斤矣。乾隆间,巡抚李世杰补书三字于瞻鹤洞。据《唐书.宰相世系》,晦为稹从子。《全唐诗传》云:会昌初,桂管观察使终散骑常侍。《桂林风土记》谓晦搜达金绍,翱翔翰林,扬历台省,性好岩沼,时恣盘游。今览诸记略可想见焉。
《孟简题名》为刑部员外郎孟简,书于元和元年三月三日。(真书径一寸许),刻于独秀山读书岩。简,《新旧唐书》皆有传。刘玉麟日:“几道官刑部,史传失载,而韩昌黎诗集有之。此石刻足以证古。”据《韩文集注》云:孟简,字几道,德州昌平人。以新旧传考之,未尝为刑部,史岂逸之耶?新传言其为仓部,以不附王叔文,徙佗曹。或者佗曹即刑部也。考叔文用事,在顺宗时仅一年,次年即元和元年,与题名正合。其来桂林不可考。韩诗有云:“今君轺方驰。’或因使事至此耶?
“桂林山水甲天下”的千古名句,虽流传久远,深入人心。但由于史书之遗,未知其出处,已为悬而未决之历史公案。1983年,博物馆工作人员谭发胜、杨寅生工作过程中,于读书岩发现了一方摩崖石刻,始知“桂林山水甲天下”的作者应为南宋王正功,据考:嘉泰元年(公元1201年),值乡试结束,王正功以地方官的身份为桂林乡试高中的学子特设鹿鸣宴。席间,即兴赋诗二首,并以“桂林山水甲天下 ”勉励学子“诸君端是斗之南”。
桂林山奇水美,虽处岭南,却从秦初即设桂林郡,开始接受中原文化。其后,或因贬谪流放,或为游访,历代文人墨客接踵而至。那些碑碣或摩崖石刻于桂林山水间,沉静而生动地记载着他们在桂林的足迹。诚如清代石刻《严永华叠彩山题诗并记》所载,虽然“桂林山水窟,名甲寰宇中”,作者身为安徽巡抚沈秉承妻,“随宦桂林”,起先认为“为言名胜地,自古无异同”,所以“兹竟不一顾”,只是因为连阴雨天,江水骤涨,使得行程受阻,于是游山。揽胜之余,更有所悟:“俯仰忽有悟,山性与人通。斯人多质直,山亦无修容。”
桂林石刻题刻作者三教九流,无所不包。除知名作家、画家、书法家,如米芾、范成大、袁枚等,位高权重的王侯、节度使、刺使乃至贬谪流寓官员外,亦有幕僚、随从,僧人、道人,甚至是文名不显的监军太监,史无记载的普通民众、贩夫走卒等。其内容丰富多彩、包罗万象:涉及历代政治、经济、文化、军事、民族、民俗、宗教、教育、医药、数学、历法等,其类型亦臻完善:题榜、题字、题名、题记、诗词、歌赋、经文、诰封、告示、律令、禁约、楹联、墓志铭、买地券等,诚可谓宋明清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
如今,桂林是世界上现存数量最多、种类最齐全的摩崖石刻群,上面记载着古代文人骚客对桂林山水的赞美。桂林现存南朝至清代的石刻多达两千多件,这些石刻主要分布在桂林市中心及周围的独秀峰、叠彩山、伏波山、象鼻山、龙隐岩龙隐洞(桂海碑林)、普陀山、隐山、西山、南溪山、虞山等20多处名山洞府,方圆数十平方公里的奇山秀水之间碑刻如林。漫山遍野的摩崖石刻,使得桂林宛若一个巨大的石刻博物馆。
岁月不语,惟石能言。桂林石刻因山水而生发,山水亦借石刻而闻名。秀美的青山绿水,苍劲有力的摩崖石刻,沉静而生动地记载了桂林的历史。让世人共知,桂林除鬼斧神工的溶洞奇观、千姿百态、明洁如镜桂林山水亦有精美绝伦的摩崖题刻。
文艺生活·下旬刊2021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