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羌——沉淀在湟水河谷的历史印记

2021-04-02 12:05周存云
群文天地 2021年2期
关键词:烽火台西宁文化

周存云

“西宁”地名源于北宋,北宋徽宗崇宁三年即1104年改鄯州为西宁州,意在希望西方安宁。“西宁”之名相沿至今已有900年历史。随着社会经济不断发展河湟地区的中心逐步由乐都西移到西宁。

1368年元灭明兴。明朝在灭掉元朝之后,原来的统治者蒙古贵族退回旧地,仍保持有一定的军事力量,不断南下骚扰掠夺,长期与明对峙。明代置边防重心于北方,设立“九边”以防蒙古,而西北边卫因其处于“南捍诸藩,北拒蒙古”的特定地理位置,在军政建置上大都成为管军管民的军民卫所。明代的西宁系西北边卫中重要的一卫,从明代建制变革的变化,改元西宁州置西宁卫,即反映出这个特点。

西宁卫建置于洪武六年(公元1373年)正月,宣德五年(公元1430年)升为军民指挥使司,正式成为具有兼理地方民政职能的军政合一的机构。明代西宁卫军民兼治,下辖六个千户所,其中碾伯几经变迁后最终设置为西宁卫右千户所,标志着河湟流域的区域中心由乐都迁移到西宁。

自明武宗正德以后数十年间,先后有多股居住在土默特川的东蒙古部落,成批迁徙到青海湖周围地区。此后,边陲不安,西宁不宁。明正德四年(公元1509年),因内部矛盾,蒙古亦不剌、卜儿孩部率部西进,占据青海湖地区。之后,东蒙古首领俺答率丙兔、火落赤等部落先后入据,因他们中有的在内争中失败,为求生存空间,也有为寻求新的牧场,扩展领地,驻牧西海。它们不但抢掠原在此驻牧的藏族部落,使“诸藩逃亡,遂据有此地”,而且相互攻伐,西海多事,使青海湖地区陷入一片战火之中,并与明朝边卫数次发生军事冲突,导致边陲不宁。从1512年进攻西宁北川起,到1541年进攻碾伯,在长达30年的岁月里,西宁南、北、西三川战火不息。明王朝驻西宁的总指挥、总兵等武官先后战死,一时间“西海蒙古”成为明代边防大患,西北防卫也成了明王朝的重中之重,加强西宁卫的防御措施就成了当务之急。为了加强西北边疆防务,明朝廷听从总制延绥、宁夏、甘肃三镇军务杨一清的建议,下令修筑边墙,构筑烽燧,“以备夷骑”。为防御“西海蒙古”,加强西宁卫的防务,明代大兴土木,除在青海境内修筑边墙、闇门外,还大力修缮西宁、碾伯、镇海等城池,或新筑,或重修。其中修建长城就成为抵御西海蒙古、保境安民的首选手段,青海境内的明长城即是在此历史背景之下,在民族矛盾比较尖锐的历史时期产生的。

据《西宁志》《西宁府新志》记载,青海境内边墙与边壕的修建,始于明世宗嘉靖二十五年(公元1546年),由西宁兵备副使王继芳、周京等修筑,至明神宗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西宁兵备副使刘敏宽、副将达云、同知龙贋、通判高第进行了修缮和增筑完工,历时达50年之久。明代嘉靖二十五年至隆庆六年为创建阶段,此阶段修筑的边墙与边壕,只是在西海蒙古进犯较为频繁的通道位置修筑长城,阻止西海蒙古的大规模入侵扰边,在西宁卫周边尚未形成完整的防御体系。据《西宁志》《西宁府新志》记载,这一时期修筑的城堑、边墙或边壕主要是西宁以北今大通县境内长达五十余里便于“西海蒙古”出入的交通要道一带和乐都县境内转化湾村壕堑1段至碾线沟壕堑共9段的长城等。这些边墙及边壕均位于西宁卫北部,封锁了北川、沙塘川、乐都县冰沟等地的主要隘口通道。隆庆六年至万历二年(公元1572—1574年),为大规模修筑阶段。青海境内长城主线,大多是在这一时期修筑,并已形成基本框架。长城主线东起乐都县,途径互助县、大通县,至湟中县止。其中乐都县境内的明长城,穿越于乐都县境内北部,涉及地点多,经分析大多在碾伯、冰沟、土官沟范围之内。明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为完成阶段。明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湟中三捷后(明军先后在甘州甘浚山、西宁南川、西宁西川对西海蒙古实施了军事打击,明军均获全胜,史称“湟中三捷”),西海蒙古势衰。湟中县内从西石峡至娘娘山段长城的修筑年代未有明确记载,可能修筑于万历二十四年。这也是整个青海明长城主线中修筑最晚的一段,由此,使西宁卫北部与西南部边墙最后在这里合拢,连成一片,青海的明代长城主线最终定型。

烽火台的分布,从布局特点分析来看,有的以线形分布,即由数座烽火台组成烽燧线,大致是按东西、南北走向分布,走向清晰;有的则呈点状分布。从走向及地理位置分析,这些烽燧线分布在以西宁为中心的东、南、西、北及东北方向,主要坐落于由西宁通往东西南北的交通古道上,其中又以湟水南北两岸交通道路上居多。其中,湟水南岸的烽燧線由西宁向东途经平安县、乐都县、民和县,西端起自平安县湟水南岸烽燧线上红庄烽火台,至乐都县与其湟水南岸烽燧线西端深沟村烽火台相接。位于乐都县境内的湟水北岸烽燧西线从北向南依次由胜利村烽火台、墩湾村烽火台、白崖坪村烽火台、晁马家村1号烽火台、2号烽火台组成。此条烽燧线北起马营乡白崖子湾南下经白崖坪至老鸦城。这条烽燧线基本沿乐都县境内的北路古道而行,北路出大沙沟,从马莲滩过大通河西上牛站大坡,经芦花寺、马营古城,南下白崖子岭至白崖子西上,经老鸦城西上至西宁。位于乐都县境内的湟水北岸烽燧东线从东北向西南依次由转化湾村烽火台、那家庄烽火台、孟家湾村1号烽火台、孟家湾村2号烽火台、马厂岭烽火台、羊肠子沟烽火台组成。此条烽燧线东北始于青海与甘肃交接的定西关之西冰沟处,途经冰沟城南下羊肠子沟至老鸦城。此烽燧线沿乐都县古道中路而行,“中路从甘肃大河家过黄河经民和县北上永登县向西南出大沙沟,从河桥一带过大通河进入乐都的冰沟,南下羊肠子沟到老鸦城”西行至西宁。

青海境内明代烽火台的功能与作用主要分为驿路烽燧和军事烽燧。西宁对外交通联络主要靠陆路,自汉代以来就设有驿站,历代相沿。明代西宁卫的交通状况已有较大的改观,并出现了纵横相连的多条邮驿线。明制,陆路设马驿,专为公差往来、递送使客、飞报军情服务。明代西宁卫下设有7马驿,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西宁卫始置在城、老鸦2驿,以官兵充驿卒。洪武十九年(公元1386年),又增置了平戎驿(今平安)、嘉顺驿(今乐都碾伯镇)、冰沟驿、巴州驿、古鄯驿。分布在湟水流域的乐都县湟水北岸的东西烽燧线及由平安经乐都抵民和达黄河北岸的湟水南岸烽燧线,均沿古道而行。这几条古道也是明代重要的驿站,其驿路都连接着通向远方的古道,把西宁与中原边疆联结到一个巨大的交通网上。烽燧沿着其交通古道及驿站布置修筑,其功能应属驿路烽燧,其作用显然是保护通讯及商旅往来。为了防御驻牧于环青海湖地区的西海蒙古的侵扰,采取了一系列的防御措施,明代西宁卫除了修筑长城外,在山口关隘或挑壕筑墙,或修设峡榨,以防“虏患”,要冲之处筑堡寨,驻兵防守,大修堡寨、烽燧、闇门、峡榨。万历元年,西宁卫属堡寨总数达240多处,其中乐都约有堡寨50处。根据功能,堡寨可分为四种类型:一是驻扎骑兵马营性质的堡。如联星堡、迭尔沟堡、孟家湾堡;二是建在重要通道的峡榨。如碾木沟堡、碾线沟堡、寺磨庄1号堡、寺磨庄2号堡;三是修建在交通要道中心区域的军堡。如碾伯古城、老鸦古城、城背后1号堡、城背后2号堡、那家庄堡、袁家庄堡;四是当地的土司驻地或衙门所在地。如脑庄堡、上衙门堡、祁家堡。堡寨作为长城防御体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在管辖附近的长城和烽火台,执行长城沿线的军务防守任务及保境安民方面,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堡寨的修建须合乎兵书上规定的具有据险、瞭望、传递军情的地形要求,因此其修筑要择其地形,因地制宜而建。脑庄堡修建在水磨沟壕堑外侧(北侧)且远离本体,其东邻县境内北路古道,即从甘肃永登县向西南出大沙沟从马莲滩大通河西上牛站大坡,经芦花寺、马营古城,南下白崖子岭至白崖子西上。其南侧为地势开阔的下水磨沟沟谷沟口,此处地势平坦,为湟水谷地重要的战略要冲之地,故在此设下水磨沟峡榨添兵防御,以加大此处的防御力量,同时还在此峡榨的北侧即长城的外侧修建了脑庄堡和寺磨庄1号堡,这两座堡均属长城外侧防御的设施。为方便传递信息、狙击来犯者,又在其东侧和东北侧修筑墩湾烽火台和胜利村烽火台,长城内侧修建了寺磨庄2号堡和店子村1号、2号烽火台和白崖坪烽火台,以遇有敌情能遥相呼应,确保迅速、及时地传递军情。因此该堡的修建是以长城即水磨沟壕堑为核心,巧妙利用了当地地形,又充分考虑了自身防御,内外兼顾修建了一系列城堡及烽火台等,从而构成一套完整而又严密的军事防御体系。还有一些不成走向,独立扼守在峡榨及闇门附近的烽火台,均属军事烽燧。在乐都也有分布,如碾线岭烽火台,西南侧筑有碾线沟峡榨;扎门村烽火台筑于卯寨沟峡榨的西侧;仓岭沟村1号烽火台东侧有羊官沟峡榨、西部有土官沟峡榨,该烽火台即建于两处峡榨之中。由此可见,在以西宁为中心的防御体系建设中,乐都始终是重要的组成部分。

青海境内明长城主线,采取了传统的“因地形,用险制塞”的科学设防,以及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科学方法,合理利用了各地段的地理条件,采取了不同建筑材料,修筑起结构方式不同的长城本体,形成了严密而又科学的军事防御体系,充分发挥了长城的军事功能。“逢川筑墙、遇梁挑壕、依山斩墙、用险制塞”是这条长城主线的修筑特点。即遇川则筑土为墙,逢土山开壕堑墙,逢石山、河流则利用自然山体、河流作为防御屏障。

长城是中国古代文明的象征之一,如今提到长城,我们首先想到的是文化意义和旅行符号。而就长城本身来说,它不仅仅是一道蜿蜒近万里的城墙,而是以城墙为依托的规模巨大的军事工程体系,充分体现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历时数百年之后,留给我们的依然是壮观和震撼。

十一

中国地理学家胡焕庸在1935年提出的划分我国人口密度的对比线,黑河——腾冲一线在人口地理学与人文地理学上具有重大意义。

这条人口分界线与气象上的降雨线、地貌区域的分割线、文化转换的分割线以及民族界线均存在一定程度的重合。有人提出胡焕庸线是中国景观的一个分界线。由景观联系到历史文化,似乎又发现,这条线也是中原王朝直接影响力和中央控制疆域的边界线,是汉民族和其他民族之间战争与和平的生命线。

而河湟谷地就处在胡焕庸线中心地带的西侧,即农业区向牧区的过渡地带,从河湟区域环境分析看,河湟地区处在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河湟谷地北面是内蒙草原,南面有阿尼玛卿山,西面是茫茫戈壁,只有东面与中原内地相连,成为汲取中原文明的窗口。河湟地势就青海高原来看属于低平地区,气候较西部温暖,温差也较西部小,草场茂密,宜于牧猎。湟水谷地和黄河沿岸,降水量较多,土地肥沃,宜于农业生产。在这种地理条件和自然生态环境下,河湟地区的早期文化在历史发展进程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特点,即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并存的格局。同时,河湟谷地又处在中原通往中亚、经西藏到印度的通道上,因而中原文明、印度文明、阿拉伯文明在这里形成一个独特的交汇点,形成了黄河上游独具特色的河湟文化,是中國西部人文景观中最为辉煌的地区之一。

在农业专家眼里,胡焕庸线是农业与牧业生产区的生态分界线。在环境专家眼里,胡焕庸线是干旱与湿润生态的分界线。从地形和气温看,西侧是低温高寒地区,东侧地形相对平缓且年均气温较高。从降雨量看,胡焕庸线基本与400毫米降雨量线重合,这是半干旱区与半湿润区的分界线,也被视为中国生态环境界线。在诗人的眼里,胡焕庸线是边塞与田园风光的分界线,东边是“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西边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东边是“杏花春雨江南”,西边是“白马秋分塞上”。

因为河湟地区特殊的地理环境,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河湟文化源远流长,自成体系,具有鲜明的区域特征,集中表现在地域的独特性和文化的多元性、互融性。从历史发展的轨迹来看,河湟文化基本上在经历了汉代、魏晋南北朝、隋唐和元明清四个时期与其他民族文化的交融之后实现了总体整合与多元汇聚的发展趋向。从西汉开始在湟水流域设立县级建置,随着第一批城镇的出现,大量汉族人口迁入而移入的汉文化,对湟水流域政治、经济、风俗乃至区域文化的形成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其意义远远超过了其作为军事堡垒和威慑力量的作用。所以,从西汉湟水流域城镇形成开始,汉文化第一次作为系统的、完整的中华民族的主导文化移入,成为河湟区域文化的基础。元明时期,蒙古文化和伊斯兰文化的传入以及土族、撒拉族的形成,使多元文化的汇聚更加深入。另外,再加上唐代和明清时期城镇相对稳定的发展,在汉文化较大规模的冲击下,逐渐形成了以汉文化为核心的多民族文化交融汇聚的河湟区域文化。历代中央政权对河湟施加的政治影响,客观上也促成了河湟区域文化与中原文化相融的趋向。

明清时期的相关史籍对于乐都碾伯的重要战略意义都有概要描述。明代在此建立碾伯千户所以后,随即“悉署衙门,广戍兵,增屯田,以为万世不拔之计”。因此,随着卫所制度的建立,以卫所御城的修筑为中心,展开了大规模的筑城建设,使其具备了较好的城防设施,最终确定了乐都碾伯作为河湟地区中心城镇的历史地位。由于特殊的地理区位,历史上乐都成为多种文化的交流汇聚之地,这片土地以宽厚的胸襟包蕴了多种文化的交汇、嬗递和延续。元明清时期是乐都民族分布格局基本定型的一个时期,也是乐都地方文化渐趋稳定的时期。历代先民分别在川水、浅山和脑山三大不同的自然环境中,各民族耕牧互补、行营货殖,各种文化得以赓续传承,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文化的遗迹遍布乐都的山山水水。在青海享有盛名的藏传佛教寺院瞿昙寺,随着其宗教地位和影响的提升和扩大,以其为中心形成了为数众多的子寺属院,分布在乐都境内的就有药草台寺、官沟坪寺、延福寺等数座。此外,乐都境内还建立了羊官寺、芦花寺、阿家寺、白化寺、甘沟寺、红卡寺等数十座藏传佛教寺院。同时,历史上乐都境内也曾建立过西来寺、石沟寺、宏济寺、鸣凤寺等汉传佛教寺院。在河湟地区藏传佛教占统治地位的区域,竟有如此之多的汉传佛教寺院,充分说明了这里多种宗教并存、兼容共处的文化特征。

明清以来,关帝庙已经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明代,大批汉族人口从内地迁居乐都,自然也把故土的关公崇拜带到了这里。据《乐都县志》记载,乐都的关帝庙建于明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初建成时,规模壮观。但留存今天的仅有原立于庙前,号称“八卦绰楔”的牌坊。牌坊高15米,是用6根柱子支起来的7个角楼。柱根围以雕有各种花纹的方石,中间立有二扶柱,上以铁带勒缚,二柱中间悬匾,7个角楼相互连锁,拱成三层重楼,雕梁画栋,气势宏伟,结构玲珑,工艺精巧。槛顶竖一幅楷书大匾“关帝庙”。1957年12月被确定为青海省第二批文物保护单位。历经岁月的风雨,规模壮观的关帝庙虽然看不到了,但从这座仅存的牌坊上我们可以想象当时关帝庙的风采。

道教何时植根于此,目前已经难以考证,仅仅在《乐都县志》上有一句语焉不详的记载,说这里的道观始建于元末明初。县志上所提时间与汉族移民大规模迁入乐都的时间基本一致,可见道教应该是在明代以后开始成为当地百姓的一种信仰。乐都的道教庙观主要有乐都武当山、福神庙、昆仑道观和赐福宫等。这些寺院庙观有的留存至今,有的已消失于历史的硝烟与流光中,有的毁了再建几经变迁,它们的兴衰变化折射出历史长河中各种宗教文化在这块土地上的传播发展的曲折过程。明清以来乐都异彩纷呈的儒释道多元文化从一个侧面展示了该区域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多种文化交融发展的状况。

而明朝历史上延续了50年的移民活动,也对河湟民俗文化的丰富与发展产生了较大影响,明朝统治者为了恢复生产,制定了移民垦荒为中心的振兴农业的措施,从各种历史资料上证实,明朝大移民最早开始于洪武三年直至永乐十五年,移民18次,主要是从山西和江浙一带往中原地区和边疆地区移民。明代人口大迁移主要是垦荒屯田,这对于促进农业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而在卫所开展的军屯和民屯,也进一步加强了边防力量。同时也促进了民俗的丰富与发展,大量移民人口的到来,当地原住民的民俗不可能完全同化他们,移民民俗与当地原住民的民俗在融合过程中重组,形成新的民俗。如流行于乐都碾伯镇七里店村的九曲黄河灯阵就是山西移民带过来的,如乐都高庙的社火传说是江苏移民带过来的。

乐都多元文化的形态是河湟文化的一个缩影。

十二

湟水河不单单只是缔造了青海农业,更重要的是,它独特的地理位置使这片肥沃的湟水河谷地成为青海人口聚集最多的地方——这片大概只有青海全境3.6%的土地,养育着全省60%以上的人口,从而这里也成为青海政治、文化中心地带。

在地理特点上,整个湟水流域的小盆地中,只有在西宁和乐都湟水穿城而过,也只有西宁和乐都是三河交汇之地。历史上青海建立有三个少数民族地方政权,其中两个分别在乐都和西宁。

从赵充国上奏屯田设置破羌县,河西鲜卑建国南凉,唐朝设立陇右道,北宋王韶《平戎策》提出“欲取西夏,当先复河湟”再到明朝将河湟地区再度上升为国家战略,湟水谷地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扮演着日益重要的角色,而乐都自始至终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

在经历了数十年的时光后,我再一次注视这条河流,突然发现,流水的光芒闪烁着朴素静逸的往事,就像是承载了许多美好,感觉到交错的时光,它们散发着历史感,就像是等待你去开启的一本故事书。一个个历史事件,一个个历史人物,就能串起一座城市的脉络。古城的残垣断壁,甚至古道的一些名称,都留着人类的记忆。在它的深处,在那些厚重的沙砾之下,暗藏着岁月的声音,暗藏着历史的光彩。

在中年之后,我终于真正了解了这片土地的深厚,站在命运的隘口,与历史对话。时间虽然自顾自地不断流逝,但只要我们静下心来,认真寻找,总会找到它曾经留下的痕迹,曾经忠实地陪伴过不同时期的先民们一段美好或艰辛的岁月。对我也一样,时间就像是同行的旅者,结伴一起历经生活的琐碎平凡,偶尔回首处,我们看到的往事,其实就是留在时光中的一些痕迹。而今天,我似乎看到了古人留在更久远时光中的印痕,使我在很多景色早已更替,很多往事尘封已久的历史中,依然看到了曾经的壮阔,金戈铁马,风云变幻。在业已远去的时光中,在逐渐淡漠的记忆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刻。

我想起《海上钢琴师》中的1900,他说“键盘有始有终,我确切知道88个键盘就在那儿,错不了。它并不是无限的,而音乐,才是无限的。你能在键盘上表现的音乐是无限的,我喜欢这样,我能轻松应对,而你现在让我走过跳板,走到城市里去,等着我的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键盘。”1900一出生就被遗弃在船上,他在船上生活成长从没下过船,却阅人无数,他具有敏锐目光,可洞察人生百态,他的音乐也是信手拈来,无据可循。当他开始演奏,他就开始神游,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这个只为钢琴而生的人,他将一生所有的光芒撒在这艘船上,他对这艘船的爱恋不舍,可能类似于我们对于故土的眷恋。生于斯,长于斯,故土赐予我们生命以及生命里的一切,这艘船同样赋予他人生的全部价值和情感。对于1900,一个孤儿,他的全部的世界就是这艘船,他全部的快乐悲伤梦幻激情都在这里。哲学家赫尔曼·黑塞说:“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然后在心中坚守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

人类常常不自觉地陷入盲视与盲目之中,我们早已习惯了把目光伸向远方,也许我们对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的了解远远超过了我们脚下的土地。也许只有当我们回头一望的时候,我们才会注意到一直伴随着我们日趋平淡的生活,不离左右的时间,我们总是随波逐流,总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动地生活着,而且在日复一日的惯性推动下,不断麻木、迟钝,而自己对此浑然不觉。我们总是张望着远方,而对居住生活的地域实际上缺乏一种必要的了解。我们总是计较着点滴的得失,总是想不清楚生活的真谛。这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们不了解这块土地的历史,所以缺失了一种来自地域的自信和自豪,在盲目地羡慕别处的焦虑中失去了生活的快乐。

只有深刻地了解了一个地方或区域的发展历史,只有深刻地感受到了发展过程中沉淀的厚重,我们今天的生活才会有整理过去迈向未来的决心,才会不断明确追求的目标,增强我们奋斗的动力。

了解历史是为了更好地把握未来,而有时怀旧就是为了更好地认识自己,更好地用阅历和理性审视我们的生活。

回望过去,让自己站在一个更为广阔的视觉,发现那些弥足珍贵的遗存,使我们敏锐的发现喧嚣生活中拥有的一隅美好,努力做个可爱的人。

当我们终于看清了、了解了、感受到了什么的时候,我们应当感激,应当自豪,应当荣幸。因为当我们在了解了一个地方辉煌与苦难的历史过程后,一种特别的心理历程使我们对脚下的这片土地心生感激,我们卑微的生活也因为倾注了感情而对这片土地油然而生感恩的同时,也更加热爱这方养育了我们的土地。

站在纵观历史的高处,犹如站在审视生命的隘口,仿佛安静地坐在午后阳光照射的窗前,平和而随意地回忆起点点滴滴的往事,正是这些构成了生命的美好和期许。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幸运的,在感知了世界第三极独特的地理之奇美,在了解了河湟地区历史发展之过程后,而更加懂得珍惜和把握当下的生活。

十三

乐都曾是中国西部历史发展中的军事重镇和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也是一座古老的历史文化名城,各个民族在这里交汇融合,多种文化在这里相生相长,形成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被称为“人类彩陶文化史最后辉煌”的柳湾彩陶、被称为“高原小故宫”的明朝皇家寺院瞿昙寺、闻名省内外的七里店九曲黃河灯阵、高庙社火、屹立在城区街道边的关羽牌坊,还有那残存的古城墙……无处不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悠久历史。让生命遁入时光隧道,于安谧恬静中触摸汉风唐雨千年之后留给这座小城盘根错节的血脉经络。

对一座城市而言,文化既是一个城市独一无二的印记,更是一个城市的灵魂。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最能体现城市文化传承和创意的应该是城市的文化地标,它们展示着一个城市的历史和风貌,凝聚着一个城市的品格和精神,不断复制和传递这座城市的文化。那么,乐都的文化地标究竟是什么?

漫步一座城市,如果能快速地發现和体验蕴含其中的那份美好和愉悦,细细品味还可读出这个城市深邃厚重、独特的灵魂和精神,并引发你的思考,我想,你走进了一座有深厚内涵的城市。乐都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市,柳湾彩陶、瞿昙寺、七里店的九曲黄河灯阵、高庙社火、南山射箭、北山跑马……这些从幽深的时光里流淌下来的文化沉淀,形成了富有河湟地域特色的乐都文化印迹,经过历史检验和广泛传扬为这个城市带来自豪和荣光。文化名片是城市文化精神的象征,是城市灵魂的外化物和可视符号。一个城市的文化地标需要经过历史积累,自然形成。一座城因一段故事而动人,乐都,这座经历了几千年风雨的古城,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和文化形态,总是让我们产生无尽的怀想,一个人也只有真正的挚爱这一片土地时,才会如此深情地记录下这片土地的每一个细节。

当我直接用手抚摸着时间的幽深时,我最惊喜的不是发现了湟水河谷串珠状的地理地貌及特殊的地理位置在历史的长河中曾经拥有的荣光,而是在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中经过几千年的历史积淀而发展形成的丰富厚重的河湟文化。

对乐都发展历史的了解,对乐都文化的理解,使我精神上经历了一次成长,灵魂经历了一次苏醒。

我在湟水河畔的南凉古城焕发新颜的一栋高层建筑里安静地坐下来,在万家灯火次第熄灭的静寂里,一边思考一边写作时,突然发现星空下的夜晚实在是太美好了。

站在新时代,我们要更加全面继承和维护好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文化,精心地滋养和丰富文化,通过保护和利用好文化遗产,通过建筑、街道、山川、河流、雕塑等有形元素的表现,让独特的乐都文化地标在历史长河中闪耀人文之光。

蚂蚁山只是一个低矮的小山,今天却建成了一个美丽的公园,站在它的制高点俯视这座现代化的新城,使我在重新认识中走进了遥远的时光,同时看清了历史和现实,时空交错,我在凝望时光的方向中,看见了那千年间从未停息的奔流。一种莫名的感动,使我一次次在隐蔽和敞开、黯淡和澄明、辽远和封闭、孤独和广阔永远以更高的对立统一中,感到一种声音深深地召唤着我的灵魂回家。我不再是放逐远方的遐想者,我就是这片土地的一粒种子,在不断深入这片土地的温情时,心底升起深刻的感恩。我知道,当一个渺小而卑微的生命与高地的星空融合在一起时,他已经完成了一次灵魂的嬗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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