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湾
整个尘世,逐水而居的,是鱼,跟着鱼来的,才是渔夫。同理,对花痴迷,对蕊执著的,不是人,而是蜂。
但对花研究更彻底,对蕊更爱惜的,肯定不是蜜蜂,却是养蜂人。
窄窄的摇荡的跳礅桥,足有500米长,宽却不过盈尺。每走一步,都让人心惊,肉跳。河对岸,30个蜂箱,齐整码着,像座小山。一个衰老、瘦小的男人,要过河面,只有将蜂箱抱在怀里,逐个地过,这就需要30次往返,也需要整整半天时间——河面太宽了,而河水还有着初春的嫩寒。
这是最早出来放蜂的男人。这个衰老而瘦小的男人,是我父亲。
我的父亲,没有别的本事,种庄稼,编箩筐,都不在行。唯一对蜜蜂有兴趣,也懂蜜蜂。现在,他就不辞劳苦,逐箱抱着,要到对岸花田,去放蜂。
那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们三兄弟正是长身体时候,也是正在上学读书时候。父亲靠着养蜂,供我们上学,读书。
三月之末,一天初晨。我早早地起床,跟着父亲去放蜂。田野已苏醒,青草已开芽,星星点点花瓣,已露出羞怯的笑容,这正是初春第一拨放蜂时候。
父亲挑着蜂箱,我背著锅碗,以及几斤糙面,和水壶,一步一趋,跟在后面,走出了户,来到了宽阔的河面。
放眼过岸,仿佛看见了,绽放着无数的花朵;仿佛听见了,花朵爆烈的声音;仿佛那对岸,飞扬的蜜蜂翅膀下,就蕴藏着无数的金银和财宝。
就这样,我们掐指算着,争先恐后地,开始了放牧春天的日子,也极大增加了对未来的信心。那从远方带走的,也必将会从远方带回,以及一家人掐指计算着的书包、学费、盐巴、火柴、布匹。
当然,在父亲那里,我不知道的是,他眼里的花会是什么样子,是遍地金黄,还是花团锦簇?是喜悦,还是忧郁?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对花的痴迷和爱惜,以及逐花而居的心态,肯定比之于我,要热烈,要执著。所以我总是跟在他的身后,屁颠屁颠地,乐于在花田里,做只小蜜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