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叭”回归与乡村治理的声音文本

2021-04-02 02:10孙佳蓥朱晓兰
中国广播 2021年11期
关键词:治理抗疫农村

孙佳蓥 朱晓兰

【摘要】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在乡村基层的疫情治理、信息传播和社会动员中,“大喇叭”成为重要媒介工具。本文分析“大喇叭”的多终端、多层级、地方性、差异化和多样态的特点并认为,随着疫情防控进入常态化,“大喇叭”的使用体现了中国乡村中声音文本与基层治理的逻辑,包括传播信息、重构乡村公共空间以及媒介介入村民日常生活、在社会动员中价值体现等。

【关键词】农村 “大喇叭”   抗疫  治理

【中图分类号】G222      【文献标识码】A

农村有线广播是新中国成立至20世纪90年代我国广大农村地区发展的最重要的信息传输渠道之一。作为人民广播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方面,农村广播以县(区)广播台、乡(镇)广播站、村广播室为基础架构,数十年来为农村居民提供了信息传播、社会动员和休闲娱乐功能;另一方面,农村广播在历史使命、创制理念、技术革新、内容生产和传播实践上,一直积极进取、应时而变、开拓创新,是中国最基层社会的重要媒介形态。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全国各地紧急响应、积极动员,各级宣传部门和广电系统在统筹防疫、抗疫的政策发布和信息公开上全力以赴,努力将声音传递到中国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在人员居住分散、地域广阔以及交通不便的农村地区,“大喇叭”在防疫抗疫中的作用一枝獨秀。由于病毒变异传播,散发性疫情依然存在,疫情防控成为社会基层治理活动中的常态化工作之一。农村广播所制造的声音文本是国家进行乡村治理的重要样本,具有媒介研究和社会治理的学术价值。

一、声音在场:农村“大喇叭”的历史发展

1952年4月,吉林省九台县广播站正式播音,这是新中国第一座县级有线广播站。九台县“全县330只舌簧喇叭,分布在各乡、村人民政府和互助组供销社、文化站等公共场所”。①这也被认为是我国农村“大喇叭”开始使用的标志。到1966年全国已经有了872万只大喇叭②,以技术手段传播声音文本。这段时期,“大喇叭”在形成国家认同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并为大规模群众运动奠定了基础。

“大喇叭”在创始初期的上世纪50年代即硕果累累,在后来的六七十年代,更是出现了爆发增长的局面。究其原因,一是当时广电事业谋求发展,推进了农村有线广播网建设;二是这段时期政治运动和社会运动极其频繁。农村“大喇叭”传播和生产的声音文本具有特殊时期的历史特征。

改革开放以后,广播事业迎来大发展。到1988年,全国有线广播喇叭稳定在8000万只的水平。③随着“四级办广播、四级办电视”大力发展,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我国推进广播电视“村村通”工程,“大喇叭”的使用与推广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减缓。但有研究认为,从绝对数量来看,“大喇叭”还是有所发展的。④

在2008年四川汶川特大地震中,震区通信设施被毁,导致电视、手机信号传播中断受阻,很多地方甚至迟迟难以恢复,灾民困于地震后的“信息孤岛”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适时开播应急广播,并在对安置点群众进行物资捐赠时提供了大批收音机。一段时间里,广播成为获取外界信息的唯一传播媒介,部分受灾群众还通过广播报平安、寻亲人。在2010年青海玉树地震、甘肃舟曲特大泥石流和2013年四川雅安(芦山)地震中,中央、省、市级广播形成了对突发公共事件的应急响应,全力发布抢险救灾的报道。广播成为灾难事故中灾情通报、信息传播的主要媒介,在广播系统播报实时灾情、救援情况、救助信息以及党和国家指示与规划时,一直有农村“大喇叭”的身影。2017年,原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印发《全国应急广播体系建设总体规划》,建设应急广播“大喇叭”系统被写入规划。至此,农村“大喇叭”在制度设计中被正式纳入应急广播体系,在打通乡村传播“最后一公里”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大喇叭”也在转型中迎来新的机遇。

二、声音制造:农村“大喇叭”的抗疫宣传特征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全国各地都相继采取最严格的防控措施,公共交通停运、公共场所关闭,人员聚集、商贸活动、外出旅游等非必要生活行为悉数被禁止。为了确保防控通知到户到人,确保党和国家的防疫政策和防控动员直接到达低频率甚至零频率的媒介接触人群,“大喇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从抗疫宣传的实践来看,“大喇叭”广播具有多终端、层级性、地方性、差异化和多样态的特征。

(一)多终端

特殊时期,“大喇叭”体现了在国家应急广播体系中重要的联动和协调功能,这得益于“大喇叭”的多终端谱系,制造了无处不在的抗疫动员声音。这其中覆盖面最广的是使用历史最悠久的高音喇叭,它们通常安装在农村的屋顶、电线杆高处,甚至是村公路旁的大树上。

除高音喇叭外,疫情防控中的“大喇叭”谱系中,还增加了不少其他的喇叭终端。在人口散居的农村地区,为了确保声音传播不留死角、没有盲区,移动车载广播、车载喇叭甚至是手持喇叭,在疫情防控期间被大规模、高频率使用。这些喇叭可以称为“小喇叭”,是村干部、防疫人员、基层工作者们重要的通信工具,它们持续制造着更为绵密的声音文本,进入村民的生活空间,介入百姓的日常生活,形成21世纪以来最大规模的国家动员和社会动员。

(二)层级性

层级性主要体现为与行政建制有关的区域性。得益于“村村通”“村村响”工程和应急广播体系建设,疫情防控期间的“大喇叭”系统已经由最初的村头高音喇叭发展成高音喇叭表征下的农村无线广播系统和具有联网联动功能的国家应急广播系统,在福建省广播电视局组织实施的智慧广电乡村工程建设中,甚至于拥有了另一个时尚的名字——智能音柱,即在保留“大喇叭”功能的基础上,增加音柱等播出终端布点,提供更加清晰、柔和的广播音质。疫情期间,县、乡一级的“大喇叭”往往会接入音频信号源,定时播放中央、省市政府部门的通知、公告,转播中央、省市媒体与疫情有关的重要新闻。而在村、组一级,“大喇叭”更多体现为对政府公告和政策通知的“转化”与落地,“喊话”多,在广播的语态和形式上会区别于其他层级。

(三)地方性

“大喇叭”在防疫信息传播和社会动员方面具有地方特征,广播内容往往结合当地疫情防控的实际情况,体现本乡本土的特殊要求。如在湖北返乡人员较多的地方,除正常的信息发布外,通知由鄂返乡人员进行登记会被反复强调。这种地方性实际上表现的是不同地区在疫情期间的乡村治理、基层治理上存在着不同的工作重点。

(四)差异化

“大喇叭”在播音安排和传播形式等方面存在差异。综合各媒体对“大喇叭”的报道可以发现,疫情期间,我国农村地区被重新委以重用的“大喇叭”,有的用于村干部走村串户时的“喊话”,是人际传播的扬声器;有的高架于村头电线杆上转播中央、省级广电的重要新闻,成为打通大众传播在乡村“最后一公里”的媒介保障;有的安装在汽车、电动车等交通工具上,随车在村、庄范围内循环流动,将声音文本带入居民的日常生活,形成疫情信息的强效果传播。

(五)多样态

“大喇叭”在操作方式和播音方式上形态多样,有平台播报、MP3播放、人工喊话等不同模式,并在传播方式上具有智能化的特征。在应急广播体系建设完备的地方,在预警信息发布平台上,话框内输入340字以内的信息,点击发布,信息可以到达多个渠道,到达“大喇叭”后的信息可以自动从文字转为声音。多种形式的喇叭终端,扮演了扬声器、转播台和宣传车等不同作用,制造了流动的声音文本,多样态、多载体、多渠道、多形式、立体化地进行抗疫宣传和健康传播。

三、树立权威:乡村治理的声音文本

在抗疫宣传中,农村“大喇叭”多种终端共同发力,制造了前所未有的、高强度、单向度的信息传播。從文化表征的角度来看,“大喇叭”以多种终端建构了强势的声音文本,以“奇观”的形式制造了农村抗疫防疫的权威声音。

(一)机械复制的声音文本

疫情期间,中央、省级广播信号在农村转播,体现了“大喇叭”将国家声音以机械复制的方式导入乡村地域,从而使国家意志和公共信息进入田间地头。抗疫的声音延续了人民广播自诞生之日起就传递“革命的声音”“国家的声音”的光荣传统和历史基因,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特殊时期,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端庄大气的主流媒体播音成为农村抗疫声音景观中的官方性文本,体现了基层治理的权威性和公信力。

(二)本土编码的声音文本

农村地区由于特有的农耕传统和乡土气息,使用方言传播被认为是比普通话传播更有效、更接地气、也更能消除人际之间距离感的形式。同时,对接收者的文化水平要求较低,直白易懂。因此,流动喇叭、村干部手持喇叭喊话时,多使用“村言村语”,形成抗疫宣传的本土编码和精准解码,更易于形成乡土的共情与团结,从而为基层治理提供更好的信息服务。

(三)多语态的声音传播

在村、组一级的“大喇叭”播音和“小喇叭”喊话中,声音文本的制造具有多语态的特征。在某些农村地区,村长通过“大喇叭”将声音传播出去,无论使用普通话还是方言,这种声音文本的建构在语态上都偏向官方和正统。以“村长喊话”为代表的大喇叭喊话中,既有规训、告诫式的口号式宣传,也有幽默、恶搞式的独白式表演。“喊话”人有的以较为严肃的、宣传式的方式将命令、通知、规定传播出去,而更多的是以夸张、搞笑的口吻,以平民化、口语化、生活化、网络化的风格进行声音制造,讲段子、说故事、说顺口溜,用幽默和搞笑进行劝服,甚至形成多语态的声音表演。疫情期间,“村长硬核广播”“魔性广播”成为具有代表性的声音文本,例如郑州新闻广播抖音号上的专业主持人录制的“村长喊话”视频,用于社交媒体传播。从实践来看,这种声音的表演被出其不意地演化为传播语态的创新,起到的效果也是出人意料的。

四、结语

尽管手机、互联网以及各种社交媒体等已经深度介入乡村生活,但在将近十年的农村应急广播体系建立、智慧乡村建设工程深入布局和国家推进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的多个契机下,农村“大喇叭”在形式上实现了新的“返场”与“回归”。2020年疫情以来,农村广播显著性地成为防疫宣传和信息传播的中坚力量。未来,当村民生活回归常态,农村广播在重建乡村公共生活、助力乡村振兴、服务乡村治理上仍将发挥其不可忽视的作用。

注释

①③徐光春:《中华人民共和国广播电视简史》,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3年版,第24、333页。

②赵玉明:《中国广播电视通史》,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4年版。

④潘祥辉:《“广播下乡”:新中国农村广播70年》,《浙江学刊》,2019年第6期。

参考文献

1.艾红红:《“下乡”“离场”与“返乡”——新中国农村有线广播发展 “三部曲”》,《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期。

2.覃信刚:《农村“大喇叭”告诉了我们什么——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实例分析》,《中国广播》,2020年第3期。

【本文为河海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新闻传播学科培育”项目(编号:B17020440)阶段性成果】

(作者孙佳蓥系河海大学新闻传播学系硕士研究生,朱晓兰系河海大学新闻传播学系讲师)

(本文编辑:聂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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