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的江湖地位

孙道荣

郭德纲于谦的相声里，经常会出现一个梗——“嗑毛豆”。郭德纲自夸是做学问的，吞吞吐吐的。于谦笑他，你嗑毛豆呢。郭德纲说，自己还会用电脑打字，边说，边做出打字状。于谦又笑他，这不是打字，是嗑毛豆呢。在相声《我是黑社会》里，郭德纲说买了两斤螃蟹回家，与老爷子一起吃，还比划着老爷子吃螃蟹的样子。于谦笑问，你爸爸这是吃螃蟹呢，还是嗑毛豆？

于谦说的“嗑毛豆”，里面的这个豆，指的是黄豆。豆腐、豆干、豆花里的那个豆，也是黄豆。我们常说的豆芽、豆子、煎豆，豆也都是黄豆。豆，当然不只有黄豆，还有绿豆、红豆、黑豆、豌豆等等，如果是这些豆子，会专门指出来，没有特指的豆，都是黄豆。在豆的家族里，黄豆的江湖地位就是这么高。

与黄豆一样，有着很高江湖地位的，还有很多，比如葵花子。天冷了，闲下来，说，弄点瓜子嗑嗑吧。这个瓜子，就是葵花子。西瓜子不是瓜子吗？南瓜子不是瓜子吗？黄瓜子、丝瓜子、吊瓜子，就不是瓜子吗？当然也是瓜子，但我们平常说的嗑瓜子，嗑的就是葵花子。你去小店问，有瓜子吗？店主就会扔给你一包葵花子，除非你说我要一包西瓜子，或者一袋南瓜子，不然，店主认定你要的是葵花子。

男人去买菜，女人叮嘱，好几天没吃肉了，馋了，割点肉回来吧。这个肉，肯定指的是猪肉。菜场里，肉多着呢，羊肉、牛肉、兔子肉、鸡肉、鸭肉、鹅肉、鱼肉……那不都是肉吗？没错，都是肉，但女人要的，却是猪肉。如果是鸡肉，她会告诉他，买只鸡;如果是鱼，她会告诉他，买条鱼;如果是羊肉，她会告诉他，买一条羊腿。她现在只说割点肉，那个肉，指的就是猪肉，而非其它任何肉。倘若男人买错了，小心拧耳朵。

你看看，豆子里的黄豆，瓜子里的葵花子，肉里的猪肉，江湖地位就是这么高，独揽话语权。它们也不是浪得虚名，而是以其至尊的地位，成为某个词的专有者。

在我们单位，也有这样一位“黄豆”式的人物。我们是一个业务单位，专业技术很重要，而他，就是业务尖子，是重量级、专家级、权威级的人物。他不叫黄豆，不叫瓜子，当然，也不叫肉，他叫“他”。

遇到棘手难题了，一帮人手足无措，一筹莫展，领导走了进来，环视一圈，焦急地问：“他呢？”有人答，昨晚他值夜班，还没来呢。领导吩咐：“还愣着干啥，赶紧给他打电话啊，让他辛苦一下，立即来单位。”

事情难以定夺，去请示领导。领导先不谈问题，不看方案，而是问：“他怎么看？”“他什么态度？”“请他想想解决的办法嘛。”

工作中犯了错误，遭受了损失，领导气得拍桌子打板凳：“他没教你们怎么做吗？你们就不能像他一样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将工作做深、做细、做透？真是一群吃干饭的。”

他就是这么让领导放心，让同事信任，让大家依赖。他是业务尖子，一切疑难杂症的杀手，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们单位有很多人，有你，有我，有他，但領导口中的“他”，只是他——“他呢？”“问问他。”“请他来。”“让他去解决。”我们也跟着领导尊他为“他”，久而久之，我们甚至忘了他的名字。

他在我们单位工作了一辈子，受人尊敬，令人敬仰，但是，一辈子也就是个与我们一样的普通工作人员，虽然领导似乎一刻也离不开他，总是将“他”挂在嘴上。

后来，他光荣退休了。

又遇到棘手难题了，领导环顾一圈，问，他呢？我们都以为，领导一筹莫展，又想起他了。我们都感动得想落泪。这时，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领导即刻眉开眼笑，说曹操曹操到，他来了，我们有办法了。

我们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一个熟知的同事。原来，他现在成了“他”。

很快，新的他，成了我们单位新的黄豆。

有人笑说，在我们单位啊，每个人都是“他”，黄豆，瓜子，或肉。

豆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