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翔,湖南岳阳人,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星星》诗刊年度校园诗人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诗歌奖”“东莞青年文学奖”等奖项。出版诗集《世上的光》《陶罐》。
一人于山中独坐。如果够轻,就是一棵草;如果够重,就是一块石头;如果再坐久一会儿,坐上一百年,就是脚下的一抔尘土。
如果再洒脱一点,放下山下的世界与满腹的心事,就可以让这副皮囊在此腐朽,像一片树叶,从树上自然地飘落。
林子的缝隙里,阳光这件黄昏留下的遗物,你就可以独自一人认领。
没有一条路是必须要走的。但我们还是来到了这里,带着对苍翠和陡峭的兴趣,选择了其中最危险的一条。
没有一个人必须去爱,但我们都在相互靠近。闪电就是孤独的云片撞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我牺牲的倾向。
“抱着与你重逢的期待”,我有时想化为头顶焚烧的星空,有时又想是脚下辽阔的尘土。
一种亘古的虚空,有待被它们说出。
吃再多,也长不胖,摸自己的手、脚、胸膛,一下就碰到骨头。它们不是支撑,而是构成身体本身。
一个人无法背叛自己的身体。和别人说话,在世上讨活,我也会轻易露出自己的“骨头”
吃再多,也长不胖,不圆润。
向医生咨询,诊断结果:这是种难以克服的体质……
不叫儿女的名字,女儿、女儿,儿子、儿子,我喜欢这么呼唤他们,为了提醒我是幸福的父亲。
爸、妈,我庆幸有爸妈可呼唤,让我还是一个完整的儿子。迷离的黄昏里,我甚至朝一个陌生的妇女喊:妈妈!
神啊,神,我也天天呼唤。我知道我还是有罪的,还有无尽的忏悔和赞美,我想叫出一位神,听我倾诉……
空中飘着细雨,鞭炮响过的硝烟里,妻子牵着四岁女儿的手,站在杂草丛生的坟前。
“给姥姥、姥爷拜年。”
“可是里面没有人呀!”
“姥姥、姥爷都住在里面。”
“是假装里面有人吗?”
女儿一边眨眼睛,一边虔诚地合手:“祝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从家里出发,先是经过工作单位,我刚从那里的一堆琐事中抽身。再是经过一座医院,我的孩子去年三月就在那里出生。然后经过一个人声鼎沸的商场,直到车轮渐渐靠近一块僻静之地。
这里,绿水绕着青山,空气清新。我朋友的父亲九十三岁,经历世纪的坎坷,最终抵达这开阔之境,带领我们一下也跳跃到了这里。
我们来送别这位有福的老人,仿佛也在提前送别自己的一生。殡仪馆、商场、医院、单位、家,我从终点驱车原路返回起点。一路上,我在细细领悟行走一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