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野
母亲坐在小院的凳子上
剥花生。噼里啪啦,如同时间被剥开。
外婆把又圆又红的拣出。它们将会被作为种子
埋在新的土壤。
它们将会生出许多明亮的日子。
柴门对着空山,和麦田。
三五只鸡进进
出出,迈着神仙的步子。
偶尔一阵风
溜进来,像一个熟悉的人影又渐渐消失。
阳光在一面墙上
睡着了。一下午,没有人惊动它。
大地冒着热气。
而此刻,父亲的一把剪刀
刚刚把半亩桃林,修剪完毕。
有时,为了生活:埋首,苦干。
很少仰望天空。
在天津路走了十一年,你沉浸在自己的
忧伤和前途中,看不见
马路两边的树木,一年比一年高。
而你曾靠在它粗壯的树干上
躲过雷声和雨滴。你曾在幽静的浓荫下
走完炎热的夏日。
你曾把重拳挥向它,把燃烧的烟头
狠狠地摁灭在它的肉里。
有遗弃的叶片
拍打过你的脑门。你不曾把它拾起。
你只知道你的路还长
你的苦多于它。
你不知道它来自哪棵树。你甚至
不知道它的名字。
昨夜,伐木工巨大的锯
和锯声,割断了它们的脖颈。
没有人听见它们在喊叫。只有血腥味
布满大街。
三月的南河还未苏醒。仿佛
它也累了。有着人类
疲倦的面容。
你到来。
是它梦境中,一次意外的
光亮和响动。
你看见的落日。
是我曾经看见过的最美的伤口。
你踩疼的沙粒
我也踩疼过它们。
你身边摇晃的草
收留过清晨和暮晚的心事。
也曾安慰过
忧郁的少年,和无数饥饿的眼神。
瘦下来的河水
此刻在你指尖流淌。它彻夜悲鸣
为远去的光阴和马匹。
比它更空的
不是风。
不是头顶上那片辽阔的蔚蓝。而是
我们无法在同一场雨中
交换惊雷和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