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 城 章 飞
(中国矿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20世纪初期,安源煤矿工人是中国共产党开展工人运动、领导中国革命的重要力量来源。作为具有光荣传统的革命圣地,“安源是中国最具影响的三位革命先驱的训练场……是多个工农草根组织的建设基础”[1]10。恽代英赞美安源“为独一无二之无产阶级组织”[2]263。即使在“二七惨案”之后的革命低潮期,安源“还能打破一切障碍,发展自如”[3]887,被誉为中国的“小莫斯科”;邓中夏则称其为“工人的‘世外桃源’”[4]62。这些观点充分说明,安源在中国革命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安源煤矿工人具有非常强大的战斗力。目前,学界对安源工人运动研究已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①,但对安源工人生存状况的研究还比较薄弱。本文试从安源煤矿工人的劳动条件、工资收入、生活状况等方面入手,揭示安源煤矿工人真实的生存状况,以期丰富中国工人运动史研究和中国革命史研究。
近代以来,资本-帝国主义加紧侵略中国,破坏中国主权,掠夺中国煤矿资源,以满足其资本主义企业的运作需要。19世纪70年代,洋务派兴起了在中国开办新式煤矿的第一个高潮[5]3,在中国开办大量煤矿,奠定了中国近代煤矿发展的基础。中国近代的煤矿工业和煤矿工人就是在洋务派和资本-帝国主义势力的影响下产生并发展的。
安源煤矿位于江西萍乡,是江南最大的煤矿区,也是中国最大的新式煤矿之一。1898年,张之洞、盛宣怀在安源设立“萍乡等地煤矿总局”,俗称“安源煤矿”。20世纪初,矿局因资本不足,遂以德国为安源煤矿提供机器设备和技术员为条件,向德商礼和洋行借款四百万马克[6]98,德国资本开始入侵;1904年,日本趁安源煤矿筹款困难之时,贷款一百万元给安源煤矿[7]96,此后日本便凭借债主身份渗透到安源煤矿之中。安源煤矿开始为官督商办形式,汉冶萍公司成立后,由官督商办改为商办。安源煤矿从开办时就受到帝国主义势力的干预以及封建主义和买办势力的控制。德国的总矿师和技术员负责安源煤矿所有的技术工作,煤矿实权在日本人手中,煤矿的负责人是清政府的买办阶级,整个煤矿都实行封建把头制。在这种背景下,安源煤矿工人创造的价值都被帝国主义、封建势力和官僚买办瓜分。根据史料记载,仅1920—1925年,汉冶萍公司一共付给日本债息1 038.9万银元,占同期公司产品销售额的15%[8]36。此外,日本低价强购矿产资源所攫取的利益无法估算,基本坐定了对安源煤矿的垄断地位;封建买办阶级也在公司获取了大量利润,1908—1919年,官僚买办所得的股息就有1 365万,其中三分之一都归于盛氏家族[6]188-189,除此之外还有薪资、奖金、分红的其他利益。安源煤矿的统治者们待遇丰厚,而煤矿工人与他们相比则是天壤之别。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对公司利润的大肆瓜分与封建把头制对安源煤矿工人的极度剥削,促使了安源煤矿劳资矛盾的不断激化。
安源煤矿早期矿工主要来源于破产的农民、手工业者以及部分亦工亦农人员。从地域上来看,“本地人约占50%,湖南人占30%,湖北人占20%”[6]125;汉冶萍公司成立后,矿局招募了大量外地工人,机械工人多来自浙、广,采煤工人多来源于和萍乡毗邻的湖南各县[9]78。此后,工人人数一直呈上升的趋势。1908年(汉冶萍公司成立),工人在3 600人左右;1914年,工人达到5 000人左右[3]1456,而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是安源煤矿繁荣发展的阶段,“……工人亦在15 000名左右”[10]410,人数达到了顶峰。1925年“九月惨案”发生之后,安源矿局开始大批裁员,矿局12 000余名工人中,继续留在矿上工作的仅800余人,其余的人均被解雇[10]410。1926年9月,北伐军到达安源,工人的数量恢复到4 000人左右。这些煤矿工人中有很多人后来都加入了红军,为当时中国的革命队伍提供了强大的力量。
安源煤矿工人为后来中共领导的革命运动提供了群众基础。第一,安源煤矿工人数量众多,能参加革命运动的工人有一万左右,阶级力量强大,这是革命的基本条件之一;第二,“社会化大生产还锻炼了工人阶级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养成了团结协作的精神”[11]9。安源煤矿工人多来自本地及邻地的农民和手工业者,并且长期在一起做艰苦的工作,势必会形成一定的团结协作的关系,更有利于革命的开展。安源工人运动创造了中国工人运动史上的光辉典范,作出了卓越的历史贡献。其一,安源工人俱乐部“铸就了一个享誉中外的中国工会品牌”[12]420,为中国其他地区工会的建立提供了宝贵经验,成为“二七惨案”之后硕果仅存的工会代表,被誉为“劳动界的一根柱石”[2]74。其二,安源工人大罢工的爆发,打破了包工制,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工人的解放,奠定了工人运动的基础,鼓舞了中国工人运动的发展。其三,安源工人教育极大地改变了当地的愚昧状态,提高了工人的文化素质和思想觉悟,为中国工人教育提供了开创性的成功经验。其四,安源工人通过安源俱乐部的组织,“有力地推动了工团的全国联合”[12]289,不仅为中国工人运动的发展提供了支援,还推动了湘赣两省农民运动的发展,为北伐战争、秋收起义以及井冈山的斗争提供了直接支持,壮大了革命队伍的力量,为夺取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
随着安源煤矿的开发,安源以及周边农村大量的破产农民、手工业者和失业者纷纷涌入,寻找谋生的机会。但是在资本家的剥削之下,安源煤矿工人失去了基本的劳动保障,劳动时间特别长,劳动条件尤为恶劣,劳动损害也十分严重。
马克思指出:“劳动的剥削程度,剩余劳动和剩余价值的占有,特别会由于工作日的延长和劳动的强化而提高。”[13]501“资本家要坚持他作为买者的权利,他尽量延长工作日,如果可能,就把一个工作日变成两个工作日。”[13]190安源煤矿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统治之下,资本家们时刻都在谋划怎样才能更多地榨取煤矿工人的剩余价值,重点不是提高技术、革新设备,而是延长工时。
20世纪初期,除了开滦、门头沟、柳江、烈山等煤矿实行三班工作制以外,全国各地很多矿厂,如焦作、本溪湖、抚顺、鞍山、淄博、井陉等煤矿都实行两班工作制,每班12小时(如表1所示)。安源煤矿在建矿初期也实行三班工作制,每班八小时,三班轮换。但1906年6月,安源煤矿以节约经费为由,解雇大量工人,并将工作制改为两班,要求每班工人要在矿井下持续工作12个小时。有些工人为了生计或者为了偿还债务,不得不连班工作,一天一夜甚至几天几夜都在矿井度过,休息的时间极少。当时京汉、中东、南满等铁路工人每日工作时间在8到10小时,杭州、广州、香港等机械工厂工人每日工作时间也在8到12小时之间。相较而言,安源煤矿工人的工时与很多厂矿企业工人的工时相比都只多不少。此外,很多厂矿企业都明确规定了工人工作开始、结束、午休、用餐、换班的时间,但是安源煤矿没有明确规定,这也变相地缩短了工人的休息时间。由于矿局要维护机器设备,安源煤矿工人每半月有一日休息,休息日不给工资[8]45,补贴、福利也就更无从说起。
表1 20世纪初期部分地区厂矿企业工人劳动时间[14]245-259
矿局无理延长工人工时,引起了劳资关系矛盾的激化。安源煤矿工人为了减少工时,集体进行罢工,向矿局提出复工条件,明确要求:“每月例假废止大礼拜,采用小礼拜;(工作)每日改作三班,每班八小时。”[4]153-154矿局最终同意增加工人假期,并且同意例假照发工资,假日工作者加发夹薪[4]159。虽然安源煤矿工人每日的劳动时间没有减少,但是每月的假期稍有增多,假期劳动也有额外收入,工人生活得到了一定的改善。
1921年10月,毛泽东到安源考察,并深入安源西平巷掌子面矿区体验工人生活。掌子面通风条件很差,温度一般保持在38度左右,如“火焰山”一样,又积水成河,如“水牢”一般[5]53。环境恶劣是一方面,矿工在井下劳动的条件也特别恶劣,“采煤工作面通常很低矮,工人无法直立,只能蹲着或侧躺着挖煤。挖下来的煤靠人工托运,工人们嘴里衔着小油灯,肩上挂着绳子拖着拖箕,在巷道里艰难地匍匐行进”[10]411。窿内不到两三尺高,煤炭必须要人工“扯拖”,只有身材矮小的人或者童工才能办到。他们通常头顶炭筐伏行,“如牛马之驮车一样……必须跪在地下,担物行走之谓……其苦自不必言了”[14]295。工人有时工作做得不好,还会被工头随意打骂、体罚,如“跪火炉、背铁球”[4]147等,劳动条件极差。
矿井中设备也极不完善,经常发生倒塌、起火和瓦斯爆炸等安全事故,而且工人没有好的预防和处理方法,十分缺乏劳动保障。支撑土石的木架若是损坏,极容易压伤压死工人,但是只能使用坚固柱料事先防止,安全系数极低;有的煤坑深巷煤气太重,很容易发生火灾,火灾发生之时,只能人工扑火[4]512。预防煤气过重的一个很有效的方法是使用孔明灯,煤气过重时,明火便向上闪烁,但孔明灯价格高昂,工人根本无力置办。因此,在幽深黑暗的矿井巷内,矿工们除了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奋力劳动之外,还会一直战战兢兢,时刻都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问题。
在极其恶劣的劳动条件和缺乏安全保障的情况下,工人伤亡便是常事。据史料记载,“在安源煤矿创办以后的二十年间,每生产一万吨煤,平均就有四、五个工人死亡”[7]97。1905年11月,直井穿水,死亡1人;1907年7月,死亡2人;同年9月,井内火灾烧伤8人;1908年12月,矿井火灾,烧死百余人;1917年8月,安源煤矿东平巷发生火灾导致瓦斯爆炸,死亡90余人[8]46;1918年8月,直井五段发生火灾,死亡27人;1920年3月,总平巷十一段火灾导致沼气爆炸,死亡48人[14]323。“早晨有人下井去,晚上不知回不回”就是安源矿工命薄如纸的写照。对于伤亡的工人,矿局的“赔付”却十分苛刻。如果工人死亡,当局只支付其十六元理丧费,而当时一匹马都价值六十元;如果工人受了工伤或残疾,则不会有任何抚恤金,只有“活着沿街乞讨,死后野外抛尸”的下场。当时在安源煤矿流传的歌谣写道:“听说安源能赚钱,来到安源两三年,想要回家看母亲,身无半文盘缠钱。”[15]51这就是当时安源煤矿工人人间地狱般的生活。除了劳动安全,劳动环境也使工人身体健康受损。矿井下面空气混浊,灰尘厚重,长时间在重体力劳动时呼吸这种空气,严重损害工人的肺部与呼吸道,只是当时的工人从不会检查身体,这种慢性疾病也不会被重视,很多工人都因黑肺病而死。此外,不卫生的饮食让很多工人患上严重的肠胃病:“钩虫病……约百人中有九十人患此症。”[10]412在医疗条件十分落后的安源煤矿,工人们的安全和健康得不到保障。
矿局对安源煤矿工人生命的轻视引起了劳资冲突,工人极度不满。1922年,安源工人大罢工明确提出工伤补偿诉求,要求矿局为因工损命者提供棺木,并补偿三年工资;因工伤无法再工作者,矿局须终生负责其生活补贴[4]153。后经双方商议,矿局同意补贴因工损命者最低一百五十元或者一年工资,每月补贴无法继续劳动的工伤者半月工资或者分配其他合适工作[4]159。尽管没有达到工人的最初要求,但是相对于之前而言,劳资双方关系得到缓和,工人在恶劣条件下的劳动有了基本的保障,也是工人争取劳动权益的胜利。
工资收入是工人基本生活的重要来源。但是在资本家、工头的层层盘剥和压榨之下,安源煤矿工人的工资收入十分微薄。
20世纪20年代前后,很多大煤矿区工人的工资都很低,基本集中在每天0.5元至0.7元的水平,并且工资上涨很少,甚至还有可能降低 (如表2所示)。
表2 20世纪初期部分煤矿区工人每日工资[14]472-479
当时安源煤矿工人的工资水平与其他矿区工人相比也都处于较低水平。有史料称安源矿工每日平均工资仅为0.28元[5]10。当时的工人回忆称:“1922年左右,当时一般工人每月的工资六元至七元八角,学徒工三元至四元五角。”[3]923“我父亲……每月工资只有二十块钱。没有技术的小工,则只有七块半钱。徒工就更少了,只发给三块钱,仅够伙食费。”[3]932“说是他技术好,人老实,不调皮,才加到七块半钱。这七块半啊,可成了三十多年的老七块半。”[15]32还有一些窿内采煤工人,每日本应得二角七分,经过工头克扣之后,实际拿到的只剩一半[7]97。安源矿工与其它煤矿工人之间的工资水平尚且可见明显差异,与煤矿局职员相比就更具有天壤之别了。在安源大罢工前,安源煤矿工人的平均月薪是矿局高级职员月薪的1/60至1/40[10]412。此外,根据江西省部分城市的社会调查数据显示,1918—1920年,南昌市:制盐类男工每月平均工资分别为20元、12元、18元;电器类男工每月平均工资分别为18.70元、18.63元、18.60元。九江市:石工类男工每月平均工资分别为12元、12元、13.85元;油漆类男工每月平均工资分别为16.80元、18.20元、18.20元[16]119-121。1918年,景德镇陶瓷类上等工平均每日工资1元,下等工平均每日2、3角[14]682-683。由此可见,安源煤矿工人工资水平之低下。而且工人工资水平每年变化不大,物价却连年上涨。据当时(北洋政府时期)安源通信称:“近三四年来,工人之工资,毫无增加,生活已高涨三倍……”[14]507原载于1925年4月份《向导》的一篇文章写道:“百物昂贵,比较前三年高出数倍。如以前银一元可买米二十八九斤,现在只有二十一斤;以前银一元可买盐十一二斤,现在只有七斤;以前茶油一斤,卖二百七十一文,现在却增至五百二十余文了。”[2]459如此看来,工人的生活水平实际上是逐年降低了。
工人工资微薄,实是工头克扣所致。高利贷、罚款、扣利、扣伙、拖欠工资、发空头支票、发矿票,都是工头对煤矿工人的剥削方式,他们剥削所得,实为工人工资几倍甚至几十倍以上。在包工制度下,工头在煤矿的劳资关系中具有决定性作用,其在劳资关系中的主导地位是造成工人贫困的重要原因。包工头克扣工人工资,十分容易引起劳资矛盾的爆发。提高工资是安源煤矿工人参加罢工的初衷之一,而要求打破包工制,改变工头残酷压迫的现状则是广大煤矿工人的直接诉求。因此工人在进行安源大罢工时,除了提出要增加工资夹薪之外,还强烈要求打破原有的包工制,实行合作制,规定工头的工资制度,使“工头职员已不能勾结弄弊,不能剥削工人”[4]162。合作制替代二十多年的包工制,使工人不仅有正常的工资收入,还有红利可分,工人的收入较以前有了提升。
安源煤矿工人的疾苦不仅表现在劳动状况的极度恶劣,还体现在生活状况的十分低下,主要涉及食宿条件、人情往来、业余活动等方面。
安源煤矿工人的住宿条件十分恶劣。矿局为了方便约束和管理工人,在安源煤矿的东南西北角设置四处宿舍。共一百多个房间,容纳五、六千人。而关于住宿环境,《安源游记》有过记载:“内里龌龊不堪,一个斗大的房子,床铺摆了几路,每路又迭了几层,臭气熏人;窗格上挂满了旧烂衣布,一种黑暗景象,比较那很扩大很光亮的职员住屋,真有天壤之别了。”[4]515冬天房屋漏风,夏天热气蒸人,空气混浊,虱子遍地,爬虫横行,里里外外污浊不堪,让人无立锥之地[17]23。脏、乱、差根本不足以形容工人的居住环境。这种居住条件,正如刘少奇所说:“房中床俱叠置,大类柜橱,空气恶劣,地位低湿,诚一‘栖流所’之不如!”[4]147
除了龌龊的居住环境之外,工人平时的伙食也很差。工人主食多是质量差的廉价大米,菜质也十分差。毛泽东去安源考察时聆听过工人的诉苦:“出班后,一没有好吃的,二不得好睡,连洗个澡都没有干净水。吃的是霉米饭,青菜、白菜煮的熏黄,没油没盐,一股馊水味。”[17]22还有其他工人称:“吃的是发霉的糙米饭和不见油的辣椒煮白菜根,整日似饱非饱,衣不遮体。”[3]1114有矿工歌谣反映道:“天晴是湾坵,落雨是长坵,米桶吊在车把上,稀饭糠菜肚里装,三年只睡两年床,两年吃了三年的粮。”[18]176足以看出安源煤矿工人食宿条件的恶劣。虽然是这种食宿条件,但也只是名义上免费,实际工人每个月还会被扣掉两元银元。不仅如此,厨房管理人员还会私自高价卖菜赚取额外收入。当时安源流传的一首矿工歌谣生动体现了这种情况:“衣不暖来饭不饱,守房监厨满腰包;工头鞭子好狠毒,伙食关口又一套。”[15]40可见,当时的煤矿工人遭受的全是非人的待遇。
在封建社会,工人与工头之间的人情往来,实质上是工头对工人们的剥削手段。工头家中如果遇到喜事丧事,下属工人都必须送礼,并且要在主人家里赌牌,这对工头而言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而不参与这些活动的工人就会遭到刁难甚至被开除,他们的命运掌握在工头手中,根本没有合法权益可言。有些工头会让工人在闲余时间去家里帮忙劈柴挑水。后来顾忌名义,他们又搞出“搬家”的噱头,一个月搬几次家,每次搬家之后,“硬要工人去道贺,送钱送礼,弄得满屋通红”[15]39。还有些工人为了学习技术、顺利升级,也不得不给工头送礼,甚至矿局的老规矩“子承父业”,也必须要靠送礼才能实现。有的矿工实在贫困,无力送礼,就算技术过关、做工多年,也无法通过考工,更无法升职,只能默默忍受。由此可见,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对工人的剥削是由内而外的,贯穿在工人生活的每个角落。
安源煤矿工人文化水平普遍很低。据记载:“在举办工人学校以前,不识字的工人有4 000余人……其余的约50%的工人,是半文盲和粗通文字者。”[12]206-207“窿内工人,多半是年幼失学,识字的较少。”[4]29只有机械工等工人多半以前读过书,有些文化知识。一般只有少数有知识的工人会在业余时间请人教自己画图、英语、算术等,提高自己的知识水平,丰富业余生活。而对于极大多数文化水平低的工人来说,他们的业余生活单调,极易被不良活动所诱惑。安源煤矿的统治阶级,其实“除了一心获取暴利之外,更在意的是在思想上给工人们以严重摧残,使工人丧失斗志”[15]44。为了达到这种目的,资本家在安源开设了大量烟馆、赌坊和妓院。当时几乎所有的工头家中都有赌场,吸引工人赌博。有的工人原本就工资微薄,但难经诱惑,输去工资之后还会借债,结果常是把以后几个月的工资都输掉。除了赌场,烟馆、妓院也会引诱工人耗干自己的血汗钱。资本家除了满足自己的需要,还以此引诱工人。有史料称:青年工人“多都无正当娱乐,嫖赌等等,无所不为”[2]271;“他们生活极为痛苦。能娶妻者颇少,嫖赌是他们普通的嗜好”[4]30;“每月初一、十六两日,为工人休假之日,便是大赌大嫖之日”[3]1127。工人一旦接触这些活动,不仅会耗尽工资,精神也变得非常萎靡。刘少奇在1923年8月20日写下一篇报告,严厉批评了这种现象:“身体是很疲倦的;生活是很困苦的;哪里有时间去嫖去赌!……我们应该归正轨做各种发展的事业。……这种不良的习惯,堕落的嗜好,我们工友应切诫切诫!”[4]129
安源是中国工人运动的策源地[8]2,在历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安源煤矿工人是中国工人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运动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恩格斯说:“工人阶级的状况是当代一切社会运动的真正基础和出发点,因为它是我们目前存在的社会灾难最尖锐、最露骨的表现。”[19]84通过对20世纪初期安源煤矿工人劳动与生活状况的系统考察可以看出,安源煤矿工人大多来源于本地的农民和手工业者,工人数量众多,日常工作艰苦。在劳动方面,安源煤矿工人劳动时间很长,休息时间很少;劳动条件恶劣,劳动损害严重,生命安全和健康得不到有效的保障;在工资方面,安源煤矿工人的工资水平总体较低,生活水平实际上呈逐渐下降的趋势;在生活方面,安源煤矿工人的食宿条件差,业余生活单调落后,人情往来中还会被剥削。总而言之,安源煤矿工人在劳动与日常生活中,身体和精神都遭受着重重压迫和奴役,劳动极其苦累,生活水平很低。
毛泽东认为,工人阶级具有强大的革命性和战斗力,一个很重要的判断依据就是当时工人阶级的劳动与生活状态。他强调:“他们失了生产手段,剩下两手,绝了发财的望,又受着帝国主义、军阀、资产阶级的极残酷的待遇,所以他们特别能战斗。”[20]8安源煤矿工人运动使工资有所提高,劳动与生活状况得到改善,这一方面说明工人阶级遭受了极其残酷的剥削;另一方面反映了工人阶级改变生存状况的迫切需要。但是,安源煤矿工人劳动与生活问题的根本原因在于,资本家没有限度地榨取他们的剩余价值,并凭借强权地位将工人的待遇压缩到极致。正如恩格斯所言:“工人阶级处境悲惨的原因不应当到这些小的弊病中去寻找,而应当到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中去寻找。”[19]67因此,“增加工资,减少工作时间,不过是劳动运动初期的一种手段,绝不是劳动运动的目的”[4]117,安源煤矿工人必须坚决进行武装斗争,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统治,才能从根本上改变生活状况,获得真正的解放。
注 释
① 关于安源工运的研究成果比较丰硕,主要集中在理论研究、史实研究、人物研究和事件研究四个方面:理论研究主要涉及安源工运的本质、安源工运的历史地位、安源精神、安源工运中党的建设、统一战线、武装斗争,以及工人教育、反腐倡廉等多个方面;史实研究主要涉及毛泽东第一次到安源的时间、中共第一所党校和产业工人中第一个党支部的相关史实问题,安源路矿工人第一次大罢工中相关史实问题,以及在秋收起义中关于安源的相关史实等方面;人物研究主要研究毛泽东、刘少奇、李立三等共产党重要人物以及安源工运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人物在安源工运中的作用与贡献;事件研究主要涉及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的建立、安源路矿工人第一次大罢工、安源九月惨案等多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