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咪咪,刘茂,张晓凡,刘鑫,张旻
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AD)是老年人群中最常见的痴呆类型,主要表现为隐匿起病、逐渐进展的认知损害,伴有精神行为异常和日常生活能力下降[1]。多数患者发病年龄大于65 岁,属于晚发性AD(late-onset AD,LOAD);发病年龄小于65岁者属于早发性AD(early-onset AD,EOAD),在AD 人群中占比低于10%[2,3]。EOAD 与LOAD有不同的认知损害模式,EOAD在执行功能、视空间、语言等非记忆的认知域受累更显著,而LOAD在语义记忆方面的损害较EOAD更明显[3,4]。近90%的AD存在痴呆的精神行为症状(behavioral and psychological symptoms of dementia,BPSD),这成为导致患者独立性降低和无法完成日常活动的重要因素[5],同时也是致使患者住院增加及照料者负担加重的重要原因[6]。目前关于EOAD与LOAD的BPSD研究结果并不一致,有研究认为两者在BPSD症状的发生率及严重程度上均无差异[7],也有学者认为两者的BPSD 特征存在差异[8]。本研究采用一系列神经心理量表对华中地区的EOAD和LOAD患者进行评估、比较和分析,尤其关注两者的BPSD特征,旨在发现2组患者在神经心理损害特征方面的差异,从而为临床实践中更好地治疗和管理EOAD及LOAD患者提供更多信息。
采用美国国立衰老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n Aging,NIA)和 阿 尔 茨 海 默 病 协 会(Alzheimer's Association,AA)2011年发表的NIA-AA诊断标准[9],纳入2018年10月至2020年10月就诊于我科门诊的很可能AD 患者137 例,其中EOAD 患者65 例(EOAD 组),LOAD患者72例(LOAD组)。入组患者需排除焦虑障碍、抑郁障碍及其他精神科疾患所致的认知障碍,及内科系统性疾病(例如甲状腺功能减退、维生素B12缺乏)引起的认知障碍。
1.2.1 神经心理评估 采用简易智能精神状态检查量表(Mini-mental State Examination,MMSE)用于患者总体认知的评估[10];画钟测验(Clock Drawing Test,CDT)采用4 分法,主要评估患者视空间功能及执行功能[11,12];波士顿命名测验(Boston Naming Test,BNT)30项版评估患者语言功能[13];日常生活能力评定量表(Activity of Daily Living Scale,ADL)评估患者日常生活能力[14]。
1.2.2 精神行为症状评估 临床上对于BPSD 的评估,最常用的是神经精神量表(Neuropsychiatric Inventory,NPI)[15]。NPI是通过询问照料者来评估患者12种精神行为症状的频率和严重程度,包括:妄想、幻觉、激越、抑郁、焦虑、欣快、淡漠、脱抑制、易激惹、异常运动行为、睡眠紊乱/夜间行为、食欲/进食障碍[16]。每种精神行为症状根据照料者对于症状有无、发生频率(1~4 分)、严重程度(1~3 分)进行评分,频率与严重程度的乘积为该种症状的得分,同时照料者对每种症状的苦恼程度(0~5分)进行评分,分数越高,精神行为症状越重。
使用SPSS23.0软件对患者的人口学信息、病程及神经心理测评结果进行统计分析。使用单样本Kolmogorov-Smirnov检验分析样本正态性,对于符合正态分布或者近似正态分布的定量数据使用独立样本t检验;对于不符合正态分布的采用Mann-Whitney U检验;定性数据为双向无序的R*C 列联表,采用χ2检验;Spearman相关性分析用于双变量相关分析。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EOAD 组65 例,男23 例,女42 例;年龄(58.98±5.55)岁;受教育(7.29±4.71)年;家族史19例(29.23%);病程(2.33±1.80)年。LOAD 组72 例,男33 例,女39例;年龄(74.04±5.79 岁);受教育(8.33±4.21)年;家族史12 例(16.67%);病程(2.00±1.23)年。2 组年龄有显著性差异(P<0.001),其他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
EOAD 组的MMSE 分数显著低于LOAD 组(P=0.009),2 组CDT、BNT-30、ADL 评分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1。
EOAD患者与LOAD患者在NPI总分及照料者苦恼总分上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在12 种分项症状上,EOAD 组患者在抑郁症状与淡漠症状上较LOAD 组患者分数更高(P=0.030,P=0.035),余分项症状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2。EOAD患者与LOAD患者在NPI异常及照料者苦恼的发生率上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对于12种分项症状,EOAD组较LOAD 组淡漠症状的发生率更高(52.31%v.s.33.33%,P=0.025),见图1。
将NPI 总分与MMSE、CDT、BNT-30、ADL 分别进行相关分析发现,EOAD 患者的NPI 总分与MMSE、CDT、BNT-30 评分结果负相关,与ADL 评分结果正相关,LOAD患者NPI总分与ADL评分结果正相关,见表3。EOAD 与LOAD 患者照料者苦恼均与NPI 总分正相关,见表3。
表1 EOAD与LOAD患者的认知及日常生活能力评估(分,±s)
表1 EOAD与LOAD患者的认知及日常生活能力评估(分,±s)
组别EOAD组LOAD组t值P值例数6572 MMSE 13.97±6.5116.71±5.72-2.6270.009*CDT 1.52±1.391.63±1.34-0.5350.593 BNT 13.38±5.7814.81±5.10-1.3990.162 ADL 30.23±11.0929.72±9.650.2870.978
表2 EOAD与LOAD患者NPI总分及各分项得分(分,±s)
表2 EOAD与LOAD患者NPI总分及各分项得分(分,±s)
组别EOAD组LOAD组t值P值例数6572 NPI总分15.12±15.6413.75±15.420.5170.213妄想1.65±3.181.42±3.010.4340.249幻觉0.71±1.801.06±2.28-0.9850.395激越0.58±1.520.67±1.82-0.2850.932抑郁2.38±2.381.72±2.321.6520.030*焦虑1.23±1.991.39±2.65-0.3910.386欣快0.43±1.210.32±1.240.5300.178组别EOAD组LOAD组t值P值NPI淡漠2.08±3.051.31±2.391.6570.035*脱抑制0.91±2.140.43±1.501.5220.065易激惹1.55±2.441.24±1.890.8560.624异常运动行为2.26±3.641.96±3.640.4870.243睡眠紊乱/夜间行为0.83±2.111.29±2.77-1.0860.205食欲异常/进食障碍0.54±1.700.97±2.40-1.2310.241照料者苦恼总分5.97±6.324.92±6.100.9910.203
图1 EOAD与LOAD 患者NPI总体及各分项症状发生率
本研究发现在教育年限与病程无统计学差异的情况下,EOAD 患者较LOAD 患者MMSE 分数更低(P<0.05),而CDT、BNT、ADL评分结果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目前较多研究发现EOAD患者与LOAD患者在匹配教育年限与病程后,两者的MMSE评分相似,但EOAD患者的MMSE分数低于LOAD患者[4,17,18]。这与EOAD 较LOAD 具有更严重的全脑萎缩及代谢减低模式一致[19]。CDT主要评估视空间功能与执行功能[12,20],虽然目前尚未见EOAD 与LOAD 关于CDT 评分的报道,但研究者们普遍发现EOAD 患者的视空间及执行功能较LOAD 患者表现更差[17,18],而本研究中2 组的CDT评分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早期曾有研究显示,EOAD 患者在BNT 评估上比LOAD 患者表现更好[21,22],但目前多数研究未发现两者在命名评估上存在差异[4,17]。对于2 组患者的日常生活能力,有研究发现当两者认知严重程度匹配时,EOAD 患者的日常生活能力优于LOAD 患者[23,24],而近期一项研究则未发现2组患者的ADL评分差异有统计学意义[25]。
本研究发现,EOAD 患者与LOAD 患者的NPI 总分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但在抑郁及淡漠症状上EOAD 患者表现更严重,且淡漠的发生率更高。抑郁和淡漠是AD患者最常见的精神行为症状,淡漠在病程中持续时间长,严重程度高[26,27]。有研究认为抑郁和淡漠经常伴发,可能与二者在诊断时纳入的某些重叠的非特异性症状相关[28]。淡漠与前扣带回神经原纤维缠结的负荷相关,而抑郁可加速前扣带回的萎缩[29,30],因此在AD患者的BPSD症状中,两种症状可能具有一定的协同作用。Panegyres 等[31]认为,EOAD 患者较LOAD 患者更易出现抑郁症状;Park 等[32]发现,与LOAD 患者相比,淡漠在EOAD 患者中更常见。本研究中EOAD组抑郁、淡漠症状更重,并且淡漠发生率更高,可能与疾病诊断所带来的生活方式、角色和责任的改变,对EOAD患者的影响比LOAD患者更大有关[33]。目前较多研究认为随着认知障碍加重或病程延长,认知障碍患者的抑郁症状有所减轻且发生率下降,而淡漠症状则逐渐加重且发生率升高[8,27,34]。因此,认知障碍的严重程度及病程将影响患者BPSD 症状的特征。近期Ferreira 等[7]对35 例EOAD 及35 例LOAD 的NPI评估结果进行比较发现,两者在NPI总分及总发生率、分项症状分数及发生率方面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但该研究纳入的EOAD 组与LOAD 组患者的平均病程分别为5.7 年及4.0 年,明显较本研究中的患者长,这可能是导致其结果与本研究不同的原因。Baillon 等[35]研究发现EOAD 患者与LOAD 患者在NPI总分、抑郁及淡漠的分项分数方面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EOAD 组抑郁症状较重,淡漠症状较轻,且淡漠的发生率低于LOAD组。该研究所观察到的现象与本研究不一致,可能与下列因素相关:EOAD组样本量较小(只有24例)、入组患者的认知损害程度较轻(EOAD组与LOAD组患者MMSE评分均值在20分以上),且2 组患者病程差异有统计学意义。除此以外,东西方人种和文化背景的差异也可能对研究结果产生影响。本研究为认识中国人群中不同发病年龄AD患者BPSD症状的特征提供了参考。
表3 EOAD与LOAD患者NPI总分与认知、日常生活能力及照料者苦恼的相关分析
进一步分析发现,EOAD 组患者NPI 总分与MMSE、CDT、BNT、ADL结果均存在相关性,而LOAD组仅与ADL评分相关。AD患者MMSE评分与NPI总分的相关性已被较多研究证实[36,37]。有研究认为CDT和ADL的得分与BPSD 的出现相关[38,39]。Garcia-Alberca 等[37]发现AD 患者的语言和执行功能与NPI 总分相关。功能影像研究证实,BPSD的产生与额叶、前扣带回、眶额回、额顶叶、胼胝体等多个脑区及多种脑网络的损害相关[40,41]。EOAD患者的脑萎缩主要累及额颞顶叶区域,而LOAD的皮质萎缩局限于颞区,两者相比,EOAD患者受累范围更广,程度更重[19,42];因此EOAD 患者的总体认知损害、精神反应速度的降低和执行功能的受损更为明显[43]。研究发现额颞顶叶,尤其是额回、前扣带回和眶回等脑结构的体积可以预测BPSD 的发生,且额回、前扣带回和眶回与淡漠、抑郁等症状相关[41]。EOAD 与LOAD 受累脑区的差异及与BPSD 的相关性,可能是本研究中EOAD 患者的BPSD 症状与多种认知域损害相关,而LOAD 患者与认知损害无显著相关性的原因。
AD 患者BPSD 的症状显著影响照料者的生活质量[44]。本研究中EOAD与LOAD患者的照料者苦恼总分无明显差异,且均与NPI 总分显著相关。目前仅一项研究比较了EOAD 与LOAD 患者的照料者对BPSD的苦恼程度,同样未发现统计学差异[35]。BPSD症状越严重,照料者负担越重[45,46]。不论是对EOAD 还是LOAD 患者,BPSD 症状的及早识别与治疗,均可能有效改善照料者的生活质量。
本研究发现了中国EOAD患者和LOAD患者在神经心理损害,尤其是BPSD 的特征上存在显著差异。AD患者BPSD的发生可加速疾病进展,增加住院治疗的可能性,影响治疗效果和预后[47]。目前关于EOAD患者与LOAD 患者BPSD 症状特征对比的研究较少,并且由于纳入人群特征的差异,结果异质性较大。这是首次针对中国不同发病年龄AD 患者的BPSD 特征开展的探索性研究。本研究也提示需更加重视EOAD患者的BPSD 筛查,尤其是抑郁和淡漠症状,BPSD 的早期发现和治疗,对改善患者和照料者的生活质量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