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战后的现代设计发展浅析

张铭隽

（上海师范大学,上海 200234）

一、乌尔姆设计学院

如果说1919年包豪斯将德意志国家的设计及设计教育推到了一个制高点，那么二战后乌尔姆设计学院的出现无疑是德国现代设计的另一波高潮。二战之后，德国的设计师和建筑师们想要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类似于包豪斯式的设计教育机构。一方面，他们想要通过从设计教育入手提高德国的文明和经济以及产品设计水平。另一方面，包豪斯式的教育虽然在各国多经模仿，可是却未能得到真正的发展，这些“包豪斯人”想要从乌尔姆的身上使包豪斯精神“重生”，他们也的确做到了。格罗皮乌斯在参观了乌尔姆学院之后曾赞许到“包豪斯在许多国家开辟了许多道路，但我一进入这栋房子就已感觉到，最真实的根源可能会在这里继续成长茁壮。”乌尔姆设计学院的成功，带动了德国设计教育以及德国经济、文化的共同进步。

1.乌尔姆设计学院的诞生

二战后的现代主义设计在美国已经开始转向商业化、实用主义的方向。这次的转变的目的是刺激战后已经疲软的市场经济。比如通用公司总裁斯隆和设计师厄尔共同提出的“有计划废止制度”,这是一种汽车设计的新模式，它通过有计划的改变产品的造型、增加部分功能或改变配色，“以人为的方式有计划的迫使商品在一定时期内功能失效、款式落伍，造成消费者心理老化，促使消费者不断更新，购买新的物品。”从而人为推动产品不断换代并获得更大的产品销量，这完全背离了现代主义设计的初衷。于是，德国的一批精英设计师们想要重新回归到包豪斯的精神中去。他们希望能够通过建立一个类似于包豪斯的设计教育实验中心，对下一代设计师进行培养和训练，从而提高德国的总体设计水平。于是在他们不懈的努力下，乌尔姆设计学院（图1）在德国乌尔姆成立。

最初是由瑞典籍设计师奥托·艾舍以及从包豪斯毕业的马克斯·比尔等人共同发起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当时大批设计师和社会的关注，并且也获得了来自美国肖勒家族基金会的经济帮助。同年，由马克斯·比尔设计的校舍（图2）也得以破土动工。学院从1955年正式开始招生，马克斯·比尔被任命为学院的第一任校长。乌尔姆设计学院的课程在初期被分为大概四个主要的学科：工业建筑、视觉传播、产品设计和信息，课程的教学主要分为讲课和实践学习两种方式。除此之外学院还会要求学生学习除专业课以外的知识，比如接触一些新科学、新技术，主要是为了提高学生对现代设计的理解以及培养学生设计创新的能力。

图1 学院老师正在授课

图2 马克斯·比尔设计的校舍

2.成为“新包豪斯”

在学院的第一次开学典礼上，马克斯·比尔表达了自己对乌尔姆设计学院的期待。“学院希望为普通的日常文化创造简洁实用的日用品，特别是当大多数设计师和制造商们忽视这些普通物品的重要文化影响价值时。通过我们诚实的工作和周密的判断，我们要按照当前的需求尽可能帮助人们改善他们的环境。”可见当时的乌尔姆设计学院将服务作为主要的设计观念并且也继承了包豪斯的人文主义精神。另外学院在教学的实践中也延续着包豪斯的做法，强调以科学技术为主导的教育道路。乌尔姆设计学院从校长到教师有很多人都是来自包豪斯的，所以人们已经习惯把当时的乌尔姆设计学院当成是包豪斯在战后的文化遗产。

校长马克斯·比尔认为真正的改革应该是从与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领域开始。比如说，日用品的设计或者是城市规划的设计，他更倾向于将设计教育与工厂或者工作室相结合，让学生们能够全面的发展从而培养出下一代具有责任心的设计师。他的这些美好愿望已经被带入到了乌尔姆的设计作品中去，例如“乌尔姆凳”，这把代表着乌尔姆设计学院的凳子是由马克斯·比尔等人所设计的，并且在学院的家具工坊中制造出来。乌尔姆凳采用了极为简单的造型，它的设计看似简单，却可以变身为学院内任意物品，如讲台、座位、架子等。

马克斯·比尔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但他从他的平面设计专业中能够感知到，平面设计中也有很大一部因素是来自于艺术家的直觉和灵感。所以，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比尔尝试着在数学、艺术与实用性中找到相互间的联系。但由于乌尔姆设计学院正面临着急剧的转型，马克斯·比尔感到很不适应，于是辞去了校长的职位，之后由托马斯.马尔多纳多接任了校长。

3.走出“新包豪斯”

出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马尔多纳多，是一位设计理论家、教育家、设计家。他强调以实证主义为准则的科学基础，认为设计应该是理性的，并且他认为基础训练应该是由研究能力、科学技术、生产知识、市场学、美学这五大方面组成的。在他的努力下乌尔姆设计学院开始“在理论与实践之间，在科学研究与造型行为之间寻求新平衡。”同时也产生了属于乌尔姆设计学院的新模式，逐渐从“新包豪斯”的称呼中走出来。

在马尔多纳多的领导下，乌尔姆设计学院很快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并且不再徘徊在艺术和技术之间，而是坚定地朝着科学技术的道路上走去。此时，马尔多纳多的思想也已经成为乌尔姆设计学院整体的中心思想。它已经不再是靠着模仿包豪斯而生，而是成了一个拥有自己系统化的设计体系，是独立的新的德国设计教育实验机构，并且带领着后来的德国设计走向世界的高峰。

马尔多纳多担任校长的期间，乌尔姆设计学院已经完全摒弃了艺术的相关课程，取而代之的是符号学、心理学、材料学、人体工程学、哲学、机械原理和方法学等。通过这些基础课程的训练，更多强调的是企业的、批量的、工业的性格特征。这种统一的手段并不仅仅用于教学的实践中，也被运用到了乌尔姆设计学院独特的“系统设计”中去。这里所说的“系统设计”“既是一种设计观，也是一种方法论。它具体表现为模数单位的聚合，以实现产品在使用功能上的互换性、灵活性和无限的补充性，同时也保证了产品的统一性与耐久性。”这个理论的核心是建立在理性主义和功能主义之上的，它以基本单元为中心，形成了高度的系统化、简约化的形式，使设计具有很强的整体性。于是，也就自然地形成了一种简洁并且有条理的设计风格，而这种风格后来成了乌尔姆设计学院鲜明的设计特色。该理论的提出和发展使德国的设计在世界的舞台上以这种高度理性化的设计风格而著称，成了德国工业设计史上新的里程碑。

1968年3月乌尔姆设计学院被迫关闭。虽然该学院的存在仅仅只有短暂的十五年时间，但是它却成了德国当时精英设计师们的聚集地。它的很多设计作品不仅在当时十分前卫，乃至今日仍然被人们所追捧，这一表现我们可以从其与博朗公司合作的产品中看出。

二、博朗公司与乌尔姆设计学院的合作制

乌尔姆设计学院的成功还有一部分来自与博朗公司的密切合作。他们将代表德国的理性主义与科学技术完美地结合起来，创造出一种工业设计的新模式，为德国后来的工业设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他们合作的这些年内，博朗公司也发展成了德国最著名的家电公司之一。

1.博朗公司

1921年马克斯·博朗在法兰克福成立了博朗公司。1945年后通过重建，博朗公司将产品重心投入到家用电器等工业产品中去。五十年代的时候，博朗公司和乌尔姆设计学院签署了合作条约，真正实现了设计教育为工业生产服务的宗旨，“开创了一种学院研究与企业生产相结合、理论教学与设计实践相统一的工业设计发展的成功模式，成为德国工业设计体系形成的开端。”博朗公司坚持靠着先进的科学和技术使产品的功能完美，并且通过人体工程学、功能和美学在产品设计中的控制来满足用户的生理的和心理的需求。

博朗公司的成功与它和乌尔姆设计学院的合作有着很大的关系，它们的合作直接将系统设计理论运用到实践中去，投入到了产品的设计生产中。系统设计的加入使博朗公司的产品在功能上产生了连续性并具有了单元式的基本形态，从而也形成了博朗公司产品的三大设计原则：秩序的、和谐的、经济的。博朗公司的产品在追求完美的功能上还要求产品外形的高度简约，各部件经过精心的设计互相保持着均匀与统一的特征，表现出重功能、追求形式简约的设计风格。我们可以从迪特·兰姆斯设计的SK55型收音机（图3）身上看出这样的特点，他利用塑料和金属代替了原来的木材机身，使收音机不再显得笨重。“这台收录机因为有着透明顶盖和白色的金属外壳，带着神秘的极简抽象风格，被称为‘白雪公主之墓’。”无可复加的简洁结构，直线几何的外形给人一种严谨、理性的冷漠感，这也成了德国独特的产品设计风格。

图3 博朗公司SK55型收音机

2.迪特·兰姆斯与博朗公司

1932年迪特·兰姆斯生于德国威斯巴登，早期在威斯巴登的实用艺术学校学习室内设计，1955年他在乌尔姆设计学院任教时受聘于博朗公司。他对简洁和精致的细节有着执着的要求，“他主张用简洁的形式解决功能问题，保持材料的节约，为世界的未来而设计 ”他清晰的设计符号以及整洁简单的操作界面和他中性并且低调的用色以及将产品标准件精巧地组合在铝合金或者塑料的外壳中的手法给我们带来了一种清新且严谨的工业设计美学。1957年他提出“产品家族”这一概念，所谓的“产品家族”就是通过对产品的一个系列的连续的设计，并且统一了这个系列产品的形象，通过这种手法来强化产品以及公司的形象。

迪特·兰姆斯的很多作品不仅仅是让人们记住了名字，还渗透到了德国和世界人民的日常生活中去，他的每一件产品都经过精心的处理，去掉了那些繁杂的、不相关的元素，将最本质的东西保留下来。1959年，迪特·兰姆斯设计了袖珍型电唱机。与以往的音响不一样的是，这是一个可以分开也可以合并的标准部件，这一点充分地将系统设计原则表现出来。这种类似于积木一样的设计是之后的音响设备的开端。“兰姆斯阐述他的设计理念是‘少，却更好’。”迪特·兰姆斯与他的团队先后又为博朗公司设计了很多产品，如LE1扬声器、ET44便携计算器、T2台灯等。（图4）

图4 博朗公司ET44便携计算器

三、其他战后流行风格

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科技和技术飞快的发展，计算机的普及，新型的信息时代来临了，同时也导致了全球经济、文化互相融合的局面。各类具有独特个性的设计风格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更是出现了像意大利“孟菲斯”这样一个充满活力，激情四射的设计组织。这个时候的德国虽然依旧秉承着理性的功能主义，但在这些“日新月异、五花八门的新形式产品面前，已经非常困窘了。”

“青蛙”设计公司由艾斯林格于1969年创建于德国黑森林。在1982年的时候，艾斯林格被邀请为维佳公司设计了一种叫作“青蛙”的电视机，这台电视机当时受到了很大的欢迎。之后，艾斯林格先后在美国、日本增设了设计事务所。短短的几年间，“青蛙”设计公司已经发展成了一家跨国设计公司并为汉莎航空、惠普、摩托罗拉、索尼、西门子、奥林巴斯等世界著名品牌提供设计服务。它的设计虽然与德国以往的理性的功能主义设计风格有所不同，但仍然保持着传统设计的严谨和简洁，并且在这个基础上又加入了代表时代的新奇的、艳丽的、怪诞的设计元素，在设计界独树一帜，他为当时彷徨的德国设计提供了一条新的符合时代潮流的发展方向。

“青蛙”设计公司认为一个好的设计应该是建立在消费者的情感上的，而并不是一味地去追求功能上的完美。但它不反对完美的功能，它要求更加多元化的功能，它提出了“形式追随激情”的设计哲学。“青蛙”设计公司的设计也并不像往常一样将一些新的设计强加于消费者的身上，而是倾向于去提升消费者原有生活的舒适度，这是一种更加人性化的设计，它注重的是加深设计中消费者的情感因素。1982年苹果公司选择与“青蛙”公司合作，艾斯林格先后为苹果公司设计了II型计算机和SE型计算机，“艾斯林格和青蛙用一种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设计语言，改变了世界对苹果甚至电脑设计的成见。”在它的影响下，米白色成了当时电脑色彩的标配。“青蛙”设计公司的出现成了德国现代主义设计又一重要的分支，成了继德国传统理性主义设计之后最主要的设计风格。

四、总结

通过对德国战后这几十年来现代设计发展的回顾，看到它从一个低迷的时期慢慢爬上高峰，我们不难发现，设计教育在其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在乌尔姆设计学院独特的设计理念的带领下，德国的现代设计一往无前。它与博朗公司的合作更是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德国的文化和经济的发展。它在世界设计的舞台上给德国烙下了理性、严谨、功能完美的标签，同样也通过它的设计滋养着每一个德国人，通过设计表达出德国人骨子里的认真、理性和高度的责任感。德国设计已经成了一面不倒的旗帜，中国的设计还正在发展，我们可以从中吸取到丰富的经验从而也走出一条属于中国设计自己的道路。

注释

：

①李砚祖.乌尔姆:包豪斯的继承与批判[J].装饰,2003,(6).

②王道宇.浅析美国企业中有计划的废止制度[J].科技展望,2017,(22).

③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dabb490102frzz.html.

④http://www.sohu.com/a/243632923_99911787.

⑤王受之.世界现代设计史[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 2015(12).

⑥李砚祖.乌尔姆:包豪斯的继承与批判[J].装饰,2003,(6).

⑦常冰瑜.产品系统设计研究——博朗与乌尔姆设计合作核心[J].包装世界,2015,(6).

⑧张夫也.外国现代设计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9.03.

⑨http://www.333cn.com/shejizixun/201417/43496_131926.html.

⑩张茜.德国工业设计大师:迪特·拉姆斯[J].工业设计,2015,(3).

(11)焦振涛.良好设计：迪特·兰姆斯的设计哲学[J].装饰,2013,(1).

(12)张茜.德国工业设计大师:迪特·拉姆斯[J].工业设计,2015,(3).

(13)http://www.sohu.com/a/244313938_99911787.

(14)王受之.世界现代设计史[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 2015(12).

(15)陈军营.谈艾斯林格的设计制胜的理论[J].中国包装工业,20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