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 静 胡荣魁 谈 静
(江苏省中医院,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妇科,江苏 南京 210029)
月经过少是指月经周期规律,经量明显少于平时正常经量的1/2或少于20 mL,或行经时间不足2 d,甚或点滴即净。本病又称“经水涩少”“经水少”“经量过少”[1]。随着女性工作和家庭压力的增大,以及长期熬夜、节食等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影响,月经过少发病率呈增高趋势,成为目前临床常见病。近年研究发现本病可能是女性内分泌紊乱的一个信号,提示存在卵巢功能减退风险,影响备孕、孕卵的种植,甚至导致反复流产、不孕等[2-3],给广大患者造成了极大的心理负担。尽早诊治本病,对维持正常的生殖生理功能、保持生育能力、延缓卵巢功能减退有着重要的临床意义。目前西医对于本病多采用激素治疗[4],但存在一定禁忌证和慎用情况,且停药后疗效难以维持。
历代中医学家认为本病以肾虚、血虚、血瘀、痰湿为主要病机,其发生与肝、脾、肾脏腑功能失调有关,临证多从经血产生的物质基础以及气血调节论治[5-8]。国医大师夏桂成教授临证60余载,通过长期临床实践与理论研究,提出心-肾-子宫轴是影响女性生殖节律的核心。行经期是女性特殊的生理时期,是心-肾-子宫轴推动调节阴阳消长平衡的重要过程。心肾既济,则胞宫按时满盈而泻;心肾失济,可致胞宫不得满盈而泻。本病虽仅表现为经水寡少,实则是心-肾-子宫轴调节功能异常的外在表现。治疗予调畅心-肾-子宫轴,顺应阴阳气血转化,临床疗效显著。本文基于心-肾-子宫轴从3个方面探讨月经过少的中医调治。
中医学认为,月经的产生是脏腑、天癸、经络、气血共同作用于胞宫的结果。月经的产生、周期的调节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夏桂成教授创新性地提出心-肾-子宫轴对月经调控起主要作用。
1.1 脏腑协调,以肾为主 《素问·上古天真论》记载“女子二七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天癸充足,月经才能来潮。肾为天癸之源,如马玄台在注释《素问》中云:“天癸者,阴精也。盖肾属水,癸亦属水,由先天之气蓄极而生。”王冰注《素问》中记载:“肾气全盛,冲任流通,经血渐盈,应时而下。”肾藏精化气生血,《医学正传》云:“月水全赖肾水施化。”肝藏血主疏泄,调节血液,司冲脉血海,参与经量的调节。脾为气血生化之源,化生后天水谷精微及运化水湿,影响经水多寡。肝脾气血功能调达,均依赖于肾气抒发、肾阳温煦以及肾阴濡润功能的正常发挥。
1.2 心肾相交,水火既济 心,包括脑,内藏神明,主宰一切精神活动;心主血脉,《素问·五脏生成》谓:“诸血者,皆属于心。”女子以血为用,心血心气下通,参与化生经血,排泄月经。心居上焦属火,肾居下焦属水。肾水上济,心火下降,水火相交,则阴阳相贯,上下合一,升降协调。心肾同属“少阴经脉”,“足少阴脉……从肺出络于心,注胸中”,两者在经脉上亦产生联系。脑为髓海,肾者藏精,精能生髓,髓能养神,精能养神,神亦能驭精。心肾相交,精神合一。
1.3 胞宫接续,心肾一体 胞宫者,奇恒之腑,动静相兼,定期藏泻,是经水产生、排出的处所。胞宫与心肾通过胞脉、胞络相连接,形成一体。《素问·评热病论》云:“胞脉者,属心而络于胞中。”《素问·奇病论》曰:“胞络者系于肾。”陈士铎在《石室秘录》中将胞宫喻为“心肾接续之关”。心气下通于肾,心肾水火既济,血脉流畅,月事如常。
肾为一身阴阳之根本,阴阳消长变化受肾所主宰。经后期阴血阴精新生恢复,经前期阳气渐旺。这两个时期子宫似脏主藏,实为肾之封藏。而经间排卵期、行经期,体内达到重阴、重阳,阴阳消长到达不平衡的生理限度,如不通过转化,则不平衡的状态将导致病变。心,君主之官,是脏腑经络的主宰者。肾与子宫受命于心,心气推动,子宫行泻,冲任调达,排出精卵、经血。这时子宫之泻,实为心气之动,由此泻除有余,纠正偏盛之不平衡状态,以维持升降动静之动态平衡。
这样在一个月经周期中,心肾、子宫之间形成纵向的正负反馈,实现了阴阳平衡的调节。经水的多寡表象是气血活动的结果,实质是心-肾-子宫轴功能所主导,心肾既济,精充水足,血海满盈,至期心气推动胞宫经水下泄。
虽然子宫排泄经血,但受心肾调控。心-肾-子宫轴中任何环节失常,都将影响到生殖轴的整体。心肾失济,胞宫不得满盈而泻。
2.1 经后期阴长不足 一次经行过后,胞宫血海空虚,有待阴精化生充养,奠定下一周期物质基础。《傅青主女科》指出“经水出乎肾”,肾水足则月经多,肾水少则月经少。但经后期的阴长阳消必须建立在心肾交济的前提下。现代女性社会压力大,有些甚至长期熬夜睡眠不足,出现月经过少后又常恐月经停闭、卵巢功能衰竭,心肝气郁、心神不宁。《校注妇人良方》中记载肾肝“二脏皆有相火,其系上属于心,心火一动,则相火翕然而从之”。心不静,则肾不实。心火偏旺,进一步耗损阴精,不利于阴长。
2.2 经间期重阴转阳不利 到了经间期,重阴癸水有所不足,胞宫排出锦丝状带下量少,持续时间较短,或情怀不畅,心肝气郁,心气不得下降,致卵子排出不畅。经间期虽有阴阳转化,但没有达到重阴转阳水平,阴阳转化不利。
2.3 经前期阳长不足 前人认为“经血”即血,夏教授提出经血并非皆血,而是含有多种成分。西医学也从微观发现月经血除血液外,还有子宫内膜碎片、宫颈黏液、脱落的阴道上皮细胞等。夏教授认为经水包括肾阴癸水、水湿、脂膜,此外还有肾阳之气、天癸中的阳水等所含的微细物质,其中最重要的是脂膜和癸水。而大量水液湿浊又必须在心肾气、阳的推动下才能分化溶解[9]。经前期阳长不足,至重不及,临床可见基础体温高温相上升缓慢呈爬坡状,或维持时间短仅有7~8 d,但在生殖节律的支配影响下不得不转化行经,但大多表现月经排泄不畅,转化不利[10]。
2.4 行经期重阳转阴不畅 由此进入的行经期,精血物质基础缺乏,气阳温煦推动不足,则经水必定寡少。还有一类经前超声检查内膜并不菲薄而经量过少者,月经来潮前乳房胀痛、情绪烦躁、失眠多梦,更需从心对肾及胞宫的主要调控来解释,因子宫脉道通利与否,直接受心气主宰。“心气不得下通,胞脉闭塞,月事不来。”《冯氏锦囊秘录》指出:“妇人经闭不行者……或因劳心过度,心火上行,不得下通府脉。”刘完素在《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中提出:“女子不月,先泻心火,血自下也。”
行经期子宫冲任有余,气血既不能应时下泄,势必上逆,有升无降,反馈干扰心肾交合,促动心肝气火上升,上扰心脑神明,煎熬真阴。如此互为因果,形成恶性循环,导致病情反复,治疗棘手。经水过少或排之不尽,气血塞阻,还会导致瘀浊内停,产生病理产物,留得一分瘀,影响一分新生,不仅阻碍新周期的阴长,影响生殖内分泌功能,同时还易变生癥瘕类疾病[11]。所以对于本病需要及时积极的治疗,不可忽视。
古人云“经期以调经为主”,基于以上心-肾-子宫轴生殖调控理论,对于月经过少而非活血化瘀通利可行,过用通经药方,反而伤及血分、阴分,加重疾病。我们认为治疗关键在于调畅心-肾-子宫轴,补肾、宁心、调宫,落实到经后期、经间期、经前期、行经期,推动整个月经周期内的阴阳消长转化,恢复月经周期节律和生殖节律,从根源上改善经量。
3.1 经后期滋阴养血 经后期阴长阳消,子宫封藏,时间较长,是月经周期运动的重要时期,应予奠定物质基础。治疗以滋阴养血、益肾填精之品奠定阴精,扶助天癸之水,促进卵泡发育及血海充盈。方以归芍地黄汤加减,药用:干地黄、山萸肉、淮山药、丹参、白芍、牡丹皮、茯苓、泽泻。若患者阴虚较重,精卵发育欠佳者,滋阴重用山萸肉、醋鳖甲、枸杞子等滋肝阴类药物;如有宫腔操作史,内膜损伤,血海空虚,则重在填补血海,选用醋龟甲、醋鳖甲、紫河车、熟地黄、阿胶等。“静能生水”,肾阴癸水的滋长,必须以心神安静为前提。“心安静,肾乃实。”心肾相交,才能保证肾阴充实,推动阴阳运动发展,维持阴阳的相对动态平衡。因此常加入清心调肝安神之品,如莲子心、钩藤、合欢皮、炒酸枣仁、青龙齿、紫贝齿等。
3.2 经间期补肾调阴阳 经间期患者阴长至重,需要确保重阴转阳之时成熟卵泡随气血活动顺利排出。气血活动又赖心肝脾的支持,特别是要保持心肝气血的平和。治宜补肾调阴阳的同时,活血宁心。选方补肾促排卵汤,药用:丹参、赤芍、白芍、山药、茯苓、山萸肉、熟地黄、牡丹皮、川续断、菟丝子、红花、五灵脂、鹿角片、荆芥、合欢皮、川芎。
3.3 经前期补肾助阳 经前期阳气渐长,治宜补肾助阳维持重阳的延续,达到经前期应有的时间节律。以毓麟珠加减,药用:丹参、赤芍、白芍、山药、茯苓、川续断、菟丝子、紫石英、炒白术等。阳气温煦,观察基础体温从低温相较快地上升0.3~0.5 ℃,达到经前期高温相,维持12~14 d左右,月经则能按期满盈而泻。还需注意临近经期时,防止阳气偏旺引动心肝气火,故加用钩藤、生山楂、牡丹皮、制香附宁心舒肝。
3.4 行经期行气活血 行经期,在前期奠基、转化的基础上,此期治疗更显得顺势而为,水到渠成,排出胞宫应泄之经血,实现心-肾-子宫轴功能的条畅。调经既是活血化瘀,也是除旧生新。临床上使用五味调经汤,药用:丹参、赤芍、五灵脂、益母草、艾叶。气血活动不良,转化不利,则予清心调肝、降气泄阳,选用柏子仁、钩藤、合欢皮、川牛膝。另外经血还含有败精湿浊,治宜利湿活血,常须加入泽兰叶、茯苓、薏苡仁、制苍术。同时加入川续断、杜仲、桑寄生等补肾之品,做到泄中有藏,防止好血下泄。
月经过少既是临床常见症状又是常见病,“有诸于内,必形于外”,虽月经周期规律,仅经水多寡,实则是女性生殖轴功能紊乱的表现,可进一步发展为闭经、卵巢功能早衰、不孕症等病证,需防微杜渐。临证通调心-肾-子宫轴功能,使体内阴阳正常消长转化,则经水渐盈,应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