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娜 张敬文(江西中医药大学 南昌 330004)
咳嗽是呼吸科常见病,就中医学历代医籍和医家的相关论述进行整理考源发现,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古代医家对咳嗽就已经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1]。咳嗽是以咳嗽、咯痰为主要临床表现的疾病,是因肺失宣降,肺气上逆而引起的以发出咳声、或吐出痰液为主要症状的一种肺系病症。咳嗽可作为肺系疾病的常见伴发症状,同时咳嗽也可以单独作为一类疾患。咳嗽作为一类内科常见疾病,其病因病机却可能很复杂,严重者会影响患者日常生活,危害患者的身心健康。
《医门法律》是喻嘉言的代表作之一,是一本综合性的医学全书,该著作对内伤杂病多有新的见解,在临床治疗的基础上,结合对前人的思想观点的研究,将各种病证进行分类阐述,提出了各类疾病的治疗法则,分析临床用药规律,阐明临床治疗注意事项以及治疗禁忌。喻嘉言在治疗咳嗽方面有不少新的思想和理论,本文将对其进行浅析。
“咳嗽”一词作为病名最早的记载见于《黄帝内经》,其中《素问·生气通天论》曰“秋伤于湿,上逆而咳”,而在《素问》中已有关于咳嗽的专篇《咳论》的记载。《黄帝内经》对咳嗽证型症状有十分详细的描述,为咳嗽的辨证论治奠定了理论基础。于此同时,喻嘉言在《咳嗽论》里面提到:“咳嗽一证,求之《内经》,博而寡要”,在“咳嗽分论”里又说“昌著《咳嗽论》,比类《内经》”。由此可知,喻嘉言对咳嗽病最早的认识也是来源于《黄帝内经》。
后世医家对咳嗽的治疗均有不同的观点,明代医家张景岳在其著作《景岳全书》中对咳嗽的病因进行了分类以及详细记载了咳嗽的病理过程。汉代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有两篇以“咳嗽”为病名的篇章,文中对咳嗽的病因病机也提出了新的看法。喻嘉言也在《咳嗽门》中写道:“取《金匮》嚼蜡,终日不辍,始得恍然有会,始知《金匮》以咳嗽叙于痰饮之下,有深意焉。”[1]喻嘉言《医门法律》对咳嗽病的论述的主要思想来源于《黄帝内经》和《金匮要略》。
2.1 五脏六腑皆令人咳,但重在肺 在探求咳嗽的病因病机上,喻氏十分注重比类方法的运用,他指出“管可窥天,蠡可测海,《内经》千年脱略之文,一知比类,直可合符一堂”[1]312。《内经》中提出五脏六腑都会导致咳嗽不仅仅只是肺的观点。强调咳嗽病因不全在肺,外邪侵袭五脏六腑皆能引起肺的病变而引发咳嗽。然观《内经》中后文又提出,肺主皮毛,是肌肤腠理开合之通路,外邪通过皮毛进入机体,从而引起肺的病变。饮食寒冷,寒邪从口入胃中,然后沿着胃脉向上循行至肺,导致肺寒之证,此为内外合邪,最终会导致咳嗽的发生。肺为娇脏,易受邪袭,风、寒、暑、湿、燥、火等外邪均易入里而伤肺气,引发咳嗽。因此可得知,五脏六腑虽皆令人咳,但病因重在肺。
2.2 内外合邪 今论咳嗽,多分为外感内伤两大类病因。这个观点在张景岳的《景岳全书》里首次被提出,同时张景岳在其著作中阐述了外感咳嗽和内伤咳嗽的病理变化过程。在《咳嗽续论》中,喻嘉言通过对《金匮》的研读,得出凡咳嗽病一定是由痰饮引发而致。在五饮之中,唯有膈上之支饮为咳嗽的根本病因。病人由于受寒饮冷,饮邪留伏日久不愈,此时又外感它邪,必引起咳嗽,且如果不先去其支饮,咳嗽便无法根治。故可知久病久咳,反复发作,必因之痰饮。《咳嗽论》中提到外界六气主病,风、火、热、湿、燥、寒,都能侵犯肺脏,从而引发咳嗽。喻嘉言由形寒饮冷“内外合邪”致病一例,比类及其他外邪皆可入里伤肺,与内邪合而致病,导致咳嗽。如夏日暑湿之邪,从外入里,与体内素酝热邪相结合,从而加重咳嗽。因此,虽咳嗽病因为内外合邪,实则内因为重。
3.1 从秋燥论咳 喻嘉言在咳嗽门的十六条法的第一条便提出《内经》所载“秋伤于湿,冬生咳嗽”为脱文,讹传千古。他认为“秋伤于湿”是后世之人误传。在接下来的文字中,他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秋伤于燥,冬生咳嗽。在《内经》病机十九条中,唯燥邪不被提及,喻嘉言认为,秋天之所以多发咳嗽病,最主要的因素是燥邪。燥邪又分内燥和外燥,而咳嗽主要是由外燥而致,这是因为在每年的秋分之后,天气不降,地气不升,天地二气长期分离而致使秋季草黄木落,山水也因之失去生机。而人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雨水滋润的季节,肌肤腠理外感燥邪而致燥病,从而引发咳嗽。
关于燥邪咳嗽,喻氏以前,多以辛香行气为治疗大法,或“间有一二用润剂者”,但又不得其旨,这种方法只可以“治内伤之燥,不可以治外感之燥”[3]。因此,鉴于燥易伤肺,且伤津耗气。燥邪致病多由燥邪入里,火热伤津所致,因此喻嘉言提出,应用清燥救肺、养阴益气之法,并首创清燥救肺汤。清燥救肺汤是《医门法律》中所载一首经典名方,该方辛凉甘润,重用桑叶为君,取其清凉宣肺之义,臣以石膏清肺热,再以麦冬滋阴润肺之功臣之,而使君臣药相辅相成,宣中伴清,清中有润,佐之以人参、甘草、胡麻仁、阿胶、枇杷叶、杏仁,共济清燥救肺、益肺气、养肺阴之效。
3.2 内外合邪应为内外兼治 咳嗽病因主要为内外合邪而致,例如形寒饮冷者,即患者外感风寒之邪而又内伤饮食,寒饮由胃脉上入肺而肺寒,二邪在人体内留恋不舍,则引发肺咳而日久不愈。《金匮》治之以小青龙汤温肺化饮,方中麻黄、桂枝配伍相须为君,发汗散寒以解表邪。麻黄有宣发肺气平咳喘之效,桂枝可化气行水以化里饮。臣以干姜、细辛温肺化饮,助麻黄、桂枝解表祛邪。患者寒饮伏肺日久,脾肺虚衰,纯用辛温发散之品更伤肺气,故佐以五味子敛肺止咳、芍药和营养血,二药与辛散之品相配伍,散收并用,不仅可以增强止咳平喘之功,还可以制约诸药辛散温燥太过之弊。半夏燥湿化痰,和胃降逆,甘草既可以益气和中,又可调和诸药。此八味药共奏解表散寒、温肺化饮之功。
喻嘉言由形寒饮冷“内外合邪”致病一例,比类及其它外邪皆可入里伤肺,与内邪合而致病,导致咳嗽。如夏日暑湿之邪,从外入里,与体内素酝热邪相结合,从而加重咳嗽。喻氏由形寒饮冷伤肺“内外合邪”而致病之一端,比类及于暑湿火之气,认为不仅风寒入内可伤肺,同样暑、湿、火之气也可伤肺,扩展了对咳嗽病因病机的认识,同时也充实了咳嗽的治疗方法[4]。
喻嘉言非常注重临床经验并善于总结,在临床施治过程中,不仅有自己的独门秘方,同时也对一些错误的认识持批判态度,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治咳六忌。
4.1 忌全用清热药,稍加疏散药 原文云:“凡治咳,不分外感内伤,虚实新久,袭用清凉药……良医所不为也。”[2]治疗咳嗽不管是病因为内感外伤还是患病的初期亦或是后期,在延用前人使用清凉药的基础上,加用少许疏散药。寒凉清热的药物,擅长清热凉解,然而多有凉而不透之品;而疏散类药物,功效以升散为主,若将二者配伍组方,则可藉疏散药物的升浮宣散之力,加速邪热的透出,从而达到治疗咳嗽的目的。然而咳嗽的总病机是邪犯于肺,肺气上逆,因而在治疗咳嗽时除用清凉药外,配伍组方时可加少量疏散药,以畅达肺气,更利于疾病的治疗。
4.2 忌妄用二陈汤 原文云:“凡治咳,遇阴虚火盛,干燥少痰,及痰咯难出者,妄用二陈汤,转劫其阴而生大患者,医之罪也。”[2]但凡治疗咳嗽,一遇到患者有阴虚火旺、干燥少痰或者痰黏难咯出症状的,勿妄用二陈汤。二陈汤多由燥热型药物组成主要功效为燥湿和中,理气化痰,主要用于咳嗽痰多病症。如果治疗阴虚火旺之燥痰误用此方,不仅不能缓解咳嗽症状,反而会加重患者阴亏热结症状,致使病情反复发作或迁延不愈。
4.3 治以调护中气 原文云:“凡咳而且利,上下交争,而不顾其人中气者……毋论用凉用温,总以回护中气为主。”[2]咳嗽兼有下利症状的患者,治以回护中气之法。咳嗽并伴有下利的患者,咳嗽由脾胃虚弱,土不生金致肺卫不固而引起,因此脾胃及肺气多虚衰,治疗应以扶正为主。而治疗咳嗽多用宣肺降逆、止咳化痰的方法,一味宣发肺气会加重泄泻。而泄泻多治以祛湿运脾、升清止泻。然若只顾升举脾气,推动人体气机上行,则会导致肺气肃降不畅,肺的宣发肃降失常,更不利于咳嗽的痊愈。因此,咳嗽并伴有下利的患者,应以调护中焦之气为主。
4.4 忌用截涩药 原文云:“凡邪盛咳频,断不可用劫涩药……误则伤肺,必至咳无休止,坐以待毙,医之罪也。”[2]咳嗽剧烈,以实邪为主的患者,断不可使用劫涩类药物。只有咳嗽日久、咳势缓解的患者,方可使用此类药物。导致咳嗽的病因很多,单纯使用敛肺止咳药是治疗咳嗽病的大忌。如外感咳嗽,治法应为宣肺止咳、顺气化痰,如若病之初始便使用劫辨涩药,则会导致肺气不畅,外邪内郁,而有“关门留寇”之嫌,病症难愈或加剧甚。
4.5 辨清病症 原文云:“凡属肺痿肺痈之咳,误作虚劳,妄补阴血,转滞其痰,因致其人不救者,医之罪也。”[2]以肺萎、肺痈为主症的咳嗽患者,如误辨为虚劳之咳,妄用补益之法必会致使患者病情加剧而无挽救之法。肺痈是以肺叶生疮有脓疡为主症的一类实证。治疗时根据“实则泻之”的治疗法则,以祛邪为主,采用清肺的治疗方法。肺萎是由于肺脏亏虚,津液枯竭而致肺叶萎缩为主症的病症。该病虽病位在肺,但与其他脏腑脾肾都有联系,故治疗时多采用补脾益气或补肺肾之气的方法。而虚劳是由于脏腑虚损而导致一系列虚损症状的虚症,治疗时以“虚则补之”为治疗原则,多用补益药来治疗。临床治疗咳嗽时应辨清肺痈、肺萎和虚劳,以免滋补过腻而滋生痰饮,加重病情。
4.6 急则治以回阳固脱 原文云:“咳嗽日久至喘脱的患者,治疗时需急补其本以回阳固脱。”[2]临床治疗咳嗽时应分清邪正虚实,轻重缓急。咳嗽日久不愈,引发喘脱之证,患者可见咳喘欲绝,面青唇紫,阳气虚甚,气息微弱,汗出肢冷,应亟用回阳固脱之法以补气本,如果此时仅以治标之法来缓解咳嗽症状,必会致使患者阴阳离决,气脱身亡。
喻嘉言注重中医理论的客观性、实用性及创新性,他将疗效作为临床治疗的根本,认为经典研究要善于把握精华,辨别错讹,从而形成了自己的中医理论体系[5-6]。喻嘉言“咳嗽门”对咳嗽的论述十分详尽,其研究思想与治疗法则对后世影响深远。如咳嗽病因有内外合邪,以及对病因病机的进一步深入研究,给后世医家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同时他提出的治疗方法如从秋燥论咳,以及治疗禁忌,在咳嗽病的临床治疗上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即使在现今的临床治疗中,仍可以借鉴他的研究思路与治疗理法,同时,在创新研究方面也具有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