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悫 张亚松 黄甡(.江西中医药大学 南昌 330004;.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 郑州 450000)
清代名医徐大椿在《神农本草经百种录》中指出:“凡药之质轻而气盛者,皆属风药”,概括了风药的特性,张元素据五运六气学说把药物性能系统分析并且归纳为,“风升生,热浮长,湿化成,燥降收,寒沉藏”。从狭义的角度分析,风药主要包括具有升发外散、透达阳气作用,且气味较轻薄的、性轻清灵动的一类药物。此外从广义的角度来看,凡是具有辛甘温散,行气之功效均可归于风药范畴。如有学者运用桂枝芍药知母汤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1],更有学者指出解表药物除有解表之用,亦可用其辛甘温散之性以行气破瘀[2],将运用风药的范围扩大。临床所用主要有防风、升麻、柴胡、葛根、威灵仙、细辛、羌活、独活、白芷、徐长卿、牛蒡子、麻黄、荆芥、秦艽、天麻、木贼、浮萍、桔梗、藁本、川芎、苍耳子、辛夷、葱白、桑叶、菊花、全蝎、白附子等。黄甡教授不仅将其运用于外感疾病,亦用于儿科内伤疑难杂症,兹将黄甡教授运用风药治疗儿科疾病的特点浅谈于下。
小儿稚阴稚阳之体,脏腑娇嫩,体质轻清,不耐大寒大热之药,风药禀少阳之气,与小儿同气相感,既可助小儿生长发育,又可驱散外邪,正如《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曰:“夫人禀五常,因风气而生长。”生机蓬勃,发育迅速之小儿属少阳之体,李东垣在《脾胃论》中指出:“胆者,少阳春升之气,春气升则万物化安,故胆气春升,则余脏从之”。胆在脏应肝,在天应风,小儿纯阳之体,勃勃生机,肝气调畅,风气和顺,五脏和谐,生生不息。若小儿感邪,依据小儿少阳之体,风药轻清灵动,正合小儿特禀体质。因此用风药之灵动拨小儿之清灵脏气,随拨随应,效如桴鼓。
黄甡教授认为风药不仅祛外风,亦能息内风,同时可以活血化瘀。祛外风之药诸如羌活、独活、白芷、荆芥之类,祛内风之药如天麻、钩藤之属,行气活血之风药如川芎、香附等。单用风药可祛散风邪,风药配伍则可以增强疗效,有学者提出适当配伍风药可有畅通心气、舒达肝气、升举脾气、开宣肺气、鼓舞肾气的功能,由此可见风药在临床中的运用非常广泛[3]。
2.1 肺系疾病 肺主卫外,主宣发肃降,其病多伴有外邪侵犯及气机不利之证,而风药具有升发走散之性因此风药在肺系疾病治疗中应用广泛。黄甡教授在临床中将其应用于小儿发热、过敏性鼻炎、咳嗽变异性哮喘、咳嗽等疾病。
小儿发热多由外邪束表,风药升散之性可解表散邪,风寒发热者黄甡教授以荆防败毒散加减治疗,方中柴胡、前胡、羌活、独活均为疏散风寒之药,药性轻灵,防止伤及患儿娇嫩脏腑。风热外感,多以银翘散加减治疗,银翘散中淡豆豉、牛蒡子、薄荷疏散风热,且非大寒之药,顾护小儿脾胃阳气。对于邪伏膜原之发热,黄甡教授多以麻杏石甘汤、达原饮合升降散加减治疗,肺主一身之气,邪伏膜原,寒热往来,一味清热会伤及脾胃,且小儿本就脾常不足,以升降散中姜黄、僵蚕、蝉蜕散邪热于外,发越留滞之郁火,给邪气以出路,病自痊愈。
对于虚人外感风寒,需补虚与散寒并用,黄甡教授多以御寒汤加减治疗。御寒汤方出《兰室秘藏》,方中羌活、防风、白芷、升麻一则可祛外邪以治标,二则与益气健脾之药同用,可助脾胃清气升发以治本,但用量需小,以防耗伤脾胃之阴,古语有云:“攘外必先安内”,此方即是此意。黄甡教授在临床中针对过敏性鼻炎患儿亦常以此方加减治疗,黄甡教授认为此类患儿之所以出现流鼻涕、打喷嚏等一系列症状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卫外不固,二是脾胃气虚,而御寒汤正为此类病机而设,临床用之,效果良好;而且现代药理学研究证明某些风药能够抗过敏,可以抗变态反应。所以,临床上应用中医风药治疗过敏性疾病时,实际暗含有抗变态反应的意义[4]。
中医学认为咳嗽变异性哮喘属于慢性咳嗽,古有“肺不伤不咳,脾不伤不久咳”之语,咳嗽变异性哮喘每于夜间或晨起加重,在古医籍属“顽咳”“顿咳”范畴。夜间及凌晨阳气较弱,正气抗邪能力不足,因此加重,中医认为“风盛则痉”。王有鹏教授则认为本病有肝风内动的病机,因此治疗上应适当选平熄内风之药,如天麻、白芍、钩藤等[5]。黄甡教授在治疗此病时除化痰止咳之外,亦于方中加入全蝎、蜈蚣等止痉风药,慢性咳嗽日久伤及脾脏,脾气不运,湿邪内停,风能胜湿,湿去脾健,咳嗽自愈。
2.2 脾系疾病 黄甡教授根据《黄帝内经》“清气在下,则生飧泄”的原理,在治疗小儿脾胃疾病时配以风药,既能升发脾胃清阳之气,又可芳化三焦湿浊之气。脾胃为人气机升降之枢纽,脾升胃降功能正常则机体调和不病。幼儿脾常不足,饮食稍有不慎便伤及脾胃之气,加之小儿不知饥饱,更伤脏腑功能,如黄甡教授在论治因食积导致的咳嗽时常常加入羌活、防风、白芷、升麻等风药以引升清气且健运脾胃,此外如李东垣在运用枳术丸方时提到“荷叶裹烧饭为丸”, 取荷叶能升清之功以用于脾胃疾病,具有生发阳气之用。
在临床治疗泄泻,常运用风药升发脾胃清阳之气以止泻,如葛根芩连汤方中葛根既可解表散热,又可升清止泻。古代医家张从正也提出发汗解表治腹泻,喻嘉言亦擅配伍风药治疗外邪内陷而成的痢疾之症,其意在解表散邪,表气和,则里自通,其痢自止,即后世“逆流挽舟”之法。在治疗小儿腹泻时,黄甡教授于健脾祛湿的基础上加入藿香、防风、佩兰、大腹皮等芳香化浊之风药,风能胜湿,不仅能够祛湿,也可助脾,如藿香正气散、痛泻药方,方中陈皮、防风均为风性之药。
对于厌食症证型属于脾失健运患儿的治疗,黄甡教授常以六君子汤为主方,并认为六君子汤虽有半夏、陈皮理气化痰,但单用仍稍有呆滞之意,故在原方基础上加入枳壳、藿香、葛根等风性之药以助六君子汤调和脾胃,运脾开胃。再如《小儿药证直诀》之七味白术散能够健脾止泻,主治脾胃久虚,呕吐泄泻。方中便是以葛根专于治脾,而藿香芳香化浊,轻清灵动,功能辛温散寒。黄甡教授在治疗因食积导致的纳差、厌食等症时考虑到小儿脏腑娇嫩,若以峻猛之药开胃大补则反而徒伤脾胃,因此常在消积健脾的基础上加入风药,起到四两拨千斤之功效,使祛邪而不伤及正气,健脾而不留邪。如李东垣升阳益胃汤,方中柴胡、防风、羌活、独活祛风除湿,升举清阳。
在治疗小儿便秘时,对于气虚日久便秘,黄甡教授以补中益气汤合五仁丸加减治疗,标本兼治,方中升麻、柴胡举其阳气,布散三焦,正如《伤寒论》云:“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再以五仁丸缓解患儿所苦,恰如《脾胃论》曰:“如大便闭塞……慎勿利之,利之则必致病重,反郁结而不通也,以升阳除湿防风汤举其阳,则阴气自降矣。”补中益气汤正是为此病机而设。
2.3 肝系疾病 经曰:“风气通于肝”“肝在天为风,在地为木,旺于春”,因此中医学认为风与肝在生理病理上联系紧密,并且据此来论治肝系疾病。《黄帝内经》云:“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黄甡教授在临床中根据这一理论运用风药治疗小儿抽动秽语综合征、癫痫等常见病证。
抽动秽语综合征是儿科临床常见疾病,患儿表现为多动、抓耳挠腮、眨眼睛、嗓子不利,甚者出现口出秽语,严重影响患儿生活。黄甡教授认为此病病位以肝为主,治疗上以镇肝息风汤、天麻钩藤饮以及刘弼臣教授经验方息风止痉汤为主方[6]。方中风药如茵陈、川楝子、麦芽、天麻、钩藤、蝉蜕等,可散肝经风邪,为治疗本病之主药。风药具有走窜之性,主升主动,能够搜剔经络,《素问·至真要大论》云:“诸暴强直,皆属于风。”因此黄甡教授常合《杨氏家藏方》中牵正散息风通络,又如《证治准绳》中治疗抽搐不安之证,以“摄风散”加减,方中全蝎与钩藤平息内风。《景岳全书·痉证》论述了内风致痉理论,风邪久居人身,风性升散,因此在治疗时常加入散风邪、补气血之药如川芎、香附等。
中医学认为儿童癫痫病机多为肝风内动,其表现为肢体抽搐、目睛上吊、口吐涎沫、口中异声等症状,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风》中明确提出内风“乃身中阳气之变动”,气机不畅,阴阳失和,导致内风产生,即所谓“阳在上不与阴化,在下不能化阴,均谓之风也”,在治疗时黄甡教授常在镇肝息风汤的基础上加入祛风之药,即“辛补之,酸泻之”,风药不仅补肝之体,亦可助肝之用,祛散风邪,如全蝎、僵蚕、蜈蚣之虫类药。风药在临床运用广泛,有学者据古今文献并结合临床实际情况,提出风病以人体“上部、皮肤、关节、孔窍”四部及“急、动、肿、痛、痉、瘫、痒、麻”八症为临床特征,也是风药在临床应用的依据[7]。
综上所述,风药以其多重作用被广泛应用于小儿外感和内伤杂病的治疗,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于方药中伍以适量风药可助其功用发挥,增强疗效。然风药性多辛温,且善窜善散,过用、久用有伤阴动血之弊,故用量宜小,多作佐使之用。在实际临证运用中需根据患者具体病情变化而有所调整,做到中病即止,防止衍生它病,诚如李东垣所述:“病祛勿再服,以诸风药损人元气而益其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