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五粮液

肖江虹

1909 年，宜宾各路名流会聚一堂。珍馐满桌，只待美酒。

几坛美酒搬上桌，封泥启开，香气四溢，令人陶醉。席上一人仰头饮下半碗，顿时眉头舒展，连呼好酒。此人系晚清举人杨惠泉，仰头又喝掉余下半碗，杨惠泉忽然问道：“这酒叫什么名字？”“杂粮酒。”一旁的邓子均回答。“因何得名？”杨惠泉又问。“因为它是由大米、糯米、小麦、玉米、高粱五种粮食之精华酿造而成。”邓子均说。“如此佳酿，名为杂粮酒，似嫌凡俗。此酒既然集五粮之精华而成玉液，何不更名为五粮液？”杨惠泉说。“好，好名字。”众人纷纷拍案叫绝，

五粮液就此诞生。

从“僰姑”酿酒传说到唐朝的“重碧酒”、宋朝的“姚子雪曲”、明代的“杂粮酒”，在历史的长河中，五粮液酒都有着不同的面目。

直到1909 年宜宾的这次酒局，五粮液完成了最为华丽的一次转身。

这是和文化有关的一次蜕变。

当然，五粮液的历史，本身就是一部文化史。

公元1098 年，黄庭坚被贬谪为涪州别驾，朝廷为避亲嫌，又把他转而安置于戎州（北宋后改名为宜宾）。黄庭坚自此摆脱朝政，寄情于山水诗酒之中。

其间黄庭坚作《安乐泉颂》，这是一篇诗化了的鉴赏酒质的评语。诗中赞美五粮液前身姚子雪曲酒“杯色增玉，白云生谷，清而不薄，厚而不浊，甘而不哕，辛而不蛰”。令人称奇的是，今天严谨认真的评酒专家们也给予了五粮液“香气悠久，味醇厚，入口甘美，入喉净爽，各味谐调，恰到好处，尤以酒味全面而著称”的高度评价。专家科学的评价恰与900 多年前诗人黄庭坚的评价惊人地相似。

名字虽然一直在变，但亘古不变的，是五粮液坚固恒定的品质。

自古好水出好酒。据说姚子雪曲酿酒的水均来自北宋时戎州古城旧州塔下的地下良泉安乐泉，而千余年后的今天，安乐泉仍为酿造神州琼浆唯一的水源。

除了文化，佳话当然也少不了。

创建温德丰酒坊的宜宾陈氏家族，酿酒秘方传男不传女。那年，一个叫邓子均的小伙子走在通往宜宾的小道上，这个从乡下进城学识字做生意的年轻人，在各种机缘巧合中，后来成了“陈氏秘方”第二代外姓传人。

1950 年，宜宾解放。当时大大小小的糟房合营进行统一管理。被戴上资本家帽子的邓子均赋闲在家喝闷酒。第一届宜宾行政公署专员李鹏提出，“要把五粮液作为地方财政的重要来源，大力发展五粮液的生产。”可是，没用“陈氏秘方”的五粮液始终有苦涩的味道。“长发升”糟房老板尹泊明力荐长期自立于一线生产的邓子均。

李鹏表态：“那就请他出山。”

那天，邓子均正在靠近住家的二坎子泡茶馆。忽然茶桌对面坐下来一个人，来人自称李鹏，宜宾行政公署专员，此行就是想请邓子均出山。历经颠簸，世事如云，邓子均心有顾虑，以老迈为由极力推脱。

一天，李鹏听说邓子均病了，就亲自去看望。一进门，李鹏说；“我们今天摆摆家常，不谈政事。”促膝长谈后，感情拉近了许多。之后，二人经常一起喝盖碗茶聊天。一日，专员做东，两人来到老魁顺小酌五粮液。席间，李专员说：“虽然你是有产阶级，但你还是劳动人民出身。”一听此话，邓子均只觉眼睛湿润，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邓子均端到唇边的杯子放下了。这不是他喜欢的杯中物，因为这不是照他的配方制作的，色香味都差了一大截。

邓子均豁然开朗，忽地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块，将“陈氏秘方”献出。邓子均答应“出山”，出任技术指导，负责酿造五粮液。

这一年，邓子均78 岁。

去年，老友卢一萍邀约去五粮液看看。因为好酒，就应承下来。

参观五粮液，酒当然是不能少的。品鉴酒、陈酿酒、普通型、高端型，所有的种类都在舌尖过了一遍。因为生活在贵州，常年喝的都是酱香型白酒，突然这样大规模高密度品尝浓香型白酒，还真是认真拿出小本做了归纳总结。

第一次喝五粮液是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时过境迁，至今记得那个味道。到达五粮液酒厂第一晚品鉴的酒是2012 年批次的，陈瓶快10年了。酒液入杯，酒花均匀四散，花朵持久。闻香愉悦，粮食香夹杂了蜜香，蜜香窖香均匀恒定。仰脖吞下，入口柔和，持续绵长。口感紧致连续，然后呈绽放之感，酒力连绵持续，但还不醉，是款好酒。

此前喝过一些浓香型白酒，相较之下，和五粮液还是差距巨大，五粮液入口绵柔。先抑后扬，开始柔，绽放后酒力才出来，力道比较大而持续，总体中后段比较精彩，名不虚传。这种绵长悠远，特别是后段的追逐感，在我喝过的酒中，怕只有茅台可与之一战。

离开酒厂前一夜，大家恋恋不舍，老友李宏伟和青年作家郭爽还专门从成都的“华语青年作家奖”颁奖现场赶到宜宾。席间围桌，听梁平先生讲述五粮液和文学的渊源，才知道四川很多文学大事都和五粮液有关。比如名声日隆的“华语青年作家奖”，就是《青年作家》杂志社和五粮液酒厂会心一笑后的强强联合。我也曾获得过这个奖项，忽然觉得入口的美酒更甘醇了。

酒桌上，主办方提议，在座的作家都送一句话给五粮液。

轮到我了，我站起来说：世界上有三种白酒，第一种叫茅台，第二种叫五粮液，第三种叫其他白酒。

我承认有点喝大了，第二天清醒后想了想，万一过一段时间有其他酒厂再请去采风，该说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