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志强,黄璜
(湖南农业大学农学院,长沙 410128)
联合国粮农组织(FAO)认为“农业文化遗产不是关于过去的,而是关乎人类未来的遗产”。联合国粮农组织于2002 年正式成立“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系统”(Globally Important Agricultural Heritage Systems,GIAHS),2015 年将此项工作列入了常规工作,成为了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自然遗产与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等之外的又一遗产保护项目。经过近20 年的发展,目前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总数达到59 项,涵盖22 个国家。我国是最早的响应者与参与者,逐步成为推动者和贡献者。我国在5 000 多年的游牧和农耕历史中衍生出灿烂的农业文明,目前拥有15 项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位居世界首位[1]。
我国广大学者普遍认为,农耕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基础,是中华民族共同的乡愁基因,是中华文化的瑰宝,也是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2020 年12 月,农业文化遗产被写入«乡村振兴促进法»,2021 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加大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力度,农业农村部发布2021 年农业农村重点工作,强调加强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挖掘与保护工作。福建、江苏、浙江等多个遗产地将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写入了地方“十四五”发展规划[2]。湖南作为历史悠久的农业大省,农耕文化内容丰富,类型多样,特色鲜明,尤其是稻作文化底蕴深厚,为人类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湖南一直是我国水稻生产大省,与其悠久的稻作文化息息相关。农业文化遗产既是乡村振兴必须保护好的“根”,也是乡村振兴的活水之源。湖南农业文化遗产遍布全省各地,并且各具特色,既要重点保护好,同时也应当充分发挥其在乡村振兴中的重要作用。
现代农业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消耗了大量资源和能源,而且农业生态环境问题日益凸显。因此,反思农业发展的政策、技术和模式,寻求改进的思路十分必要。从农业发展历史和传统农耕文明进程中不难发现,传统农业虽然物质产出远远低于石油农业,但“天人合一、因地制宜、用养结合、循环利用”的发展模式,维持了几千年而不衰,传统农业精华在现代依然有其应用价值。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保护那些产生于历史时期、至今仍然具有旺盛生命力和重要价值的“活态”农业系统,21 世纪初,联合国粮农组织提出了“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倡议,以保护传统农业系统的景观、在地知识和文化以及生物多样性,推动农业可持续发展。我国农耕历史源远流长,劳动人民创造了众多农业文化遗产并延续至今,既是生态农业的忠实践行者,也是农耕文化的重要载体和传承者。我国政府积极响应GIAHS保护倡议,率先在全国范围开展农业文化遗产挖掘,并且在其保护与发展方面不断探索实践[1]。
“农业文化遗产”是以活态性、系统性、多功能性为主要特征的新的遗产类型,是劳动人民在与所处环境长期协同发展中世代传承并具有丰富的农业生物多样性、完善的传统知识与技术体系、独特的生态与文化景观的农业生产系统[1]。FAO 对GIAHS的认定标准要求至少满足五个要件:可以为当地居民提供食物需求与生计安全;具有生物多样性及重要生态服务功能;蕴含丰富的本土农耕知识和技术;拥有文化多样性,在价值体系和社会组织方面具有传承价值;具有特色的农业景观和水土资源管理方式。GIAHS的要件与乡村振兴的“产业兴旺、生态宜居、生活富裕、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的总要求具有高度的一致性。简单来说,农业文化遗产是产生于历史时期且至今仍然发挥重要作用的农业生产系统。农业景观、知识与技术、生物多样性、农耕文化以及遗产地居民构成了完整的农业文化遗产系统,蕴含着丰富的生物、技术、文化“基因”,对于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3,4]。
许多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地依托遗产资源发展现代农业,对贫困地区的脱贫攻坚发挥了重要的产业支撑。如云南红河州围绕梯田做产业,建设了5 300 hm2红米生产基地,打造了“梯田谷雨”等品牌,大力发展梯田旅游,仅元阳县普高老寨一个村子就聚集着几十家客栈,每个客栈年纯收入可达十万元以上。内蒙古敖汉旗建立传统杂粮品种保护基地,累计收集农家品种200 多个,依托传统小米品种资源优势,实施品牌战略,敖汉小米被批准为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国家优质米,行销全国700 余个县,有效带动了农民增收、农业增效。浙江青田县大力实施“百千万工程”,即每亩地百斤鱼、千斤稻、万元收入,一批返乡创业者积极发展种稻养鱼,带动老百姓发展田鱼干加工、渔家乐等,涌现出一批致富示范家庭[2]。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既带动了第一产业的发展,同时推动了农产品加工业、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业的发展,促进了“三产”有机融合。
截止2020 年4 月,我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共计118 个,其中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15 个,分布在28 个省、直辖市、自治区。大陆地区除了上海、西藏和新疆外,其余各省市区都有分布[5],包括华北地区(2+12)、东北地区(0+9)、华东地区(9+28)、中南地区(2+19)、西南地区(3+19)、西北地区(2+13)(括号中前一个数字表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数,后一个数字表示我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数)。在大陆各省份中,湖南省(1+7)从数量上占优势,仅次于浙江(3+12)与云南(2+7),与江西(2+6)、四川(0+8)持平。从获批的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来看,浙江最多,有3 个,福建、江西和云南各2 个;我省新化紫鹊界梯田与福建、广西和江西一起立项为中国南方山地稻作系统。我国中南地区内陆省份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数量以湖南最多。
我省除了新化紫鹊界梯田系统(2013 年)入选了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名录外,还有6 个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其中3 个为稻作文化、2 个为茶文化、辣椒和油茶种植各1 个,主要分布在我省西部地区,湘南、湘北和湘中东地区还没有。新化紫鹊界梯田系统作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在农产品品牌建设、传统种质资源和生物多样性保护、梯田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农旅有机结合和一、二、三产融合等方面创造了条件,对推动地方经济发展起到了重要支撑作用。新晃侗藏红米、花垣子腊贡米、安化黑茶、保靖黄金茶等都成为了国家地标产品,是当地的支柱产业,成为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的重要抓手。但还存在品牌开发与影响力不强、文化建设与宣传力度需要加强、保护意识与开发潜力都有很大提升空间、缺少专项资金和项目,科学研究与成果转化支撑不够、保护和管理机制体制还需加强研究等一系列问题,亟需破解。
目前,湖南省仅有一个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而且是与广西、福建、云南3 省共同申报的稻作系统,与浙江、云南、江西等省相比还有差距。但我省在农业文化遗产领域具有较大挖掘潜力。比如通道县玉蟾岩稻作文化、澧县城头山稻作文化、茶陵、靖州、会同等地的稻作遗存、炎陵县炎帝神农氏、耒阳市“神农创耒”等。通过挖掘传统的历史文化和现有的活态表现,可以申报国家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我省茶文化历史悠久,是首先发现和利用茶的故地,全省各地都有茶叶种植。洞庭春、君山毛尖、北港毛尖、沩山毛尖、古丈毛尖、河西毛尖等名茶[6]在国内外享有盛名,品牌影响力较强,科技支撑力度雄厚,产业发展强劲。可以整合现有的两个有关茶文化的国家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或者挖掘武陵山、罗霄山片区和湘赣边区的茶文化,共同申报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我国118 个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地普遍打造了农产品地标等公共区域品牌。浙江青田依托稻鱼共生系统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先后开发出了青田鱼、青田稻鱼米农产品地标,田鱼的价格从30 元/kg 涨至130 元/kg,稻米从3.6 元/kg 涨至20 元/kg,每公顷水田现在至少有90 000 元的净收入。通过擦亮“稻鱼共生”金名片,青田全县培育了4 家市级以上农业龙头企业,4 个稻鱼特色乡镇(园区),年综合产值5 亿元以上。内蒙古敖汉旱作农业系统,敖汉小米品牌使敖汉旗得到了大力发展。云南哈尼梯田这个养育120 多万人口的农业文化系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2]。通过开发这些世界品牌的商业价值,深入挖掘农业文化精髓,将农业发展与科学研究、旅游开发与生态保护相结合,探索出了一条可持续发展之路,经济活起来了,人们富起来了。诸如此类的品牌已产生了显著的经济、生态和社会效益。因此,建议现有的农业文化遗产地所在县要围绕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做好品牌建设规划,以农产品地标为重点,结合“一县一特”“一村一品”,打造具有区域影响力的农产品品牌,同时从三产融合发展的角度来设计,延伸产业链,提高产品价值。
挖掘农业文化遗产地乡村生态、文化、教育、旅游等多种价值,经营好绿水青山、田园牧歌、民俗风情、乡愁小吃和闲置农房,大力发展乡村旅游、休闲农业、美丽乡村夜经济等业态,形成乡村振兴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的示范窗口,充分发挥其在乡村振兴中的示范引领作用。因此,建议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地,特别是遗产地所在的乡村振兴重点帮扶县和示范创建县,在遗产利用上探索健全利益联结机制,增加当地居民就业和创业机会,支持返乡农民工、“新农人”等在农业文化遗产地开展创业活动,在金融、保险、用地、技术等方面提供政策支持;发挥传统品种资源优势,培育农业品牌和产品品牌,选择一批有发展潜力的传统手工艺,进行产业化开发;加强旅游基础设施建设,引导旅游产业有序发展;将已认定的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纳入省级财政预算给予稳定扶持,鼓励遗产地整合相关项目和财政资金,加大基础设施建设、生物多样性保护、传统知识和文化传承等工作,探索农业文化遗产地生态与文化补偿机制,鼓励遗产地列支保护管理经费和扶持资金,充分挖掘遗产地发展潜力,更好地发挥文化遗产的功能。
目前,遗产保护、资源评价、开发和利用、遗产系统特征与价值等方面的研究较多,还需在农业文化遗产的生物多样性维持机制、景观稳定机制、保护与开发的科技支撑体系、产业发展促进机制、遗产监测与评估的方法体系等重大科学问题上开展大量的研究[7-11]。建议在省重大研发计划等项目、省农业农村厅等农业主管部门的项目中设立关于农业文化遗产研究课题。比如开展“传统农业品种与技术的传承与发展”“农业文化遗产品牌建设”“农业文化遗产多功能开发”和“农业文化遗产一二三产业融合”“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地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监测与评估”“紫鹊界梯田系统生物多样性与群落结构”等方面的研究,加强资助力度,鼓励开展跨学科综合研究,吸引遗产地的高校和科研机构加入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研究队伍,加强可持续机制、技术支撑、产业发展、监测评估等方面的科学研究;建设农业文化遗产研究和示范基地,推动研究成果在遗产地应用,优先在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地建设研学基地;通过培训,培养一批从事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的专业人才,为遗产地可持续健康发展提供支撑。
人们普遍对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内涵、特征的认识不深,了解不多,再加上对基层干部和群众的宣传还不充分,因此,易造成将农业文化遗产当成过时的东西,或者将其理解为文化范畴的概念,认知上的偏差导致了保护和发展措施都难到位。宣传力度不大、认知存在偏差都会制约遗产地的发展。另一方面,如果只重利用轻保护,基础设施投入不足,配套建设难保证,同样将严重影响遗产地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建议在中国农民丰收节、各类农博会等节日和展会中开展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宣传展示,推进重要农业文化遗产进校园、入社区,将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作为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教育基地和展示窗口,将农业文化遗产地作为中小学生、大学生的农耕文化、农旅教育的优选基地;开设省级层面的“农遗文化大讲堂”,利用“抖音”“快手”等平台,加强宣传。只有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性深入人心,才能真正将其变成金字招牌,发挥出应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