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欧文太太》小说集后记

2021-03-25 08:55陈谦
台港文学选刊 2021年1期
关键词:财新欧文心理医生

陈谦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我一路奔波,从北美出发,到华东,再去往马来西亚槟城。又折回,终于回到故乡南宁,能够喘口气,坐下来整理被这东奔西跑的日程拉下的种种事务——为自己将在年内出版的小说集《我是欧文太太》写个后记,便是其中之一。

从新世纪初出版了长篇小说《爱在无爱的硅谷》之后,这十多年里,我主要在写那种被称为“大中篇”的小说,动辄七八万字,五六万字更不在话下。在这个浮躁的时代,一边在说文学已经边缘化、信息碎片化,没人有心思读小说,可出版市场上却是长篇为王,中短篇小说少人问津。所以大家看了我在那儿吭哧吭哧写一些体量不算小,却又无法当长篇出卖的玩艺儿时觉可惜。说蛮好拉一拉抻一把,整成部长篇什么的,好卖。在这个时代,“好卖”确实是个有着魔力的词,让人闻之难免脑袋一热。可热度一散,还是能记起自己之所以选择写小说,是由着喜爱而不是冲着“好卖”。在这样的写作中,重点就是表达。我只能一意孤行,由着性子“哗哗哗”地不长不短地写下来,图的是尽兴。这本集子里收入的,便是我以这样的写作方式,在近年写下的一些中短篇作品。

《繁枝》刊发于2012年第十期的《人民文学》,获得了广泛而正面的反响,带来许多的奖项。在《繁枝》的写作过程中,当我携同锦芯和立蕙姐妹穿越于家族历史的丛林,经历着她们的心头之痛时,伴随我的是惨烈的牙疼。这个奇妙的生理现象,今日思之,仍令人惊悸。我相信,如果你将它读下来,一定能体会到我当时经历过的身心煎熬。在不少关于《繁枝》的评论里,都有“家族血脉”“爱恨情仇”这样的字眼,其实从我打下第一个字起,我觉得自己只是牵着锦芯和立蕙那对姐妹的手而已,我想要做的,不过是由着好奇心,从她们人生的波折起伏里看出“故事为什么会发生”——这便是我的小说观。由于篇幅所限,《繁枝》在杂志刊出时作了删节。而此次书中收入的是更全的版本。

书中的另一部中篇《莲露》,则是以心理医生的视角切入的中篇小说。我对心理学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与我的小说观密不可分。当要真的以一位心理医生作为叙事主体,我才发现,只有兴趣是远远不够的。非常感谢我的好友、临床心理医生童慧琦博士的帮助和引领,让我将这场挑战对付下来。

在写作《莲露》的过程中,面对着众多的素材,我清楚地意识到,如果要达到心目中的艺术真实,必须做减法。这是一种全新的经验,颠覆了我对写作的认识——艺术在有些时候应当低于生活。换句话说,生活可以复杂、精彩到令艺术黯然。写作的乐趣之一,是在其中完成个人的成长,《莲露》的写作,正是让我体会到了这样的过程。

在写作中篇的同时,我写了数量非常有限的短篇小说。大家经常会论及长、中、短篇小说的写作难易。以我看来,如果以“写得好”为要求,它们各有其难。但以我的写作实践而论,短篇小说确实最不容易。其难度在于“精”——它是生活的一个横截面,要截得漂亮,要心明眼快力足,不能拖泥带水有毛边。

多年前,我写过一部悬疑类型的中篇小说《残雪》,在我的写作实践里,那是一个异数。《我是欧文太太》从《残雪》那个开放的结局里起步,试图将曾经撒落一地的冰块拾起,装上一款看得出来龙和去脉的迷你雪橇。对我而言,这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因为在短篇有限的构架里,我必须放下这些年来令我迷恋的、在阔大的中篇容量里对“故事为什么会发生(Why)”反复追究并演绎的展示,学习如何用有节制又具深意的语言,讲述好“发生了什么”。而短篇的魅力,恰恰就在这样的过程中凸显。

而另一部更短的小说《麒麟儿》,是我为国内前卫而勇敢的《财新》杂志所写的。《财新》曾尝试开辟短篇小说专栏,出高稿酬广招优秀短篇。《麒麟儿》正是应杂志的文化主编徐晓老师的邀约写下的。它的核心枝干生长于一个我亲耳听过的真实故事,我甚至仍能记得讲述者那骇然痛苦的表情。在几千字的篇幅里,我尝试梳理命运肌理,以让心中的沉痛得以消解。

我同意“小说是一种手艺活”的说法。我同时又更愿意说,在好的技法之上,对人类生存困境进行思考和追问,应该是小说存活下去的理由。好的小说,应该能够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他人、理解生活,进而在面临生活的选择时,行为有所依据。如果从小说中我们不能找到榜样,却能够体察到警醒,也是收获。作为写作者,我做不到对生活里的各种问题提供答案,但我一向都对针对生活本质提出问题有着浓厚的兴趣。如果大家看完这部小说,对其中的每一个角色能够有所理解,对他们如何能够获得更好的结局有所思考,我的作业应该就及格了。

感谢太白文艺出版社和责编的扶持。更要感謝在茫茫书海里选读此书的读者们,你们是我的知音,也是我写作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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