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荷锋,郭 风
(南华大学 经济管理与法学学院,湖南 衡阳 421001)
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就业、创业环境不断优化,海外人才回流呈现快速增长的态势。教育部2018年发布的《中国留学生回国就业蓝皮书》显示,2007年至2018年的12年间,每年出国留学人数由14.4万人上升至66.2万人,增长率为359%,而留学归国人数则由4.4万人上升至51.9万人,增长率为1079%。学术界普遍认为,海归人才为中国社会和经济发展带来了多样化的视野和思维,推动了国际间的知识流动和技术创新及溢出。例如,罗思平等人对中国光伏产业的实证考察发现,具有海外教育或工作经验的企业高管能显著地提高企业的技术创新能力和专利保护水平,并对周边企业产生显著的技术溢出效应[1]。杨林等人以高管团队为对象研究显示,高管团队海外经验作为一种特殊类型的资源,影响并构成了团队成员的价值观和认知基础,高管团队的海外经历对企业创新产出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并驱动研发投入强度间接影响了企业创新产出[2]。
对海归创新效应的研究为国家和相关企业制定技术创新政策及人才战略提供了依据,这极大地推进了基于人力资本跨国流动的技术溢出理论的发展[3]。然而,高管海外背景与企业技术创新之间普遍化的正向关联仍显得过于简单化,尚存在若干需要深入澄清的问题。比如,基于Hambrick与Mosan的高阶理论,现有文献普遍认为,海外经历(无论是工作还是教育经历)作为一种重要的优势资源,赋予了高管更好更丰富的行业经验、视野、知识和创新能力,因而能更好地给企业技术创新带来“积极效应”[4]。然而,我们发现,多数文献对海归的创新“积极效应”主要集中于海归对创新投入(用研发投入或研发投入强度测度)的正向激发效应,或者对创新产出(一般用年度专利数量)的积极贡献上[2,5-8],对于海归引发的对企业整体创新效率的影响讨论极少,更遑论深入探讨区域情景差异,包括海归来源地差异以及目标企业所在地差异给海归技术创新效率带来的影响。事实上,现有文献很少关注海归来源地差异对海外背景与创新间的关系假设带来的挑战。同时,有丰富的证据显示,现实中的创新可能因“过度投资”“成本粘性”等问题,导致企业创新效率的整体下降[9-10]。海归引发的企业创新现象是否存在类似效应,以及该效应是否与海归来源地及当前企业所在地特征有关,尚需进一步深入厘清与讨论。
本文利用中国A股上市公司的数据,着重检验了企业高管团队海外背景对企业技术创新投入、产出及效率的影响,以及海归来源地及企业所在地区的区域差异对其的调节效应。结果显示,海归人才确实激发了企业的技术创新投入,但在创新产出与创新效率方面呈现了明显的区域情景差异。这一发现拓宽了当前关于海外人力资本与技术创新关系的相关理论,为国家和企业审视和制定提升海外人才利用效能的政策与措施提供了新的参考。
创新对企业竞争与发展的重要性,使得技术与知识的跨国外溢与转移成为创新经济学和国际贸易所关注的重要议题[11-12]。在促进技术知识跨国溢出方面,人力资本的跨国流动被视为与外国直接投资(FDI)、合资、专利授权与许可等同等重要的渠道[13]。现有的大量文献表明,海归人才在促进东道国(主要是发展中国家)企业技术溢出、创新创业、专利申请以及国际化等方面影响显著[2,8,14-15]。这种人力资本流动所导致的技术外溢与创新效应,学术界普遍归于两类理论解释。其一是优势资源理论。该理论认为,海归特定的学习、工作和生活经历使得他们相对本土同行拥有明显的人力资本优势和社会网络优势(Vanhonacker等人称之为跨国资本优势),包括更为先进的技术与知识、海外信息、新颖的理念、差异化的思维和国际化的视野以及更好的社会网络关联等[7,16-17]。同时,在特定情景下,拥有海归的声誉能给企业创新带来丰富的金融资本与政策支持[7,10]。这一系列明显或潜在的益处无疑使得海归在一定意义上成为优势资源的载体和代名词[1,7]。其二是高阶理论。Hambrick等人认为,企业高管特征(如经历、价值观等)会最终影响企业的战略选择和经营绩效[4]。现有的实践调查和理论分析均表明,海归人才大多数成为企业的骨干甚至高管团队成员,这一身份使得他们在企业拥有相对更多的机会发挥自身的资源优势[2,7]。
通过仔细检查已有的文献及其证据,我们认为对于海归高管或高管团队与企业创新绩效间的积极关系的判断,仍然存在一些需要谨慎澄清的问题。
现有的文献与证据显示,海归人才对于激发企业技术创新投入以及产出具有明显的积极效应[2,5,7]。首先,长期以来,基于国内企业在一些技术、产品、工艺甚至组织方面与世界发达国家存在明显差距的现实,引进拥有优势创新资源的海归人才一度被许多企业视为促进创新、赶超先进技术的重要驱动力量,诱发了大量的研发投入,用于改善海归的研发软硬件环境,包括建设新的研发中心、产品测试中心与新的厂房、购买加工设备、改善工艺流程等。有证据显示,引进海归人才提升了国内企业研发投入占比。例如,杨林等人发现,企业高管团队中的海归比例与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研发投入/主营业务收入)显著相关[2];贺亚楠等人的研究表明,海归高管可以有效抑制企业R&D操纵行为,提升企业的研发投入[18]。其次,诚如前述,海归特定的学习与工作经历使得他们拥有相对更好、更先进的技术技能、知识信息和创新理念,在思维与视野等方面更为新颖和国际化,这些人力资本优势结合他们潜在的社会网络优势及由此诱发的研发投入优势,无疑对目标企业在技术、工艺和产品的创新产出方面发挥积极效应[2,7-8,16-17]。
值得注意的是,海归也可能因诱发过度的研发投入、成本粘性以及企业文化制度、技术吸收及开发能力等问题,导致企业创新效率的降低。首先,现有的大量文献表明海归会导致企业研发投入的增加,但对于研发投入增加所带来的效率问题却一向含糊不清,目前我们很少看到学术界对此的研究与报告。事实上,海归光环效应、企业关注以及地方政策均可能推动企业的投资情绪,从而产生潜在的过度投资的风险,特别是对于“时尚”性的技术或者产品,一如过去20年以来的光伏与新能源产业[1]。一般来说,海归特定的工作与学习经历会带来所谓的“光环效应”,这种光环效应提高了企业对海归人才的创新预期,包括提高了企业对与海归背景相关的行业、产品及技术的关注度,激发了企业管理层的投资情绪,从而导致非理性研发投入的风险[19]。此外,各级地方政府为海归人才创新创业提供了有力的优惠政策与资金支持,如税收优惠、财政补贴等,尽管关于公共财政补贴对于企业的研发投入的作用存在不同观点,但是主流观点认为,财政补贴可能会诱发企业过度的研发投资,从而降低企业研发投入的效率[10,20-21]。例如,过去20年,中国在新能源,特别是光伏产业引进了大量的海归人才,这些人才一方面极大地推动了中国光伏产业与技术的进步,同时也推进了众多企业投身于光伏市场,最终却导致了光伏产业的过度投资(很大部分为R&D投资)与产能过剩[1]。同时,海归导致的创新可能产生所谓的“成本粘性”现象。成本粘性是指当企业成本随着业务量的变动而变动时,其业务量增加时的成本增加量会大于业务量等额减少时的成本减少量,这种边际成本随着业务量增加而递增的特征,往往意味着在一定时期内特定业务的变化会导致成本效能的降低[22]。产生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经营惯性,企业资源调整与业务量的增加及变更往往存在滞后性,从而导致一定时期内的资源冗余与浪费。创新也是如此[10]。海归人才的引进往往会增加企业的创新选择包括产品与技术等方面,这种创新点与面的扩大无疑会增加企业创新“业务量”,由于技术轨道、创新惯例以及所谓的NIH现象产生的惯性投入,均可能产生较为明显的“成本粘性”,这无疑会进一步增加企业在研发方面的资源“冗余”[10]。最后,企业自身的技术与文化特征可能会降低海归带来的研发投入效率。在长期发展过程中,企业会形成与自身技术发展轨道相适应的创新文化[23],海归要融入目标企业文化,并将其引发的创新有效地纳入到企业原有的技术轨道,或者干脆变革企业既有的技术轨道,往往需要额外的资金和时间投入,这使得创新变得高度不确定[2,4,7]。事实上,企业有效利用海归人才的优势资源很少是一蹴而就的,特别是重大创新(包括技术转轨甚至进入全新的行业),往往牵涉到从管理到组织、从技术到生产供应链、时间长短不一的变革与磨合,这种变革与磨合不仅要付出极大的资金、人力以及时间成本,同时也成为企业创新的主要风险来源。
综合以上分析,我们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拥有海外背景的高管团队会影响企业的技术创新效应。高管团队拥有海归的比例越高,企业的研发投入和产出越大,但整体的创新效率将有所下降。
这里的“区域差异”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高管海外背景本身的区域差异性,另一个是回国后海归所在企业区域位置的差异性。前者反映了海归拥有的创新资源的差异性,后者则能折射海归在实际创新中面临的地区政策、文化、经济与社会发展水平等情景因素的差异。
1.海归的创新效应受海外背景本身的区域差异性影响
根据现有的定义共识,“海外”一般意义上包括了除中国大陆之外的港澳台及所有外部国家及地区,既包括社会经济和科技水平高于国内的发达国家及地区,也包括社会经济和科技水平与国内相似甚至不如国内的国家和地区。现有统计数据显示,2013—2017年间中国A股上市公司具有“海外”背景的高管有3 249人,根据OECD、世界银行等机构关于发达与欠发达国家及地区的划分标准,其中海外背景为发达国家或地区(对应欧美发达国家以及港澳台地区)的有3 011人,占比92.93%;来自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有238人,占比7.32%。虽然来自发达国家及地区的占据大多数,但是,海外背景来源地的差异无疑对海外背景是一种相对优势的技术创新资源这一基本假设提出了重大挑战,对来源地的忽视可能导致现有研究对高管海外背景的技术创新效应估计产生偏差。根据技术转移的优势资源理论,尽管存在一定的同水平和逆向转移[24],技术及知识通常更倾向于从高水平地区向低水平地区转移与扩散,这种技术水平“势差”是构成技术转移与扩散的基本条件[25-26]。这意味着来自发达国家或地区的行业经验与研发技术知识可能对当前企业存在正的“势差”,而来自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行业经验与研发技术知识则可能存在负的“势差”。这种资源相对优势的差异必然对海归的技术扩散与创新效应带来重大影响。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与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高管的不同海外来源地背景所产生的“光环效应”引发的企业关注度和投资情绪均会有所差异,相对于海外背景欠发达国家或地区,来自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一般受到企业和政府更高的关注与期待,因而更为可能诱发过度投资,提升一定时期内的创新效率风险。
基于上述分析,我们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2:海归来源地的的差异会影响企业的技术创新效应。与来源于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相比,来源于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会激发企业更高的研发投入,且有更高水平的研发产出,但整体创新效率会有所降低。
2.海归的创新效应还受到企业所在区域特征的影响
一般认为,由于国内长期处于发展不平衡状态,不同地区不仅经济、社会与科技水平存在明显差异,而且政策与开放水平、高新人才占比以及企业整体技术创新能力也明显不同,这种区域性的系统差异会对海归的技术溢出与创新效应产生全局性的影响[14,27-28]。杨河清等人利用1995—2011年中国各省市面板数据研究发现,海归回流引致的知识溢出存在所谓的“门槛效应”,海归回流产生的知识溢出效应在中国大陆东部、中部、西部呈显著的递减趋势[27]。但是这种状况显然会随着国内经济和科技教育水平的发展而发生改变。事实上,国内一线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已经接近甚至超越了很多发达国家及地区,同时汇集了一大批高科技技术人才,很多企业经过多年的技术追赶,与发达国家及地区的“技术势差”正在逐渐减小、消失,甚至在很多技术领域出现了反向超越[29],因此,相对于其它二、三线正处于快速发展中的地区,一线地区中海归的“光环效应”以及企业给予的特殊创新期待都在显著降低,其特殊的创新贡献在一定程度上也会相对降低。在一线地区的很多一流企业内,海归与内地人才无论是待遇还是实际的技术创新贡献,差别越来越不明显。相反地,二、三线地区经过发展,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和科学技术环境都大幅度改善,区域内的企业技术吸收能力也逐年上升,海归人才很容易在其中找到大显身手的平台。虽然海归人才所引发的创新效应处于上升趋势,但由此激发的过度投资使得低效率现象更为严重。总体来看,海归引发的企业创新效应仍然存在一定的区域差异,随着地区的发达程度会出现一个不均匀的分布结构。
基于上述分析,我们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3:海归背景引发的企业创新效应与企业所在地区有关,相对于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海归高管在中等发达地区的企业技术创新投入和产出更高,但创新效率会相对偏低。
本文选取2013—2017年我国A股主板上市公司作为初始研究样本,并进行了以下筛选:(1)剔除金融类上市公司;(2)剔除ST类上市公司。最终获取了1 112家企业样本,共计5 560个数据观测点。利用手工收集方法,我们搜集了公布于巨潮资讯网等财经类网站的A股主板上市公司2013—2017年的年报和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检索网站的专利,并结合CSMAR数据库中上市公司人物特征板块和治理结构板块提供的高管团队海外背景、企业研发费用和专利申请数等信息进行比对确认,最后通过新浪财经网、搜狐财经网进行了数据补充与确认。为克服异常值可能带来的影响,我们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了1%和99%的Winsor处理。
1.企业技术创新效应
本文从研发投入、研发产出以及研发效率三个方面探究海归的技术创新效应。遵循一般性的做法,研发投入(Rdipt)采用研发费用除以主营业务收入予以测度。由于专利是衡量研发产出最为广泛的指标,因此,研发产出(Patent)采用企业年度专利申请量进行测量,同时,为了方便处理模型,本文对专利申请量加1后取自然对数。研发效率(Rdef)采用企业年度专利申请量除以研发费用(百万)予以表示。
2.高管海外背景
海外背景指曾经在中国大陆境外留学或工作的经历。根据Giannetti等人的研究,本文采用高管团队中有海外背景的高管占比来衡量企业高管团队的海外背景状况[15],并分别以有海外发达国家或地区经历背景的高管比例和有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经历背景的高管比例来测量高管海外背景来源地的分布情况。本文中的发达国家或地区根据OECD、世界银行等机构发布的发达国家标准以及中国港澳台地区进行界定,其它归为欠发达国家或地区[9]。高管身份的认定则依据公司年报中披露的关于高管成员组成的具体信息认定。
3.企业所在区域
中国不同地区的经济、社会和科技发展水平呈现较大差异。本文根据2018年《第一财经周刊》对每个地区的综合商业指数进行排名,共计分为五类地区,即一线地区、二线地区、三线地区、四线地区和五线地区。我们按照上市公司注册地将之划归为发达地区(一线地区)、中等发达地区(二线地区、三线地区)和欠发达地区(四线地区、五线地区),并分别设置了三个虚拟变量予以表示。
4.控制变量
参考已有研究[2,8],同时兼顾数据的可获得性和可靠性,本文对来自高管团队、企业层面的影响因素进行了控制。具体来说,高管团队方面我们控制了团队的平均年龄、平均学历、平均任期和团队规模四个关键因素;企业特征方面我们控制了公司规模、公司年龄、产权性质和盈利能力。同时,为了控制来自时间和行业层面的影响因素,本文对年份与行业进行了控制。变量测量与设计见表1所示。
为检验高管海外背景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即验证假设1和假设2,本文构建了模型(1)~(6)。
表1 变量测量与设计说明
为研究区域差异在高管团队海外背景和企业创新之间的调节作用,即检验假设3,本文构建了模型(7)—(9)进行检验。
其中,α0代表常数项,α1-α5代表变量系数矩阵,χ代表区域差异的调节变量,Controls代表一系列控制变量,ε代表误差项。本文分别对研发产出和研发效率进行了滞后一期处理。
本文对主要变量的均值、标准差以及简单相关系数矩阵进行了分析,见表2。
由表2可知,相关变量的均值与方差处于正常范围内,关键变量之间的相关性基本符合预期。例如,高管海外背景与企业研发投入及产出均显著正相关,但与研发效率之间呈现一定程度的负相关;相较于欠发达国家或地区背景的高管,发达国家或地区背景的海归高管与企业研发投入及产出的相关性明显较高,但在研发效率方面则呈现更强的负相关;同时数据显示,相较于欠发达地区及中等发达地区,发达地区无论是研发投入还是研发产出均较高。这些数据还表明,自变量和控制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普遍较低,各个自变量和控制变量之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问题。
本文采用回归分析技术对研究假设进行检验,检验的结果如表3—表6所示。
表3检验了研究假设1。回归结果表明:在保持其它因素不变的情况下,高管团队的海外背景显著正向影响了企业的研发投入,影响系数为0.015(p<0.01);对研发产出也具有正向的作用,系数为0.212,但不够显著。这意味着,高管团队的海外背景占比越高,公司研发投入越大,研发产出也越高。另一方面,高管团队的海外背景对企业研发效率的回归系数为-0.290,尽管不够显著,但从实际情况来看,这意味着海外背景的高管比例增加确实可能导致研发效率出现下降的趋势。假设1被基本验证。
表2 主要研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性分析
表3 高管团队海外背景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效应
表4 高管团队海外来源地背景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效应
表4检验了研究假设2。回归结果显示,无论海外背景来源地为发达国家或地区还是欠发达国家或地区,总体来看海归高管与企业研发投入和研发产出呈现正相关关系。但从影响系数的大小来看却呈现一定的差异性。在研发投入方面,高管海外背景为发达国家或地区的影响效应为0.018(p<0.01),略低于海外背景为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影响效应(0.023,不显著)。在产出方面,高管海外背景为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贡献(2.700,p<0.05)比高管海外背景为发达国家或地区的影响效应(0.048,不显著)要高约56.25倍。另一方面,从研发效率来看,高管团队中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呈现正向显著的贡献(8.035,p<0.01),而海归高管为发达国家或地区的则呈现显著的负向效应(-1.203,p<0.05)。
上述数据结果与我们的研究假设出现了较大的偏差,显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来源于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无论是在研发投入、研发产出还是在研发效率方面的影响,都较大幅度地低于来源于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我们推测一个可能的原因是,由于双向选择的原因,来源于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更多的进入了创新水平更高、待遇更好的企业,由于这些企业的本土高管也往往是高水平人才,拥有不亚于海归同事的优质创新资源,因此海归的创新优势显得不如在一般性企业内那么突出,从而对企业创新活动及其结果的影响也不够显著。这种现象恰恰反映了经过40多年的发展,国内企业以及高管人才在创新方面取得的显著进步。
表5 高管团队海外背景与企业创新:区域差异调节效应
表5检验了假设3,即高管海归背景在不同区域的企业创新表现。回归中我们选择了中等发达地区作为基准进行分析,结果显示:(1)研发投入方面,地区类型与高管海外背景的交互项均显著为负,系数分别为-0.035(p<0.01)和-0.045(p<0.01),表明高管团队的海外背景对研发投入的激发在不同类型的地区出现显著的差异,相对而言,海归高管在中等发达地区诱发了更多的研发投入,或者说企业研发投入强度更大。(2)研发产出方面,地区类型与高管海外背景的交互项尽管都不显著,但是均为正向调节,且欠发达地区与高管海外背景的交互项系数数值更大,这意味着在研发产出贡献方面,高管海外背景在欠发达地区的贡献更大。(3)研发效率方面,两个交互项的系数都不显著。从数值来看,海外背景高管在三类地区均存在诱发低研发效率的可能,但是相对而言,这种现象在中等发达地区更为严重,发达地区次之,显示在欠发达地区海归高管的创新投资低效率的现象相对较轻。
为了进一步考察拥有不同海外背景的高管在不同区域的企业创新贡献,我们做了回归分析,对来源于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与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做了区分,其结果见表6。
表6 高管团队海外来源地背景与企业创新:区域差异的调节效应
表6显示:(1)研发投入方面,无论是来自发达还是欠发达国家或地区,海归高管激发的投资在中等发达地区最高。(2)研发产出方面,来自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在欠发达地区的贡献更大一些且显著,中等发达地区次之,发达地区最小,从数值来看,中等发达地区与发达地区相差极小;而对于来自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其产出在中等发达地区创新贡献最大,欠发达地区最小。(3)研发效率方面,来自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在所有地区类别中均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负向效应;而来自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在所有地区中均贡献出一定程度的正向效应。
综合上述结果,高管海外背景在不同地区创新的假设3被部分验证。
利用2013—2017年A股主板上市公司的样本数据,本文探究并检验了高管团队海外背景对企业技术创新投入、产出及效率的影响,以及因海归来源地不同和企业所在地区不同而导致相关效应的差异化表现。研究结果揭示了较为丰富的理论涵义和实践意义。
首先,与已有的研究仅关注具有海外背景的高管在研发投入与产出的正面贡献不同,我们进一步关注到海外背景人才引发的创新效率问题。一定时期内,由于国内与海外在经济社会以及科技发展水平等方面存在较大的差距,海归高管的“光环效应”、地方政策倾斜等很容易激发相关企业的投资情绪,导致在研发方面存在潜在的“过度投资”,这种现象与企业创新中的“成本粘性”叠加,可能导致创新投入在一定程度上出现 “低效率”现象。本文的数据结果表明,这种“低效率”现象确实可能存在,但可能需要更多的证据及更深入的研究支持。
其次,我们进一步探讨了不同来源地的海归高管在创新投入、产出及其效率的表现差异。以往基于优势资源理论,多数文献认为海归拥有的“跨国资本”使其成为“天然的”创新优质资源,但是忽视了海归来源地的差异对其人力资本、社会网络资源等方面的影响。同时,基于中国文化情景的现实,不同来源地的海归在“光环效应”、受到的政府与企业的关注度等也会存在非常微妙的差异。这些因素可能影响到来源地不同的海归人才,最终导致其创新表现的差异。本文揭示了这种现实可能性。数据显示,来源于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激发了更高的创新投入,但在创新产出和创新效率方面的边际贡献竟然较大幅度地低于来源于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对于这种现象,我们认为除了前述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潜在原因,那就是经过40多年的发展,国内的人才水平和企业水平已经取得大幅度进步,特别是一批本土的尖端人才,其拥有的人力资本和创新资源并不亚于那些拥有发达国家或地区背景的海归人才,由于人才市场的选择机制,当这些人才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来自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的创新边际贡献就不会那么突出了。相反,来自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可能与国内优秀人才聚集在一家公司的机会较少,其所面临的情景变化使得他们的创新贡献反而显得突出一些。
为此,我们检验了企业所在地区对海归高管的创新效应影响。结果显示,海归高管在中等发达地区能激发更高的创新投入,且对欠发达地区的创新产出和创新效率的边际贡献最大。这一结果从侧面证实了假设2的相关现象,即随着发达地区的经济与技术的进步,海归高管的创新贡献在欠发达地区显得更为突出,不可避免地,中等发达及发达地区诱发的资源冗余和过度投资现象也更为明显,创新效率损失相应也较大。在此基础上,我们进一步检验了不同来源地的海归高管在不同地区的企业创新表现,发现在研发投入方面,来自发达和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均在中等发达地区激发了更高的投入,在研发产出方面,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对欠发达地区的产出贡献更高,同时,发达地区诱发的创新效率损失主要与来自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有关,来自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海归高管在三类地区的创新效率均表现为正向贡献。
上述相关结果表明,40多年来国内经济发展与技术进步以及人才市场的选择机制,使得不同来源地的海归人才在不同地区的创新效应出现了极大的差异,这种差异不仅需要更本土化的理论进行解释,同时对于新时期企业在引进和使用海外人才方面提供了新的启发。重要的一点是,企业和地方政府应该根据地方社会经济和科技水平的实际情况,调整和制定相应的人才政策与战略,并努力提升海归人才的实际创新贡献,避免不必要的资源浪费与低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