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江
离开故居40多年了,时常在夢中回到我青少年的时光,那里有我儿时的玩伴,有我童年的记忆,也曾留下我金色的少年金色的梦想。从小在这块土地长大,对她有无限的眷恋、深深的情愫……
但最难忘,至今记忆犹新的是故居门前那充满生命力的高大、挺拔的六棵梧桐树。初记事时,父亲从江浦林场买来了六棵两米多高的梧桐树移栽在我家门前,每间屋前面栽一棵,均衡整齐排列着,像一排哨兵为我家站岗放哨。
移栽梧桐树当年,母亲给梧桐树施尿素和复合肥,适时喷洒药水,精心培育着。第二年春天,梧桐树渐渐长出嫩嫩的叶子,继而随着春风的吹拂,会将一簇簇芬芳扑鼻的粉色花朵挂满枝头,这时,绿意盎然的春天就彻底拉开了帷幕。最喜欢那样的季节,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大地开始变得生机勃勃,人们换上轻盈的春衣,开始在田间地头忙碌。而对于年少的我们来说,除了上学就是玩耍。常常在下午放学后,结伴在门前梧桐树下的方桌上写作业,有时梧桐树上那粉色的喇叭状花朵连带着青褐色的花蒂会飘飘忽忽地落在我们的书本上,捡起嗅一嗅,沁人心脾的花香,便使人一阵雀跃。
记得上初一时,有棵梧桐树上有一个喜鹊窝,喜鹊整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影响我们在树荫下做作业。我先爬到枝丫上,想掏喜鹊窝。喜鹊窝在树梢的枝丫上,离地面最少有四五米高,越往上爬树干越细,揺摇晃晃的,爬到三米高时,就不敢往上爬了。一个比我大两岁叫海子的小伙伴叫我下来让他上去,他爬树很有技巧,身体轻盈灵活,一口气爬到树梢,掏了四个喜鹊蛋下来。喜鹊蛋和鹌鹑蛋一样很小,我们拿着喜鹊蛋来到我家,放在锅里加水引火煮了。每人一个,津津有味吃了。母亲放工回来知道了此事,把我暴打了一顿说:“喜鹊在家门口树上,说明家里有喜气,喜鹊窝是不能掏的。”自此,喜鹊再怎么在树上叫个不停,我也不嫌烦了。
夏天的时候,梧桐树繁茂异常,心形的叶子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像一把巨型的遮阳伞,将浓荫和清凉撒向院子。这时的门前谷场变得非常静谧和阴凉,外面骄阳四射,门前谷场凉爽舒适。阵阵清风吹来,梧桐树叶细语婆娑,莺歌声声,如一首婉约抒情的曲子,吟唱着关于夏日的点点风情。
暑假在家,天气炎热,那时没有电风扇更谈不上空调,晚上我总习惯搬张凉床在梧桐树下乘凉,在凉床旁点盘蚊香。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望着皎洁的月光,眨眼的星星,漫无目的地浮想,摇着摇着蒲扇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凌晨一两点,然后来到我家后门口的水塘洗个澡回家,下半夜气温已降下来,放下蚊帐一觉睡到天亮。
秋天的时候,梧桐树开始落叶,门前的地面常常会覆盖上厚厚的一层叶子。每天早晨,我们都在母亲清扫落叶的沙沙声中醒来。秋风用它不疾不徐的手掌轻轻抚慰着高大的梧桐树,叶子一片一片地离开枝头,多少难舍,多少凄凉,多少深情,全在它们旋转掉落的优美弧线里。那里有转身的泪滴,也有赴死的悲壮。因此,儿时的我便多了一份惆怅。
生命逃不过季节的横扫,在寒风凛冽中,梧桐树上的叶子渐疏,有了凄清的苍凉感。高高的枝杈上,还有一些麻雀在嬉闹,飞来飞去,这生命的迹象会适时地冲淡冬季带来的无限落寞,给人一种温暖与希望。
2005年,住在老宅的两个弟弟翻盖了新房,由于地皮紧,不得不把门前六棵四十多年的梧桐树锯掉。我知道后十分心疼和迷茫,梧桐树陪伴我一起成长,是我少年生活的见证。父母早已作古,两个弟弟现在随子女一个在南京,一个在合肥生活。如今物去人非,真有点回不去故乡的感觉。人到老时,思念故乡更切,那里的一草一木至今难忘,无论时间怎么流逝,日子怎么过,老屋和门前的那些梧桐树总是留存在我的记忆里,是我永远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