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粮谷

2021-03-24 18:58谢光伟
青年文学家 2021年1期
关键词:公粮农业税工分

谢光伟

又到了秋收季节,望眼金灿灿的田野,往事历历在目。思绪把我拉到了偏远山村那闻鸡起舞、日落而息的日子。

山村醒来早,天刚蒙蒙亮,派工的哨声像报时的钟,准时响起。生产队长嘹亮的嗓音紧接着传来:“今天所有男劳动力都去县城送粮谷。”

所谓送粮谷,就是以粮代税,缴纳种田人应该上交的农业税。正规的说法,叫作送公粮。洞口县人则习惯自己的方言,依照送公粮的粮是稻谷之意,约定俗成的改称送粮谷。

那些年,种田交“皇粮”,每个农民都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且把上交农业税摆在了第一位置。

那个年代还没有杂交水稻,双季稻每季的产量有限。所以,送粮谷的时间一年分为两次,分别是早稻和晚稻收割的时段。

箩筐挑稻谷,是大家统一的行头。生产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个人挑担的重量,同各自享受的工分高低挂钩。如果是拿十二工分的壮劳力,则必须要挑一百二十斤以上的担子。我小小年纪刚到农村,首次评工分,给了个六分,只算半个劳动力,也就是说要挑六十斤左右的稻谷。

第一次挑担,一路摇摇晃晃。从村庄到县城,十几里的路程。只有一条天晴尘土飞扬,下雨泥浆没踝的毛坯公路,还要翻越几个不太高的山头。老老少少,一色的草鞋、斗笠。沿途还有其他社队送粮谷的人员不断加入,队伍浩浩荡荡。

入乡随俗,我第一次穿上了农村大妈手工编织的草鞋,扁担在双肩往复交替。噼啪噼啪的草鞋踏地声,叽咯叽咯的扁担负重声,上下和唱,犹似乐队正在演唱一首不和谐的进行曲。队伍经过之处,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人均一条长长的罗布汗巾,悬挂在扁担头上,供擦汗之需。

我跟着队伍,迈着不太稳重的脚步,随大家一路前行。初时勉强跟得上,走了不到一半路,肩膀受不了扁担的压痛,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歇肩。扁担横架在箩筐上,人坐在扁担上小休。多次歇肩后,已经日过正午,总算进了县城。扁担上的罗布汗巾,能够拧得出水来了。

坐落在县城石竹山的国家粮库(我们习惯叫洞口粮站),修建了几个巨大的粮仓,大家来到一个指定的粮仓前排成长队,等待验收人员检验稻谷的品质,然后过磅入库。

一位工作人员循着长长的队伍走过来,所有的目光齊刷刷投上他。一顶遮阳草帽挡着他半个脸,手握一支长长的空芯探针。他用这种专业工具,依次扦入送粮队伍中的箩筐或者麻袋里面,抽出中心部分的稻谷作为检验的标本。然后,凭借他那张验粮的嘴,来确定稻谷的质量是否达标。看他熟练地抓几颗稻谷丢进嘴里,仅凭口中嘣脆声的强弱,来确定稻谷的干燥程度。干燥度不够的粮食是嚼不响的,如果入了库,会引发仓库里粮食的霉变,给国家造成损失,麻烦就大啦!检查到粮食里有粃谷,还需要过一次风车,把粃谷车干净。

粮库备有一块很大的水泥浇筑的晒谷坪,和几架手摇式木制风车等,用于稻谷的翻晒和过车。工作人员尽职尽责,一丝不苟,我佩服他们的敬业精神。

通过了检验,过了磅,担子挑进粮仓。粮仓非常高大,里面的稻谷已经堆成了小山,粮仓顶部四周,建了一圈平台,没有机械升降设备,需要我们挑上重担,踏着有十几米高,非常陡峭的台阶登上平台,然后将稻谷从上面往下倒。负重攀登是检验体力的活儿,得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的胜利。

交完公粮出来,是大家最开心的时刻,因为生产队有规定,参加送粮谷的人,公家报销一毛七分钱一碗的肉丝面,人均一份。在那个每天工值只值一两毛钱左右的年代,能够坐在县城最大的面馆里,享受一份漂满油星子的“大餐”,非常满足。

在农村的岁月里,送粮谷年年继续,我的基本工分也随着年龄增长和体力的增强,几年以后拿到了最高的壮劳力工分。挑粮谷的重量,也自然递增。

我离开农村以前,送粮谷的方式有了点变化,麻袋装粮淘汰了箩筐,汽车替代了脚步,减轻了劳动强度。但是,肩扛一百多斤重的麻袋装车和下车,以及负重攀登粮仓的台阶,还需要一定的体力支撑才能够吃得消。

几十年过去了,随着国家全面取消农业税,以前浩浩荡荡送粮谷的壮观场景,早已成为久远的故事。现在农民种田,不仅无须交公粮,国家还给予一定数额的经济补贴,这样的待遇,也只有社会主义的中国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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