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2008年春节前夕,朋友给我发短信贺春。当时长春正是冰天雪地,一点春的消息都没有。我就问自己:春节到了,春天的季节到了,但春在哪里?江南人可以说:春在草芽上,春在花苞里,春在雨声中。可东北这样冰天雪地的时候,你能感受到春意吗?在这样的追问下,我想了许多。其中,有一个声音使我眼前一亮,那就是子夜的钟声。子夜的钟声,既代表春天的开始,也在同一时间,带着春天的气息,传遍祖国大地。当然,也包括肃杀的东北。于是,我的一首《过大年》的诗便产生了:“爆竹烟花充宇庭,相围电视酒卮倾。灯笼光引春归路,子夜钟声已泛青。”这首诗写出来后传给诗友,他们都问我:“这尾句是如何想出来的?”老实说,这句话的产生,即是一种感悟。这种感悟能力看似很神秘,其实,它就是一个人对生活的追问能力。
对于诗人来说,对生活的追问能力,关系到他能否写出高质量的诗词。宋朝大诗人苏东坡就是一位对生活追问能力极强的人。他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节选)以及“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和子由渑池怀旧》),就是很好的例子。
诗人要学会追问事物的第二、第三层意思。一件事物在一般的层次上,未必有深刻的诗意,但更进一步、深挖一层后就会豁然开朗。记得2005年,我在吉林市龙潭区武装部任职,一天值班起床时,看到东方天空一弯小小的月牙,极像钓鱼钩,便兴奋起来。但仔细一想,把弯月比喻成钓钩者,古今皆有之,什么“月钩抛下钓蛟龙”“一弯冷月如钩,独钓千古愁”“一弯新月瘦如钩”, 等等。再说“弯月如钩……”这样的句子,已无新意了。但又一想,假如这弯月真的是钓钩,假如它真的被鱼吞下,又会出现什么现象呢?这样深入了一步,马上就使我激动了,一首《野塘鱼》的诗,也就形成了:“家在寒塘远洞庭,芦花影里听蛙鸣。误食月钩光满腹,偶眠莲帐梦多清。”是啊,月亮是发光的。它在任何地方都应该发光,即使被鱼吞在肚子里,也不会例外。这样深入一想,“误食月钩光满腹”自然就出来了。这也就像农民打井一样,挖了二十米深,还没有出水,但再往下挖一米就可能冒出水来。而且,正如智利诗人维森特·維多罗夫所说,“一位诗人应该讲述那些少了他便永远没有人讲述的东西”(《谈创造主义》),只有深入一层地思考,才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而诗的春风便会拂来,诗的春天,便会展现眼前。
(刘庆霖,著名诗人、诗评家。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副主编。著有《刘庆霖诗词》《掌上春光》《古韵新风——当代诗词创新作品选辑·刘庆霖作品集》《刘庆霖作品选》(诗词卷、理论卷)等专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