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迦
“喜欢”是一种恰好的情绪。再浅,就显得走马观花;再深,就有纠缠的嫌疑。唯有喜欢,刚刚好,适当地表达了“放在心上”又不至于让对方吃惊回避,也不求对方回应,收放都是自己的事情。
一直觉得人要在很小的时候就理解“喜欢”这件事,喜欢别人,也被人喜欢,像把衬衫的领子熨得服帖又挺括,这样长大后遇到情事才不会又傻又尴尬,无论是追求他人还是被他人追求都會处理得得体。因为理解了,便不会计较,不会陷在“谁喜欢得多一点”这种傻问题上。
我小时候喜欢画石头,“作品”积攒下来,饼干盒子装了一盒又一盒。每次我妈收拾东西都想扔掉,我执意不肯。她不明白,她眼中的破烂儿便是我心里的“喜欢”。
我总想,“喜欢”大抵就是这样一件小事,不问价值,不求理解。它是你自己的事,你心中喜欢便是欢喜,这便是所得。这是我们幼年时便具备的天性本能,只是越长大就忘得越多了。
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父母要不要送孩子去游学”的争论。我想,在能力范围内父母愿意给孩子更多,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我们应该清楚一点,即便提供了去游学的条件,也不过是“好”的一种体现,它并不代表全部,父母想给孩子的“好”其实还有很多其他途径。
最好的途径,是教会孩子“喜欢”。我见过很多家境很好的孩子,他们过得无忧无虑,因为生活里的诉求基本都会被满足。这看上去没什么不好,但交往多了以后,你会发现他们缺乏热情,缺乏对某事某物的喜欢,很多无忧无虑的背后其实是无聊。
所以,“喜欢”包含了一层“磨难”的意思,太顺风顺水的境遇难免将喜欢大打折扣,因为你意识不到这喜欢从何而来,能够映衬出“幸福”的,恰恰是长久的考验和忍耐,相比赠予他人幸福,不如赠予他人面对考验和忍耐的智慧。
在木心美术馆时,我站在二楼的围廊上久久看着影视资料里的老者。他有一张到了晚年接近女相的面孔,因此可推想他年轻时多么英俊。但更让我感动的是,他说话时声音低徐,还带着一些羞赧的欲言又止,这欲言又止里才是一个人的人生中最让人动容的部分。
我们不断寻找与逃离,背弃与被背弃,最后,不得不以老者的沧桑与智慧选择和解,对这生命带着七分疲倦二分幽凉一分侥幸的喜欢。
你必须喜欢它,才能说服自己继续,要么还能怎样?
在没有网络的年代,我们寄出信件,会担心遗失。为此,信件寄出时,我们的心也跟着一道塞在了邮筒里。我们渴望它能够抵达对方的手里,并深信“见字如面”,这渴望里包裹着巨大的喜欢和牵念。而如今,我们知道对方已读简讯,我们计较着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的怠慢。
“喜欢”是个单纯又复杂的词,因为它同时意味着开始、过程和终结。我们常常失望,因为我们总邀请他人参与其中,像等待一枚硬币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由此推辨方位,将它再捡回来。我们想要的不过是“捡回来”,倘若它不出声,我们便无从寻找,因而怅然丢失了一枚硬币。
你得允许你丢出去的硬币不出声,无论对人,对物,还是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