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当前,大部分大学教师热衷于发表论文或出版专著,极少愿意且持续为公众写作。大学教师的公共知识分子属性、学术评价的社会价值诉求以及科学知识民主化的内在逻辑,决定了为公众写作是大学教师不应忽视的社会责任。然而,传统的学术文化观念、学术评价机制以及公共写作的潜在风险,打消了大学教师为公众写作的热情。要战胜这些阻碍力量,需要大学重塑学术文化观念,改革学术评价机制,以及提供有关资源支持与制度保障。
关键词:大学教师;公共写作;社会责任;学术文化观念;学术评价机制
当下,多数大学教师写作的主要目的是促进同行之间的学术交流,他们热衷于发表论文或出版专著。相比之下,那些愿意且持续为公众写作的大学教师并不多见。然而,大部分大学教师沉浸于个人学术世界,忽视公共生活的状况,日益引起社会的不满和批判。在公众看来,大学教师学富五车,才智过人,理应通过自己的思想启迪民智,影响公共讨论与政策制定。鉴于此,有必要认真思考“大学教师为公众写作”这一议题。下文将主要探讨以下内容:大学教师为什么需要为公众写作?哪些因素影响了大学教师为公众写作的热情?如何才能战胜这些阻碍力量?
一、大学教师为什么需要为公众写作
(一)大学教师的公共知识分子属性
大学既是教书育人的机构和知识生产的中心,又是引领社会发展的灯塔和社会良心的最后堡垒。大学教师不同于一般的知识工作者,其“集教育者、研究者和知识分子三种社会角色于一身”[1]。作为公共知识分子,大学教师需要对社会展现出强烈的公共关怀和理性批判精神,而不能蜷缩于象牙塔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此,加州大学校长珍妮特·纳波利塔诺(Janet Napolitano)就指出,作为公共知识分子,大学学者不能只呆在实验室或在某领域开展研究,向同行分享知识,以及指导研究生,学术共同体要走进公共领域,确保他们的工作与声音被公众听见、理解和信服。
其中,花费时间和精力为公众写作,或普及科学知识,或解析社会热点事件,是大学教师关怀社会、参与公共生活和承担公共知识分子职责的体现。实际上,随着网络社交媒体的兴起,大学教师发挥其才智的舞台得到前所未有的拓展。而且,由于网络空间是一个充满竞争的场域,大学教师不主动介入,自动排除在公共讨论之外,其他人(如新闻记者、技术官僚、各种意见领袖等)自然会活跃其间,甚至主导网络空间的话语权——但由后者主导的结果未必令人满意,因为他们或出于商业目的,或出于个人的政治动机,并不能保证大众传播的客观准确。相对而言,大学教师受过系统的学术训练,在描述和分析社会现象或科学发现时,往往能提供一种更具客观性、深刻性和全面性的视角,更有利于提升公众的智识水平和思考方式。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许纪霖就指出,大学教师作为知识分子,有一个特殊的优势,即他可以从专业的角度内行地、深入地为公众分析问题症结之所在,以及社会应该采取什么样的价值立场。[2]
(二)学术评价的社会价值诉求
当前,全球每年发表的同行评议论文虽然高达150万篇,但即便在学术圈内,多数论文也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康奈尔大学教授费尔·戴维斯(Phil Davis)对此就指出:“大部分论文静悄悄地躺在废墟之中,自始至终都无法吸引他人的关注。”[3]更为悲哀的是,尽管大部分论文获得公共财政资助,但并没有对公共争辩或政策制定产生实际社会影响。一方面,绝大部分学术期刊被学术出版商垄断,普通公众、一线从业者以及政策制定者很难接触到;另一方面,学术论文难以理解的术语和长度,足以打消阅读者的兴致。哈佛大学教授史蒂芬·平克(Steve Pinker)就辛辣地讽刺过当前学术人员的写作风格:“浮夸、沉闷、呆板、臃肿、笨拙、晦涩、阅读不畅、难以理解。”[4]
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学术成果的评价标准只单纯考虑知识本身价值。受此单一标准影响,学术圈宛如一个自给自足甚至自娱自乐的生产系统,大学教师只需按照既定的研究范式生产知识获得同行认可即可,无需关注科学研究的社会影响力,也无需照顾公众的阅读兴趣和感受。但是,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术成果的评价逐渐走向多元化,不再单纯考虑知识本身的价值,还需兼顾对社会、经济、政治等多方面的非学术影响。诚如欧盟所质问的那样:“社会真正能从公共资助科研的产出中获得什么利益?”[5]在此背景下,“参与型学术”(Engaged Scholarship)这一概念应运而生,其核心理念是高校的学术活动应致力于服务社区生活、民主建设和满足公共需求。其中,大学教师在大众传播、社交媒体上付出的努力与提供的专业才能(为公众写作即是典型的一种),就被视为一种参与型学术。与此对应,“替代计量学”(Alternative Metrics)这一概念于2010年被提出,其核心思想之一,即是:对一个学者的评价,不能只看其论文发表数量、他引次数、期刊影响因子等,一个学者在大众媒体上发表的文章(此外还包括视频、数据库、源码等)被阅读、讨论、分享、下载或链接的次数,同样构成了学术影响力的重要内容。[6]
(三)知识民主化的内在逻辑
现代社会是一个风险社会。为了规避科学不确定性及其负面后果(例如转基因、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安全隐患),政府倾向于让科学专家与技术官僚垄断风险规制过程。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官僚与专家主导的风险规制并未能有效化解科技应用所带来的安全隐患,消除普通公众的恐惧心理。进而,公众质疑专家的可信性以及政府决策动机与目的,并造成政府、专家与民众沟通不畅、信任丧失甚至对立的风险规制僵局。为了打破这一僵局,公共决策模式亟须由“专家政治”向重视民主沟通与参与治理转型。而有效的沟通与参与,离不开公众对科学知识(包括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知识)的理解和掌握。这种转型背后体现的理念即是科学知识的民主化,一些学者称之为“专业知识的民主化”[7]。
为了实现科学知识的民主化,大学教师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不仅是因为大学教师是公共知识分子的一员,为了公共利益,有义务去履行职责,更是因为大学教师自身是科学知识的主要生产者,没有谁比教师更明白其所从事的研究。其中,大学教师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向公众传递科学知识,可以说是实现科学知识民主化的一个重要方式。华盛顿大学教授斯科特·蒙哥马利(Scott Montgomery)就指出,普通公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明白科学知识的重要性和相关性,因为他们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进入到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期。诸如恐怖主义、移民、气候变化、宗教等议题,经常在新闻头条中出现。显然,在不依赖于大学学者在相关领域的专业知识的情况下,新闻媒体是无法客观公正地理解这个真实世界的复杂性的。作為某一领域的专家,大学教师是向公众普及科学知识的最佳人选,且提供的意见往往兼具深度与逻辑性。[8]
二、阻碍大学教师为公众写作的因素
(一)传统的学术文化观念
首先,长期的学术训练,使大学教师形成了特殊的学术论文写作风格。这种风格大量充斥着令普通公众难以理解的专业术语、符号公式和数学模型等。普利策奖获得者尼古拉斯·克里斯托弗(Nicholas Kristof)就指出:“博士生项目养成了一种崇拜晦涩难懂同时蔑视影响力和公众的文化。这种排他性文化通过不出版即消失的终身制过程传递给下一代。”其结果是,许多大学教师一旦离开了专业术语、数学模型等之后,往往不知道如何向公众介绍其研究发现。在学术写作风格难以有效转换成公共写作风格的情况下,大学教师自然降低了为公众写作的兴趣。美国著名学者克利丝特·祖克(Kristal Zook)就“大学教师为什么不愿意为公众写作”这个问题做过一次调查,发现其主要原因之一是:大学教师不知道如何将复杂的思想、抽象的概念和严肃的科学发现转换成公众能听得懂的语言。
其次,受传统的学术观念影响,大学教师普遍形成了这样一种观点:在同行评议的期刊发表论文,才是从事“真正的研究”“严肃的研究”;相反,面向公众的写作,则常常被学者们嗤之以鼻,不仅被视为“不务正业”“浪费时间”,而且被认为无法凸显作者的学术水平,会降低作者在学界的身份与地位。甚至有大学行政人员认为,公共写作是一种类似于游戏上瘾的病症,除了可以满足即刻的快感与自我中心外,并不能真正推进学术知识;公共写作是虚弱的标志,表明大学教师的能力不足,证明今天的公共知识分子并不是真正的教授。[9]此外,在这种鄙视公共写作的学术文化下,一个大学教师如果把过多的精力用于公共写作还有可能遭受惩罚,使个人职业陷入风险之境。这一残酷的现实则进一步击退了大学教师为公众写作的热情。[10]
最后,受学术中立观念的影响,许多大学教师坚持一种“只求真理,不关世事”的态度,在公共事务上选择谨言慎行或刻意保持距离。在一些大学教师看来,在公共媒体上发文是新闻媒体工作者、社会活动家等人的职责,教师做好本职工作即可,没有必要卷入其中。更有甚者认为,为了保持智力工作的中立性,大学教师没有必要为公众写作,大学教师的写作也没有必要让每个人都理解。“(大学教师的写作)故意深奥难懂……是为了证明智力的优越感。”[11]清华大学副教授严飞指出,大学教师长期居于学院之中,潜移默化中形成了一种“想象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不仅导致教师对书本知识的盲目膜拜,而且导致其“关起门来只做学问,不问世事,保持知识分子的清高,或美其名曰:保持知识分子的中立学术立场”[12]。
(二)传统的学术评价机制
随着多元学术观的提出,学术评价标准也日益走向多元化。当下,我们可以见到一些大学教师因教学优秀或成果转化升为教授,但是尚未听闻有大学教师因公共写作而晋升为教授的。这是因为绝大部分大学并没有意识到公共写作的价值,没有把公共写作纳入学术评价体系。即便少数大学尝试把教师的公共写作纳入学术评价体系,但它也只是作为一个受欢迎的选项,而不是一个强制性的要求。这实际上等于把公共写作置于一种可有可无的境位,无法引起大学教师足够的注意与重视。相反,在同行评议的期刊发表论文,在赫赫有名的出版社出版专著,仍是学术评价的主导方式。至于这些论著有没有人阅读,有没有产生社会影响力,则不是大学教师考虑的范畴。
既然公共写作在学术评价体系中不算数,大部分大学教师自然缺乏写作的动力。毕竟,为公众写作将耗费不少时间,而这些时间本来可用于教学、学术研究、咨询顾问以及休闲。更何况要使一些复杂的思想让普通公众听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不仅要求作者对本专业的知识有一个深刻而又彻底的了解,而且要求作者有熟练的文字技能。”[13]拉塞尔·雅各比(Russel Jacoby)对此就指出,大学教师不再面对公众,不珍视深入浅出或文笔优美的写作,倒不是因为他们对此不屑一顾,而是在公共读物上写文章几乎算不了什么。“大多数文献包含论点或成果综述;出版发表比怎么写重要得多。这些迫切的要求不断地决定着教授们如何去阅读,如何去写作;他们注重的是本质而不是形式。那种已变得不堪卒读的公报式的学术论著,通过感谢同行和知名人士来加以粉饰。”[14]
(三)公共写作的潜在风险
公共写作的潜在风险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来自校内的风险。最典型的情况是,大学教师的公共写作因无意中违反学校的某项政策(如违反有关“师德”的政策),或因所谓的“不当言论”或“不恰当使用社交媒体”损害大学声誉而遭受到各种处罚:轻微的惩处或许只是暂停教学工作,严重的则有可能是直接解聘。但问题是:“公共写作究竟有没有违反学校政策”这一点,往往充满了争议。例如,2013年堪萨斯大学(University of Kansas)教授大卫·古思(David Guth)就因在推特上抨击和讽刺美国步枪协会而遭到开除,校方的开除理由是:古思因不恰当使用社交媒体违反了学校的政策,损害了学校最佳利益。此开除事件在美国高教界引起了广泛争议,美国大学教授协会(AAUP)对此就谴责道:“(堪萨斯大学的)这项政策赤裸裸地违反了学术自由的基本原则——它是美国高等教育近一个世纪以来的基石。”诚然,这样的做法打击了教师为公众写作的积极性。
二是来自校外的风险。大学教师面向公众写作,意味着将失去象牙塔的保护,直接面对异质的公众。然而,并非所有的公众都是理性的、平和的;相反,为数不少的公众是非理性的、偏激的,极易受到外部力量的蛊惑。大学教师极有可能因其公共发言,尤其是涉及性别、种族、宗教、阶级、同性恋等富有争议的话题,遭到一些偏激分子的各种谩骂、骚扰、恐吓、隐私侵犯、暴力威胁,甚至死亡威胁。而且,有些针对大学教师的攻击并不是孤立的、随机的,而是有组织的、有目的的。此外,外部的政治氛围也会影响到大学教师的境遇。例如,美国近年来致力于公共学术的大学教师所遭受的攻击相比以前增加了许多。因为随着特朗普政府的上台,一种全新的融入了种族主义的反智主义获得了合法性。在这种局面下,极端分子对大学教师的攻击变得更为频繁和疯狂,以至于包括美国社会学协会、美国教育研究协会在内的学术组织,不得不专门开会探讨从事公共学术的大学教师如何防范潜在的社会风险。总之,针对大学教师各种各样的攻击,不仅打击了一部分正在从事公共寫作的教师的热情,而且也引起那些没有从事公共写作的教师的忧虑,进而在事实上造成一种“寒蝉效应”。
三、大学教师公共写作阻力的克服
(一)基础:重塑学术文化观念
许多大学教师和行政人员不认可公共写作,认为它不是真正的、严肃的学术研究,根源在于观念上的认识误区。鉴于此,重塑一种全新的支持和包容公共写作的学术文化观念就成了一种基础性、根本性的工作。
一方面,学校高层应使大学教师充分认识到公共写作是一种合法的学术。“学术”的概念并非一成不变的,也绝非限于发表论文或出版专著。博耶在1990年提出的多元学术观念,就大大拓展了我们对学术的理解。按照他的理解,大学教师为公众的写作属于一种“参与型学术”,理应得到高校的承认。此外,20世纪90年代初知识民主理念的提出,进一步丰富了我们对“学术”的理解。按照知识民主的理念,知识创造与表征的方式是多样的,并非只有论文、专著才算是知识(即学术),诸如文本、诗歌、雕塑、图片、故事、仪式等都是知识的载体。[15]换言之,公共写作也是一种合法的学术,只是其载体不是传统的论著而已。
另一方面,学校高层应使大学教师充分认识到公共写作的价值。大学教师为公众写作,从宏观层面上讲,是专业知识民主化的内在逻辑,是公众要求教师参与公共生活的现实需要;从中观层面上讲,是沟通大学与政府和公众的桥梁,是大学赢得政府和公众信任的有效手段;从微观层面上讲,是大学教师作为知识分子一员应担之责。此外,公众写作还能提升大学教师的学术写作技巧和科学思维能力。因为在公共写作过程中,为了使编辑和公众理解作者的意图,就要尽量减少术语的使用,清晰地表达观点。这一过程反过来不仅能提升学术写作的质量,促使作者更清晰地思考科学问题,而且往往能迅速收到公众大量的评论与其他反馈。这些评论能发挥一种类似“公共同行评议”的功能,为后续的研究提供大量令人兴奋的思想。
(二)核心:完善学术评价机制
大学教师的活动主要是围绕学校的各种考核与评价制度开展的。如果大学的学术评价机制不作重大改革,不把教师的公共写作纳入学术评价体系,大学教师将从根本上缺乏为公众写作的热情与动力。杜克大学教授乔纳森·瓦伊(Jonathan Wai)对此就指出,为什么大学教师不愿意为公众写作,原因很简单,因为教师的奖励和晋升机制并无对此方面努力的激励。为了鼓励教师为公众写作,大学行政人员应将公共写作纳入到教师终身制的评审过程中来。
至于如何科学地把公共写作纳入既有的学术评价体系,背后涉及大量需要具体考量的事项,包括:(1)平衡学术作品与公共写作的权重。在评价过程中,应充分根据学校的性质、学科的属性以及教师个人的特点,决定公共写作在学术评价体系中的权重:既要防止一刀切地要求每个教师从事公共写作,又要避免置公共写作于可有可无的地位。(2)公共写作的类型与质量评判标准。哪一种类型的公共写作才可以纳入学术评价体系?应根据哪些标准判断公共写作的质量?它在哪些方面不同于传统学术作品的评价标准?诸如此类的问题,都需要认真回答。(3)公共写作的评价与实施主体。公共写作一旦纳入学术评价体系,究竟由谁负责来评定?由于公共写作面向的是公众,那么除了同行之外,公众是不是也应纳入“同行评议”中来?这些问题同样需要认真考虑。(4)公共写作的道德与伦理诉求。大学教师面向公众的写作通常影响较大,如何保证这些写作是负责任的,这是必须考虑的一个问题。另外,与传统的学术诚信一样,大学教师公共写作的诚信问题也需要予以考虑。
(三)保障:提供资源与制度支撑
为了鼓励和支持大学教师更好地从事公共写作,同时最大程度上消除因公共写作带来的各种潜在危险,大学非常有必要提供各种资源支持与制度保障。
首先,大学应对教师进行公共写作技巧方面的培训。人们常常理所当然地以为,由于大学教师是某一领域的专家,因而轻而易举就可将其思想与发现传递给普通公众。当然,不排除有一些学者(如易中天、斯蒂芬·霍金)在此方面做得非常出色,但事实是:大部分教师无法做到有效传播。因为人文和科学思想往往是复杂的,要做到有效传播,不是简单地用一些更容易理解的词语代替专业术语即可。但是,适当的培训能有力化解这一难题。美国一些高校在此方面就做得很好。例如,马萨诸塞大学阿姆赫斯特分校(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Amherst)就成立了“公共参与小组”(Public Engagement Project),其重要的职责之一是:学校投入一定的资源,组织具有丰富公共写作经验的大学教师团队(每期由7~9名来自不同学科的教师组成),对感兴趣于公共写作的教师进行培训,以使他们学会新的沟通技巧。[16]此外,像斯坦福大学、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等世界名校,还在本科生、研究生(未来大学教师的储备力量)课程中融入了公共写作技巧培训。这样做的好处是,这些未来的研究者在保持科研训练的严格性的同时,还能提升向公众有效传播其发现的技巧与信心。[17]
其次,大学应自觉维护学术自由,正确区分学術与政治。在社交媒体时代,学术自由面临着更大的挑战。大学教师在公开场合的言论,特别是富有争议的言论,一方面极易被媒体断章取义,进而给教师个人、大学乃至整个社会带来负面影响;另一方面,极易混淆学术争论与不当言论之间的界限,进而威胁到教师的职业安全。为了消除社会媒体的不良影响和保障教师的职业安全,大学需要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审视和维护学术自由。
最后,针对可能发生在教师身上的社会威胁,大学既要未雨绸缪,又要主动化解。当今社会是一个充满多元价值观的社会,其中不乏一些激进主义者。大学教师的研究发现或思想观点,无论多么公允、多么客观,都有可能遭到某些群体的反对、抨击甚或人身攻击。在此过程中,除了大学教师自身加强防范外(如报警、寻求法律援助等),学校的各种人力与物力支持能有效化解教师面临的各种威胁。例如,科罗拉多大学(University of Colorado)教授艾比·费伯(Abby Ferber)在研究了曾经受到各种攻击的大学教师后,对于校方如何保护教师提出了12条建议,其中包括:(1)事先制定好大学教师受到社会威胁后的应对方案,要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应对;(2)人身安全优先;(3)大学应公开谴责攻击行为;(4)对受到攻击后教师该做什么,提供有关资源与信息;(5)询问教师需要什么,给受到攻击的教师提供心理服务;等等。[18]
四、结语
当下,社交媒体异常发达,各种“网红文章”层出不穷。然而,我们可以看到,这些文章大部分并非出于大学教师之手。如果这些在网络上广泛传播的文章的观点是正确的,对社会无疑有所裨益。但事实证明:相当一部分文章的观点是似是而非的,是经不起推敲的,甚至是误导性的。这个时候,急需要一种公允的、客观的解读,以最大程度上还原事情真相和启迪民众。显然,经过多年学术训练、掌握丰富专业知识的大学教师,是面向公众进行有效解读的最佳人选。本文写作的目的正在于此,即让大学教师(包括行政人员)重新认识为公众写作的意义,以更好地履行社会责任,回应公众需求。一个只沉浸于个人学术天地,忽视公共生活的大学教师,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跛脚的”。北京大学教授郑也夫曾指出:“一个思想者应该有两个支点,一个是对智力生活的热爱,一个是对社会正义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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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黄铭钊)
收稿日期:2020-03-25
作者简介:刘爱生,浙江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副研究员,博士。(金华/32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