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支出、城市化与居民消费
——对扩大内需的再思考

2021-03-22 02:10蒙昱竹潘文富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财政支出居民消费城市化

蒙昱竹,李 波,潘文富

(1.贵州财经大学 a.工商管理学院;b.会计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2.云南大学 经济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

一、问题提出

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背景下,2020年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召开会议指出“要积极扩大内需”“推动服务消费提质扩容,扩大实物商品消费,加快释放新兴消费潜力”。消费是拉动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而扩大内需、使需求拉动增长是中国促进经济发展的重要选择;同时,居民消费是内需的重要主体,在扩大内需、促进内需发展等问题上有着重要意义,并且会受到政府财政支出的影响。有学者认为,政府财政支出是直接的政府消费,是政府拉动居民消费的重要手段之一[1-2];但也有学者认为政府财政支出会挤出居民消费[3]。政府财政支出的重要去向之一是推动城市化,而作为政府宏观调控的重要手段,政府财政支出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在哪里推行城市化、把城市化推行到何种程度,以及城市化推行的效率如何等。因此,城市化水平的提高有利于创造大量的就业岗位、改善就业环境、提升居民收入水平,进而提升居民消费。

既然政府财政支出能够影响居民消费、推进城市化,而城市化又能推动居民消费,那么政府财政支出、城市化与居民消费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必然的联系? 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机以来,“内需不足”与“扩大内需”成为“热词”,中国政府为应对经济衰退,出台了“进一步扩大内需的十项措施”,即四万亿元经济刺激计划,是典型的大规模财政支出代表。不少学者研究发现,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是“挤入”的[4-6],但也有认为是“挤出”的[7-11]。还有学者认为,城市化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12-15]。那么,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直接影响是“挤出”还是“挤入”?政府财政支出通过城市化影响居民消费的间接效应与调节效应如何?是否具有动态阶段特点?

鉴于此,本文拟分析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直接影响,并引入城市化这一中介变量与调节变量,分析财政支出通过城市化对居民消费水平影响的中介效应与调节效应;同时,研究东、中、西部地区异质性背景下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直接影响,以及通过城市化的间接影响与调节效应。

本文边际贡献如下:第一,从政府财政支出的视角,研究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并利用全国样本与分地区样本探索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的直接影响,以及通过城市化的间接效应与调节效应对居民消费的影响研究三者的关系;第二,引入面板VAR模型,分析在短期、中期和长期政府财政支出与城市化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既考虑政府财政支出、城市化与居民消费间的静态关系,又考虑三者间的动态效果。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

政府消费支出作为政府财政支出的重要形式之一,与居民消费有着密切的关系。王玉凤和刘树林(2015)认为,基于凯恩斯的有效需求理论,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波动的调控主要通过乘数机制完成[16]。然而,国内外学者对于政府支出对居民消费是“挤出”还是“挤入”却一直缺乏定论,主要集中于以下四类研究。

第一,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有“挤入”效应。由于财政支出与居民消费是互补关系,因此扩大财政支出能够“挤入”居民消费。不少学者研究发现,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发挥出了“挤入”效应[4-6]。例如,胡书东(2002)的研究表明,以扩大财政支出、加快基础设施建设为重点的积极财政政策能够拉动居民消费水平,政府积极的财政政策与内需的扩大是互补的关系,因此应完善财政监督体制,增加财政支出的科学合理性[17]。

第二,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有“挤出”效应。大量学者的研究支撑了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挤出”论。例如,贝利(Bailey,1971)的有效消费函数[7]、巴罗(Barro,1981)的一般均衡宏观经济模型[8]、克尔门迪(Kormendi,1983)和阿绍尔(Aschauer,1985)的长期收入决定模型[9-10]、艾哈迈德(Ahmed,1986)的跨期替代模型[11]等,都认为政府财政支出对于居民消费水平表现出的是一种“挤出”效应。方福前和孙文凯(2014)综合多个模型进行分析,发现在不同的模型框架下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具有显著差异,并且利用2007—2012年中国的省际面板数据发现,中国的政府财政支出总体上是“挤出”居民消费的,符合政府支出不进入生产函数的动态均衡一般理论的预测[18]。

第三,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可能既是“挤出”的,又是“挤入”的。例如,张少华(2013)的研究表明,财政总支出“挤出”了私人消费,而财政投资支出对于私人消费也具有“挤出”效应;同时,财政消费支出对私人消费支出有着积极的冲击效应,且财政非工资消费“挤入”私人消费,因此财政工资消费对于私人消费既可能发挥“挤出”效应,也有可能发挥“挤入”效应[19]。针对这种差异化的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挤入”与“挤出”效果不同的形成原因,部分学者进行了研究。例如,范金等(2018)总结了改革开放40年来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发现差异化效应的原因来源于流动性约束人口比重的变化、初始政府财政水平、居民消费的相互关系与财政支出对居民收入效应的不同,并且在经济衰退期,政府财政支出刺激居民消费水平提升的作用更显著[20]。

第四,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挤出”或“挤入”效应具有动态特征,与时间阶段有关。理论与研究支持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既可能是“挤出”的,也有可能是“挤入”的,同时受到时间阶段的影响。例如,胡蓉等(2011)考虑了动态时间阶段特点对政府财政支出影响居民消费的“挤出”效果,发现了这一效果具有动态性,即政府支出在短期内对居民消费的有“挤入” 效应, 但在较长时期则表现为“挤出” 效应[21]。考虑政府财政政策的动态一般均衡模型发现,财政政策对于私人消费有负向影响,政府财政支出主要来源于税收,当财政支出扩张时,居民预期其将面临更多的税负,所以会减少私人消费[18]。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竞争性假设。

假设1a: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有“挤入”效应,且受到时间阶段影响。

假设1b: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有“挤出”效应,且受到时间阶段影响。

(二)城市化对居民消费的影响

第一,城市化能够对居民消费产生影响。藤田昌久等(Fujita et al.,1999)认为,人口与经济活动的地理集聚将产生外部性,进而带来需求关联与成本关联的循环因果,而劳动力市场将共享信息和技术,通过发挥“集聚效应”与“规模效应”促进居民消费[14]。建立在经济地理学的理论基础上,部分研究者从城乡区域差距的视角,阐述了城市化推动居民消费的机理。例如,万勇(2012)认为城乡间劳动生产率差距较大,农村人口会向生产率与工资水平更高的城市转移,进而扩大居民消费[13]。居民是进行消费的主体,而居民的规模与数量、生活条件的好坏与生活质量的高低是决定居民消费水平高低的重要条件。此外,居民能有多大的购买力还与经济的景气程度相关。当经济景气时居民预测下一期的收入会比较高,因此会更多地进行消费;若经济不景气,居民认为下一期的收入将缩减,因此会更倾向于进行预防性储蓄,从而减少当期消费。城市化在这一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原因在于城市与农村的经济发展水平、能够为居民创造的生活条件与带来的生活质量是有差距的,而市民与农民的收入也有较大差距。因此,城市化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居民收入水平,不仅影响了较高消费水平居民的数量,也决定了居民具体花费多少资金进行消费。由此可见,城市化与城市经济的景气程度将影响居民的未来收入预期,进而影响居民消费水平。具体到中国新型城市化的建设目标,倪鹏飞(Ni,2013)认为,城市化的目标在于推动社会发展、提升人口质量与人均收入、提高要素供给、扩大居民消费,以及维持城乡可持续发展[15]。

第二,城市化通过多种渠道积极影响居民消费。例如,辜胜阻等(2010)[12]概括了城市化促进内需扩大的主要途径:(1)城市化是引致消费需求与促进消费水平提高的主要路径。具体包括:创造非农就业机会,如发展第三产业;农业用地集聚与农业规模化经营;促进农业一体化经营,发展农业龙头企业,深化农业发展;提高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等。(2)城市化是刺激投资需求增加、扩张民间投资的主要动力之一。城市化进程中基础设施得以完善,房地产投资规模扩大,从而能够促进投资需求的发展,而基础设施发展将降低人们的生活成本,促进人们生活质量的提高,为城市吸收更多的劳动力与企业,进而扩大居民消费。同时,城市化在发展带动民间投资的过程中,促进中小型企业的建立与发展,吸纳更多的人口就业,进而推动居民消费水平提高。(3)城市化通过优化产业结构,进而促进服务业的发展。城市化有利于三大产业的密切发展与延伸发展,延展出更多的产业与企业,进而扩大就业面,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提高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扩大内需;对第三产业的发展尤为重要,因为第三产业恰好是能够吸纳最多就业人口的产业。(4)城市化有利于城镇居民生活安康,并培育更多的创业企业和新型农民。城市化在发展过程中,对更多的细分领域有需求,创造了更多的就业岗位,同时农民不断向城市迁移,农地流转到少部分有经验的农民手中,使得生产效率更高,而“农民工”也在“打工”的过程中不断丰富自己的技能,提升收入水平,从而促进居民可支配收入水平和居民消费水平的提高。此外,万勇(2012)从城市化的结构效应、交易效应、保障效应与收入效应等视角,分析其提高居民消费的具体机制[13]。由此,本文提出假设2。

假设2:城市化对居民消费有促进作用。

三、研究设计与变量选取

(一)经验模型设定

为检验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综合影响,本文设定如下模型:

consumpit=β0+β1fisit+β2pergdpit-1+β3openit+β4investit+β5liveit+β6energyit+εit

(1)

其中,consump代表居民消费水平,用常住人口平均计算的居民消费支出表示;fis代表政府财政支出,用人均财政支出水平表示;pergdp代表经济发展水平,用人均地区生产总值表示(为了解决双向因果问题带来的内生性,本文采用滞后一期的人均地区生产总值来衡量经济发展水平);open代表经济开放水平,按经营单位所在地分货物进出口人均总额表示;invest代表固定资产投资发展水平,用人均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表示;live代表人民生活水平,用城镇单位职工在岗平均工资表示;energy代表能源消耗水平,用人均电力消费量表示;ε代表随机扰动项,i代表省份,t代表年份。

为了分析政府财政支出是否会通过影响城市化水平间接影响居民消费水平,本文借鉴已有研究[22-23],采用逐步回归的方法检验中介效应,具体操作如下:首先,以城市化水平为被解释变量、政府财政支出作为解释变量,检验政府财政支出对城市化水平的影响;其次,以居民消费水平为被解释变量、城市化水平为解释变量,检验城市化水平对居民水平的影响。根据上述方法,设定如下模型:

urbanit=γ0+γ1fisit+γ2pergdpit-1+γ3openit+γ4investit+γ5liveit+γ6energyit+εit

(2)

consumpit=α0+α1urbanit+α2pergdpit-1+α3openit+α4investit+α5liveit+α6energyit+εit

(3)

其中,urban代表城市化水平,用城市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表示。如果政府财政支出通过影响城市化水平,进而影响居民消费水平,那么系数γ1和系数α1都应该是显著的。同时,若α1γ1与β1同号,意味着政府财政支出通过影响城市化水平进而影响居民消费水平的中介效应是α1γ1;若α1γ1与β1异号,那么政府财政支出通过城市化间接作用于居民消费表现为遮掩效应,其大小为α1γ1。

此外,为了研究城市化的中介效应是否完全,在控制城市化水平的间接效应后,研究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影响的显著性,进一步构建如下回归模型:

consumpit=φ0+φ1fisit+φ2urbanit+φ3pergdpit-1+φ4openit+φ5investit+φ6liveit+φ7energyit+εit

(4)

如果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既是直接的,又能够通过城市化进而间接作用于居民消费,那么φ1、φ2均是显著的;在控制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直接影响的基础上,调整后的间接影响效应是γ1φ2。假如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只反映在政府城市化的间接影响效果上,那么φ1不显著,而φ2显著,这时城市化将成为完全的中介变量。具体的研究思路如图1所示。

图1 中介效应的研究思路设计

(二)主要变量的设定

设定政府财政支出即政府对财政资源的投入程度作为模型的核心解释变量,若政府财政支出水平越高,则表示政府对某个地域的重视程度越高。为剔除人口规模与财政支出水平间相关关系的影响,采用人均财政支出即地方一般财政预算支出除以总人口来度量政府财政支出。本文主要采用的是2005—2017年除西藏、香港、澳门、台湾以外的中国各省份面板数据,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网站。本文对于所有指标进行了对数化处理,以避免离群值的影响。具体变量名称及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需要说明的是:(1)2000—2001年人口为当年人口普查推算数据,2002—2004年为人口抽样调查推算数据,2005年起为常住人口口径的人口抽样调查推算数据;(2)1995—2008年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即为原来的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劳动报酬;(3)从2011年起,城镇固定资产投资数据发布口径改为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等于原口径的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加上农村企事业组织的项目投资;(4)进出口数据来源于海关总署,1978年为外贸业务统计数据,1980年起为海关进出口统计数据;(5)电力消费量为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官网数据;(6)地方财政支出为本级支出,2000年以前不包括国内外债务还本付息支出和利用国外借款收入安排的基本建设支出;(7)从2013年起,国家统计局开展城乡一体化住户收支与生活状况调查,2013年及以后数据来源于此项调查,因此与2013年前的分城镇和农村住户调查的调查范围、调查方法、指标口径有所不同。

表1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

政府财政支出规模的改变将影响经济发展与居民消费,而政府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除通过货币政策实现之外,也可以通过财政政策实现。通常来说,城市是开展消费的主要区域,城市化水平通常会与政府财政支出以及居民消费水平都有一定的关系,因此本文设定城市化这一中介变量,用城市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表示,代表城市化的发展水平。此外,经济发展水平也是主要的控制变量之一。

四、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基于城市化的间接效应

(一)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综合影响效果检验

为了进一步探究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对影响,分别采用随机效应模型、固定效应模型和混合回归模型进行研究,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其中,模型1与模型3中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说明政府财政支出对于全样本的居民消费水平具有挤出效应;模型2虽然结果不显著,但其符号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这与众多学者的研究结论相一致[7-11,18],符合假设1b,原因在于货币资金在政府部门与消费者部门间分配,若政府财政部门占有的消费资金多了,那么消费者部门占有的消费资金自然会少了,因为总的消费资金量是恒定的,因此政府财政支出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对消费者支出的“挤出”效应。

表2 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影响的回归结果

观察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滞后一期的经济发展水平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显著为正,原因在于经济发展越好则消费者越乐于消费,因此经济发展水平越高,消费者消费水平越高;能源消耗水平也一定程度上正向影响消费者的消费水平,主要是由于能源消费量越大客观上反映消费者的消费水平越高;而开放水平对于消费者消费水平的影响不明显,表明中国的消费者主要还是以消费国内市场产品为主,全球化红利与开放红利还有待进一步的挖掘探索;此外,居民生活水平越高,越有利于提升其消费水平。

(二)城市化的影响效应的检验

如前文所述,政府财政支出的扩大使得居民消费水平的资金占有量降低,进而挤出了居民消费。那么,政府财政支出是否会通过影响城市化进而影响居民消费水平呢?为了验证这个间接效应,本文先从城市化对居民消费水平影响的角度出发,分析其符号与显著性,进一步研究政府财政支出对城市化影响。表3是对式(2)进行回归的结果,而表4是对式(3)进行回归的结果。

表3 城市化水平对居民消费水平影响的回归结果

由表3可以看出,模型4—模型6中城市化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回归系数都在较高的置信区间下显著为正,说明城市化水平的提高能够带来居民消费水平的提高,与辜胜阻等(2010)[12]、万勇(2012)[13]和倪鹏飞(Ni,2013)[15]的研究结论相一致,符合假设2。通常来说,城市化水平高的地区也是商业街与商品较为集中的地区,而具有消费能力的居民也通常会选择生活在城市化水平较高的地区,因此城市化水平有利于提升居民消费水平。

由表4可知,政府财政支出对城市化水平的影响结果在模型7—模型8中显著为负,模型9虽然不显著但符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说明政府财政支出抑制了城市化的提高。究其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中国的城市化水平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发展阶段,政府的财政支出一方面更多投向了农村等欠发达地区,因为中国的财政支出遵循的是工业对农业、城市对乡村的“反哺”,城市对农村的转移支付比较明显;另一方面,当中国的城市化水平达到一定的高度,要达到一定规模的财政支出才能推动城市化的发展。

表4 政府财政支出对城市化水平影响的回归结果

上述研究表明,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作用以“挤出”为主(表2),也会通过抑制城市化水平(表4),影响城市化对居民消费水平的推动作用(表3),产生“挤出”居民消费水平的结果。初步认为政府财政支出阻碍城市化从而导致居民消费水平效率下降的间接效应为-0.091 0(γ1α1)与β1同号,具体表现为中介效应。同时,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的综合影响为-0.172 7,因此在控制城市化的中介效应后,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为-0.263 7。

(三)城市化的间接效应再检验

本文继续采用随机效应模型、固定效应模型和混合回归模型对式(4)进行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可以看出,在控制了城市化对居民消费水平的间接影响后,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依然显著。

表5 城市化的间接效应检验结果

模型10—模型12中的政府财政支出系数较之模型1—模型3中的系数更大,进一步论证了城市化这一中介效应的存在,即城市化一定程度上“挤入”了居民消费。调整后的政府财政支出通过抑制城市化进而“挤出”居民消费水平的中介效应值为-0.079 1(γ1φ2),与β1同号。同样地,控制城市化水平的中介效应后,修正了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结果显示,政府财政支出一定程度上“挤出”居民消费(模型1)的同时,阻碍了城市化发展(模型7),影响城市化对居民消费“挤入”效应的发挥(模型4),导致居民消费的“挤出”。

(四)分地区研究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

为了分析政府财政支出对区域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是否具有地区依赖的特点,按照一般的地区分类方法,本文将考察的主要省份划分为东部地区、中部地区与西部地区三个子样本,分别进行回归分析。这样划分的依据在于,中国的东、中、西部地区在经济发展水平、社会发展状况等方面具有明显的差异特征,即东部地区的居民消费水平明显高于中部地区,而中部地区的居民消费水平又明显高于西部地区。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分地区研究政府财政支出对区域消费水平的影响

表6(续)

根据模型13,在东部地区,政府财政支出对东部地区的居民消费水平影响显著为负,即政府财政支出显著阻碍了居民消费水平的提升,且进一步研究发现财政政策对城市化水平的影响并不具有显著性。此外,城市化对东部地区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不显著,如模型16中同时考虑政府财政支出与城市化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发现财政支出负向显著影响居民消费水平,而城市化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不显著。这说明,东部地区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具有明显的“挤出”作用,但其通过城市化影响居民消费水平的间接效应并不显著。

在中部地区,如模型17所示的回归结果,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不显著,模型18—模型20的间接效应检验也进一步证明政府财政支出难以通过城市化进而影响居民消费水平;但是城市化影响居民消费水平的积极影响是显著的。而模型21—模型24的西部地区的样本显示,无论是政府财政支出还是城市化其影响系数都不显著,即政府财政支出直接影响居民消费水平的效果不显著,并且通过城市化影响居民消费水平的间接效果也不显著。

五、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基于城市化的调节效应

(一)政府财政支出与居民消费

除了分析政府财政支出通过城市化间接影响居民消费的间接效应外,本文还对政府财政支出影响居民消费过程中是否受城市化调节效应的影响进行研究。考虑到中国各地区在政府财政支出、城市化与居民消费等方面存在较大差距,本文以省份所在地为划分标准,将样本划分为东、中、西部地区样本,并以城市化为调节变量,采用调节效应模型检验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具体模型如下:

consumpit=λ0+λ1fisit+λ2urbanit+λ3fisit×urbanit+λ4pergdpit-1+λ5openit+λ6investit+

λ7liveit+λ8energyit+εit

(5)

图2 调节效应的研究思路

其中,如果λ3显著为正,则意味着在城市化调节变量的作用下,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是积极的“挤入”效应;如果λ3显著为负,则意味着在城市化调节变量的作用下,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是消极的“挤出”效应(具体调节效应如图2所示)。

(二)调节效应讨论

无论对于全样本还是分地区样本而言,表7中的城市化与政府财政支出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负,且显著性水平较高。这意味着对于全样本与分地区样本,在城市化的调节效应的作用下,政府财政支出负向显著影响居民消费水平。这表明,城市化水平的提高会促进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挤入”效应,进而扩大内需。

表7 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调节效应

综上所述,结合政府财政支出通过城市化影响居民消费的间接效应与调节效应结果可知,中国政府财政支出一定程度上“挤出”了居民消费,但城市化一定程度上“挤入”了居民消费。政府财政支出通过城市化作用于居民消费的间接效应表现为中介效应,且通过城市化作用于居民消费的调节效应显著为正,这种显著为正的调节效应在东、中部地区表现相一致。

然而,政府财政支出影响居民消费的直接效应与通过城市化影响居民消费的间接效应具有地区异质性,东部地区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挤出”效应明显,但政府财政支出通过城市化作用于居民消费的间接效应不明显。由于东部地区经济较为发达,东部地区的政府财政支出大规模转移到了落后的农村地区导致财政支出规模不足,没有推动反而抑制了东部地区人均消费水平的增长,而其通过城市化发挥作用的效果也不明显;中部地区政府财政支出与城市化都直接“挤入”了居民消费,但政府财政支出通过城市化间接作用于居民消费的间接效应不明显,因为城市化建设尚需要大规模的财政支出作为支撑,而城市化能够提供购物场所与平台的供给,有利于居民消费水平的提升,但是政府支持内需扩大的力度不足,政府财政支出的影响不足,由此阻断了政府财政支出通过影响城市化进而影响居民消费水平的这一间接效应;在西部地区,政府财政支出与城市化对居民消费的影响不显著,政府财政支出通过城市化间接作用于居民消费的影响也不显著,说明西部地区的城市化建设和政府财政支出的力度都不足,尚未形成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

六、进一步拓展:基于面板VAR的动态关系分析

为进一步分析政府财政支出、城市化与居民消费的动态关系,本文借鉴洛夫和齐基诺(Love & Zicchino,2006)[24]的面板VAR模型进行研究。该方法结合了传统VAR模型把所有变量视为内生变量与面板数据方法允许个体异质性的优点,设定模型如下:

yit=β0+β1yit-1+ft+dit+eit

(6)

其中,yit由三维向量{fis,urban,consump}组成,ft代表时间效应,dit代表个体时间效应,eit是随机扰动项,i代表各省份,t代表年份。通过正交化冲击反映函数,分析“政府财政支出-城市化-居民消费”的作用效果。由于“政府财政支出-城市化-居民消费”的发生遵循一定的先后顺序,因此在对面板向量自回归模型估计时,在变量的纳入过程中也遵循一定的顺序。同时,为控制省份效应与时间效应,通过组内去心去除时间效应,通过前向均值差分去除个体效应。本文在式(6)的面板向量自回归模型基础上,分析“政府财政支出-城市化-居民消费”冲击反应效果。为避免伪回归, 首先对数据的平稳性进行研究。

截至目前,在分析面板向量自回归模型中,估计策略的选择是解决问题的核心与关键。由于面板向量自回归模型有部分时间序列特性,需要对数据的平稳性予以检验,否则如果是对非平稳序列进行分析,则难以研究变量间的联系。本文采用面板单位根检验方法,使用LLC检验、HT检验、Breitung检验、IPS检验和Fishier检验,研究变量平稳性,结果如表8所示。检验结果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上拒绝存在单位根的原假设,表示序列是平稳的,不存在伪回归问题,因此可以继续下一步分析。

表8 面板序列的平稳性检验结果

在去除省份固定效应与年度固定效应的影响后,本文还进行包括全样本、分地区样本在内的三组面板VAR回归分析,并且在面板VAR模型中放置变量的先后顺序遵循逐一纳入政府财政支出、城市化与居民消费的过程。研究结果显示,滞后一期的政府财政支出能够显著正向影响当期的城市化与居民消费,并且滞后一期的城市化能够显著正向影响当期的居民消费(限于篇幅,研究数据省略,备索)。

此外,本文还研究了滞后三年期、滞后五年期的冲击效果。通过对比分析发现,在短期动态效果中,滞后一期的政府财政支出与城市化显著推动了居民消费水平的拓展;在中期动态效果中,滞后三期的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推动作用不显著但滞后三期的城市化对居民消费的推动作用显著;在长期动态效果中,滞后五期的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推动效果显著,但滞后五期的城市化对居民消费的推动作用不显著(限于篇幅,研究数据省略,备索)。

通过上述分析可知,在政府财政支出、城市化与居民消费关系间的动态效果研究结果,在不同的滞后周期中表现出了不同的特点。主要原因如下:(1)城市化与政府财政支出在短期内能快速“挤入”居民消费,主要得益于居民消费对城市化与政府财政支出的迅速“应激反应”的发挥,即当政府扩大财政支出或城市化水平提高时,居民将受到“利好”消息的刺激,进而做出扩大消费的“应激反应”。(2)在中期城市化将推动居民消费水平的扩大,而在长期政府财政支出将推动居民消费的扩大。主要原因在于城市化发展到一定时期,如经历了三年的中期发展将创造更多的就业,而在长期中这些就业将被经济发展所“消化”掉,而政府财政支出则需得到长期的经济发展效应所“消化”进而刺激居民消费。因此,城市化对居民消费的促进在中期显现,而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的促进在长期显现。

七、结论与启示

基于政府财政支出、城市化与居民消费水平等相关经济学概念,本文研究了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与城市化水平在其中的间接作用、调节作用与动态效果,并针对2005—2017年省际面板数据,采用逐步回归的方法检验间接效应、加入交互项的方法检验调节效应,以及面板VAR动态分析的方法,研究三者间的动态效果。具体结论如下:(1)从静态分析政府财政支出对居民消费影响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与调节效应的研究结果显示,政府财政支出当期“挤出”居民消费,而城市化能够削弱这种“挤出”效应,且无论从政府财政支出影响居民消费的间接效应还是调节效应来看,这一结论都得到了证实,符合假设1b和假设2。(2)从动态分析结果来看,短期(一年)的政府财政与城市化显著促进了居民消费,而中期(三年)的居民消费主要靠城市化推动,长期(五年)的居民消费主要靠政府财政支出推动,符合政府财政支出影响居民消费具有阶段效应的理论预期。

建立在以上结论的基础上,本文得出了如下启示:

第一,从总体而言,促进城市化水平的提升能够较好发挥城市商业区的主体功能,进而促进居民消费水平的提升。理论上来说,居民消费水平具有诱发性、趋势不稳定性与经济发展水平相关性较大等特征,促使市场机制在调控居民消费水平时难以避免面临滞后性、调控不到位等问题。由于内需是拉动经济增长的不竭动力,专注于推动居民消费水平提升、扩大内需的努力有其内外激励机制,可以通过提高城市化、便利化的消费者市场,以及商品与服务质量,进而提升消费水平。

第二,中国的消费品市场已经到了比较发达的阶段,商品与服务数量较多,商品与服务质量较高。扩大政府财政支出是实现内需扩大的重要手段,尽管在当期政府财政支出可能会“挤出”居民消费,但通过与城市化发展的合理配合,能够削弱这种“挤出”效应,进而在大力推进城市化与扩大政府财政支出的过程中,实现在各时期推动居民消费的动态效果。

第三,中国的主体消费者仍然是城市中的市民,城市化水平的提高有利于内需效用的发挥。一方面,这就要求不断推进城市化,继续扩大市民的内需;另一方面,也应进一步推进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进而释放居民购买力,促进内需水平提高。此外,要积极进行财政政策的调整和改革,发挥出财政政策对居民消费水平的“挤入”效应,并积极发挥城市化对居民消费水平提升的促进效应。同时,大力发展城市化,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新农村,创造新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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