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王小妮的传记文学作品《萧红:人鸟低飞》以独特的叙事视角、流水般的笔触构建了传奇女作家萧红的心灵史。在《萧红:人鸟低飞》一书中,王小妮不仅丰富了史料以外的细节,还通过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交替变化,全方位、立体化地对萧红生活的外部环境和其内心变化进行描写,从而架构女性作家之间的互文性。
【关 键 词】互文性;王小妮 ;《萧红:人鸟低飞》;女性作家;萧红
【作者单位】王妍,长春师范大学。
【中图分类号】G236【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1.01.027
著名女诗人王小妮于1995年首次出版的《萧红:人鸟低飞》是其创作生涯中唯一一部传记文学作品。全书以诗一般的语言、交替的人称变换、心灵史的书写方式描写了被称为“文学洛神”的传奇女作家萧红的一生。王小妮出生于长春,后迁居深圳,著有诗歌《我的纸里包着我的火》《致另一个世界》,随笔《上课记》《上课记2》《看看这世界》,小说《方圆四十里》《1966年》等二十几部作品。《萧红:人鸟低飞》曾于1995年、2012年两次出版,2020年由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再次出版。在2020年的版本中,作者不仅重新修订全书,而且增加了修订版后记。
一、写作视觉:独到的创作感知与美学感知
萧红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风格独特、才华横溢的女作家,在其短暂的创作生涯中不仅留下了近百万字的文学遗产,而且其颠沛流离的一生頗具传奇色彩。对于这样一位被誉为“文学洛神”但生命却极为短暂的女性作家,为其立传本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如何平衡萧红本人的创作生涯和其在生活中所遇的难事,如何有效地表现萧红的文学世界,如何对萧红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进行刻画,这些问题都被王小妮独特的创作手法一一化解——如交替的人称变换、对史料的别样使用等。
20世纪70年代后期闯入文坛的王小妮,最初以诗歌让人注目,其作品《我的纸里包着我的火》以纤细的感知触觉构建了“纸”和“火”之间的对比,通过“易碎的纸”和“吞噬的火”之间的关系体现了诗歌的美感与轻盈。著名作家陈超曾评价王小妮的诗歌:“她绝非是受到某某诗潮的感召,而是出于自我内在的敏感去整合和传达,因此王小妮的诗歌是如此清逸和隽永,美丽而又不至于浮夸。”
在众多有关萧红的传记文学作品中,拥有独特美学感知体验的王小妮的《萧红:人鸟低飞》独树一帜。王小妮在后记中就写道,当编辑提到写一部关于萧红的传记时,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在出版自序中,我们可以看出王小妮从史料中寻找、还原萧红的经历,并将其付诸笔下有着极强的信心。王小妮认为自己写萧红的传记理由有三点:其一,王小妮认为萧红是稀有的、真正的作家;其二,王小妮认为自己能够与萧红的不幸和痛苦共情;其三,王小妮和萧红同为东北人,对故土有着类似的深刻体会。因此,在刻画萧红内心世界的时候,王小妮能够以第一视角发出更为动人的感慨。王小妮认为,萧红完全将自己的内心世界隐藏于作品之中,她从不会在作品中刻意用文字来解读自己的内心。王小妮在创作时非常注意这点,因此也更注重对萧红视角的再现,她以萧红的眼睛去看,以萧红的角度去叙述。如描写端木蕻良的外貌时:“端木蕻良微白的脸,长长的头发,都变化成一束目光,直向我射来。他使用溢美之词的时候,一点也不紧张。”王小妮在搜集史料之余,还会从萧红的文学作品,乃至他人写萧红的传记文学作品中,寻找关于萧红的“碎片”,进而用以描画萧红的一生。但在2020年版的后记中,王小妮却说自己也许会放弃这样的尝试,如萧红这般敏感细腻的作家,后人很难去揣测其“内心的皱褶和波澜”。时隔25年,作者为何发出这样的感慨?只有重读本书才能重新理解萧红,重新理解对萧红进行重塑的王小妮。
二、写作角度:别样的史料还原与共情抒写
王小妮在创作《萧红:人鸟低飞》之初就明确了绝不刻板按照史料去书写,而是有机地添加细节,以大量的心理线索串联萧红的一生,描绘一位“有血有肉”的萧红。这样的写作思路决定了《萧红:人鸟低飞》不同于此前任何一部关于萧红的传记,而成为一本更接近小说的传记文学作品。为了达成写作初衷,王小妮在创作过程中采取了以下写作策略:其一,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对萧红的内心世界进行深入刻画;其二,采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交替叙述的写作手法;其三,在文字表达上更注重美感,以散文化的笔触去构建传记,以此更好匹配萧红本人作品的语言风格。通过以上三种写作策略,王小妮成功地构建了萧红的心灵史。
首先,王小妮在1994年开始创作《萧红:人鸟低飞》时,学界对萧红生平的文献资料整理不够完备。面对史料的残缺,王小妮并未被史料所局限,她反复研读萧红的作品,通过文字与萧红“接触”,以此还原萧红的内心世界。同时,王小妮还会研究其他作家关于萧红的著作,如李海波的《萧红和〈呼兰河传〉》、葛文浩的《萧红评传》等作品。王小妮通过在其他作品中捕捉萧红人生的余白,完善了萧红本人的思想和情愫,这也成了王小妮创作的细节所在。
其次,王小妮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所叙述的对象绝非是一个可以随意涂抹的小说中的人物,而是真实生活在民国时期的传奇女作家。因此,她在刻画萧红内心世界的时候,采取了交替使用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写作手法,以此更好地表现萧红的内心世界。
以第一章为例,在描写萧红的童年时,王小妮先以动情的文字介绍了呼兰河,以拉镜头的方式由远及近地将视角逐步从广阔的草原聚焦到站立于风中的瘦弱孩子,这个瘦弱小孩就是萧红。而在此处,镜头进入主人公萧红的第一视角,王小妮以第一人称的方式让萧红叙述自己的身份,此后又将视角从萧红的自我中抽离,以客观的第三人称视角开始叙述年幼萧红的无助和孤独。
最后,王小妮如流水般的文字在进行视角的转换和对萧红内心世界的刻画时显得如此的灵活和自然,丝毫没有卖弄自己的写作技巧。诸如此类的视角转换在《萧红:人鸟低飞》中多次出现,王小妮通过不断进入萧红的视角又急速抽离来,将萧红内心所容纳的痛苦和外在环境之艰苦进行对比,在这种对比中构建对萧红及其生活环境的全方位书写。
不同于一般传记文学作品以客观的文字进行叙述,王小妮以一种更具文学美感的语言去叙述萧红的一生。萧红的一生有诸多不幸,生活的苦难不断在她的内心积淀,并被她酝酿为散文一般优美的小说。因此,想要更为真切地体现萧红不同时期的变化,不仅需要对当时的历史有一定的了解,还要对萧红的作品进行深入研究。
总体来说,王小妮的三种写作策略是層层递进的,她在研读萧红作品后有机地填补史料中萧红内心世界的缺失,进而通过人称的交替变化全方位、立体化地对萧红生活的外部环境和其内心变化进行叙述。但前两种策略都是建立在王小妮散文化的文字之上,她运用了大量的文学手法去完成萧红的传记,从而使《萧红:人鸟低飞》不仅叙述了萧红的人生经历,还构建了萧红的心灵世界。
三、互文性:由人生到作品的双重解读
作为民国时期的传奇女作家,萧红不同于张爱玲和林徽因,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只是荒凉大草原上一个地主的女儿,读书也只读到高中就辍学了,因父亲逼婚最终走上逃婚之路,继而漂泊在外,客死他乡。萧红没有精致的衣服首饰,也没有美丽的外貌,她饱受疾病的侵袭,但饶是如此,萧红依然不屈不挠地在文学世界里闯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1934年,萧红以散文化的笔法创作了《生死场》,她不仅描写了革命的轰轰烈烈,还以同情的笔触写到了难产的妇人和流离失所的小孩。在文言文到白话文的过渡时期,当时许多接受传统四书五经教育的作家尚且无法灵活地使用白话文进行创作,但萧红却凭借绝佳的感知和语言天分,以举重若轻的散文化语言去创作。就某种程度来说,王小妮的创作生涯也有着相似的追求。王小妮在最初的诗歌创作中,是以自我书写去完成她的朦胧诗。在创作《萧红:人鸟低飞》时,王小妮也采取了不同于以往任何萧红传记的写作手法。
在创作《萧红:人鸟低飞》时,王小妮也在有意识地模仿萧红在不同时期的写作风格。如描写萧红的童年时期关于母亲与祖父的内容,王小妮会以萧红《呼兰河传》的笔法进行追忆;在描写萧红和萧军相识之时,文章的叙述手法又与萧红《生死场》的笔法接近。
时隔二十多年再去回顾《萧红:人鸟低飞》一书时,我们可以清晰地感知王小妮的创作和萧红本人的创作在某种程度上建立了一种互文性,而这种互文性可以有机地反馈到文学作品之中,并加深作品本身的意义和思想的深度。这不仅是萧红和王小妮这样两代女性作者的思考的延续,还是现今无数女性作家的思考——女性作家如何以女性化视角为起点,而又跳出性别局限从而完成真正的写作。
王小妮在后续作品中提到了《萧红:人鸟低飞》的创作动机,她将其归纳为对萧红本人的崇敬、对萧红的不幸之共情,以及同为东北人对故土有着类似的深刻体会。但进一步来看,实际上支撑王小妮写作的是她对萧红本人创作的认可,以及对个人创作自由的追求。
《萧红:人鸟低飞》实则是王小妮为萧红做的一次心理剖析,代替英年早逝的萧红说出内心所觉醒的个性和文学主张。萧红这种大胆而孤独的姿态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到了为之代言的王小妮本人,在两代女性作家相似的创作意识和创作理念的交错之下,《萧红:人鸟低飞》就此诞生。
王小妮在讲述萧红一生的过程中也是对萧红作品的一种鉴赏和品读,她从其他作品中捕捉史料中缺失的萧红的心灵独白,用自己的语言将其补足,继而完成这部传记。但王小妮也在后续作品《一个人为什么夭折》中提到,无论《萧红:人鸟低飞》这本书在某种主观上是如何客观地再现了萧红一生,但从更客观的角度来说,对于萧红这样一位早逝的女作家,后世永远无法真正地贴近和深入,也没有故事能够将其完全描画。但即便如此,王小妮的尝试却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为萧红正名,同时对萧红心灵的追溯也是王小妮本人一次独特的生命体验和创作历程。
|参考文献|
[1]何江凤. 论萧红小说“越轨的笔致”[J]. 绥化学院学报,2007(6):72-74.
[2]梁旭. 浅析萧红与姜敬爱小说的散文化倾向[J]. 学理论,2014(29):125-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