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
这几年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中,有一个没有出场的人物,名字叫做“时代”。时代中的我们,最终融汇成集体叙事,每一个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时代注脚,但却无法选择时代,挣脱不了时代赋予的限度。
回顾过去,我写《年轮》《知青》《人世间》等,其实就是反思时代宿命的延续。文学的使命从来都不曾改变,现实主义文学就应该坚持反映现实,通过文学表达使更多青年了解自己的国家,不仅仅是当下的繁荣强大,还包括遥远的曾经,看看我们一路走来经历了什么。
曾几何时,我有一种忧虑,看到了拜金主义对青年的影响,看到了放肆大胆的权钱交易。如果不把它说出来,我會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就像新近网络热词“凡尔赛文学”,这种现象在西方也有,最典型的就是英国作家拜伦写的《唐璜》。唐璜是凡尔赛文学的代表人物,他把人世间所有的快乐都最大程度地享受一遍,最后否定了那样的人生,他觉得欲望横流、欲望得到全部满足的人生并无价值。
纵观历史,我们看到的是,人类文化历来是尽最大的力量,阻击拜金成为一种主义。但在现实生活中,这种阻击远远不够。有时浏览一下手机,好多都是谈美女、时尚、名媛、豪宅等,一些受年轻人追捧的影视作品也是如此。不得不说,这应该引起文学创作的高度重视。
文学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是我们曾经形成的一种观念。但现在的中国,这种观念似乎在被生活本身所颠覆,生活所产生的情节、细节,远远超过最有虚构头脑的作家和戏剧家们的想象力。比如,《威尼斯商人》中有一个细节,犹太商人夏洛克用金钱去换取威尼斯商人安东尼奥身上的一磅肉,这与现实生活中有些人为了实现个人微不足道的利益,不惜危害别人,几乎原样再现。
古代历史上,很多官员为官清正,告老还乡时两袖清风。我常常想,难道那个时候的制度比我们现在更加先进、更加周密吗?也许这里边有一个羞耻心的问题,对耻的畏惧心甚于畏死。现在更多的可能是只畏病、畏死,而不畏耻。尤其在权钱暗中交易的时候,有侥幸,觉得可能不被人知道,耻的观念意识比较淡薄。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一代作品有一代作品的使命。守护精神故乡,是文学作品的不变使命,就是用文学展现人性在逆境中的亮光,保持不一样的时代特质,在浮夸与喧嚣中坚守理想和信仰,在浮躁的社会中获得属于自己的那份文化自信。文学有能力温暖这个世界,通过文学作品中的耻感文化,通过人在现实中“应该怎样”,用温暖来慰藉那些沮丧的、疲惫的、冷感的、迷惘的人心。实际上,精神故乡还包含另一个思想维度,它能够促使人们保持自省、自戒,洞察家国人生,直面社会现实。
选自《中国纪检监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