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炳庭
自从小院平房搬到住宅小区楼上,与邻居之间唯一的沟通就是楼梯里问一声仓促的“你好”,面容还没看清楚,人已消失在门的后面。甚至更多时候只是礼貌性的微笑一下,点头示意便各自离开。
周末晚上,我正在书房闭门写作,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况且,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这是谁呢?听那怯怯的声音,我猜测,是个客人。打开门一看,心中不由一愣,一位古稀老人,我却并不认识。这位老人头发、胡须全已花白,驼着背,显得非常苍老,像耗尽了生命的最后一点养料即将枯萎的一棵老树。他有气无力,不停地呻吟着,说话的语气十分微弱,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痛苦的样子。我把老人领进客厅让他坐在沙发上。一番交谈后,原来是老人多年的胃病发作了,病痛折磨地他无法忍受,才寻求帮助。我见大雨滂沱,有些犹豫。老人好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说,我就住在对门,刚搬来不久,这里就我一个人,儿子、儿媳在陕北的一个乡下学校教书,一时半会还赶不回来。我见老人疼得厉害,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就叫来一辆出租车把老人送往医院。
经过医生的诊断是急性胃溃疡,医生说:“要不是送来的及时,早就穿孔了!” 经过全力救治,使老人的病情才得以好转。看着老人孤零零的,我就和妻子到商店买了营养品去探望他,并安慰他说:“大病犹如飞来的横祸,灾难过去了,就要积极乐观的生活,才能享受美好的人生第二春。”老人分明也感动了,眼里噙着泪花,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愿分开。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在住宅小区门口碰见他,他手里提着一包托亲戚从老家给我带来的土特产,将几张百元钞票强塞进我的口袋,并说明这是我在医院替他垫付的药费,我执意不肯要,我说:特产我留下,钱我不能收,交个朋友吧,忘年交啊!他才将钱收了回去。从那时起,他坚信,能顺利地躲过那一劫,完全归功于我,他对我的感激溢于言表。后来他逢人便说,“那次如果不是我的邻居管我,这把老骨头早烂成泥巴了。”这件小事我早已忘却,不想他竟然如此看重。他越这么说,我越觉得惭愧。说实在的,我除了陪一份同情,面对老人的寂寞、孤独却爱莫能助。
自从这次相识之后,我们俩成了形影不离的“忘年交”,老人非常健谈,和我们一起聊起了家常。他向我们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安详地笑着,豁达得像是谈论前世尘封的旧闻,没有一丝消沉和怨艾。小时候他曾经给地主扛过长工,放过羊,赶过大车、当过兵,啥苦力活都干过。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他节衣缩食、勤俭持家,使孩子没有忍饥挨饿,并且顺利地完成学业,成为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十几年前老伴的去世,这成为他心上的痛。自从得了胃病,身体塌方似的往下垮,人变得脱了形。那时候他拒绝住院是因为他扛得住病,连药也不吃,他说是药三分毒,他从不吃药打针。以前他一个人住在乡下,这里山大沟深,地域偏僻,乡村还不通公路,生活极不方便,儿子、儿媳又都在距家很远的镇上教书,他孤独,变得沉默了许多。后来儿子给他在城里买了房子,把他接到城里,可他放不下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一年后又回到了乡下。后来儿子觉得把他一个人留在乡下不太现实,又把他接回城里。她说,已习惯了候鸟一样的生活,突然不再迁徙还真有些不适应。但我知道,老人更多的、最需要的却是儿女的陪伴啊!
仔细想想,如今好多乡下人搬到城里,融入到城市生活之中,住上了高楼大厦,却人为地丢弃了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美德,人为地割断了与乡村的根脉。记得从前我住过的平房小院,邻里之间,一有闲时,有说不完的亲热话,唠不完的家常事。每到周末,左邻右舍,聚在院内,上至七十老妪,下有十八新妇。“三个女人一台戏”,家长里短,闲言碎语,邻里变化,欢声笑语飞出院外;邻里之间,有了困难,相互帮助,可谓其情融融,其乐无穷。现在,好多人住在楼房里,像住在钢筋水泥的壁垒里,各自安上防盗门,便不理会门外的事,即使出门遇见邻居也只是打个招呼,这还算不错的;更有甚者,为鸡毛蒜皮事,大打出手。前几天,楼上对门的两家邻居,因其中一家在楼道堆放杂物,吵得不可开交。开始是两家女主人对吵,接着两家男主人加入口水战,谁都不善罢甘休。如果不是大伙儿及时劝阻,差点儿对簿公堂。随后,经居委会调解,两家才如梦方醒,后悔不迭。
我常以此教导青年人,人要有博大的胸怀与豁达的气度,不过分在乎一时的宠辱和一己的得失,多替别人想想,你的生活就会少一份阴霾,多一份阳光。
我的楼上住着一位老者,特别爱听秦腔,常把音响音量开得很大,吵得人无法读书和写作,对此我几次想直截了当地向老人提出,但又觉得不該打断老人的雅兴。一次我到音响器材商店转悠,突然想到,何不买个耳机送他,既可不影响别人,又不失老人雅兴,岂不两全其美?回家后,我高兴地将买到的耳机作为礼物送给他,我虽未言明,但他便知其意。从此,再也没有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声音。邻里之间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为些不起眼的区区小事伤了和气,实属不值得。
这让我想起另一件事来。一天,我们刚从乡下老家回来,父亲打电话说房子被水泡了。我跑去一看,整个房子里的电视、冰箱、书柜等都泡在水里,原来是楼上邻居家的水龙头坏了,家里没有人,水从墙缝漫了下来。我费尽周折才拨通了邻居的手机电话,说明原委,邻居冰冷地说:“有事回来协商,我这会儿忙!”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说。瞬间,一股怒火从脚跟窜上脑门,“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我非要去讨个说法,让他赔偿损失。这时,父亲发话了:“住楼房就这个样子,谁也保证不了不出这档子事,再说,人家又不在家,让人家陪个啥呢!”第二天,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楼上的邻居,脸上清楚地写着愧疚和不安,想起父亲昨天说的话,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被熄灭了。邻居对昨天的事反复道歉,提出要加倍赔偿,并说明没有及时赶来的原因。幸亏父亲阻止了我们,不然,不知要闹出多少尴尬的事来。
我突然想起一首歌,眉佳演唱的《邻里之间》:门对门面对面/远亲不如咱同住一个屋檐下/人越处越近/路越走越宽/能做邻居大家就有缘/院不大路不宽/你我低头不见抬头见/打一声招呼/送一个笑脸/相互照应传递着真情感……/都是那邻里间/我们手与手相牵/人人都有长和短/相互包容生活才美满……
想想也是,楼上楼下,左邻右舍,能相聚同住一幢楼,也算是一种缘分,时间长了,交往渐多,感情渐深。人常说,秀才人情纸半张。我是个书呆子,除了读书看报就是写点“豆腐块”文章。当邻居家有婚丧嫁娶、孩子升学、乔迁之喜相邀时,我是一家不落地去随礼、捧场;当邻居家有困难时,我会竭尽所能,雪中送炭。正如歌词所说:“都是那邻里间/我们手与手相牵/人人都有长和短/相互包容生活才美满。”
选自《银川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