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精英的环保理念跑偏了

徐英瑾

我的本行是研究语言哲学，语言哲学的主要任务是帮助大家清楚明白地說话。但很不幸的是，很多在日常媒体里出现的看似言之凿凿的说法，其实从语言哲学的角度看非常可疑。比如，“环境保护，克制碳排放”这话，看似非常正确，但其实暗藏模糊之处。请问：这里所说的“环境”是什么意思？是指人类活动之外的纯粹的自然环境吗？且不说现在的地球上还有多少的自然环境可以豁免于人类的影响，难道纯粹自然环境中的碳排放是人类能够控制的吗？而且，人类自己难道也不是一种动物，并因此具有“自然存在”的一面吗？为何对于“环境”的保护，需要明确地排斥人类的利益呢？

但这些道理，可能对目下的美国精英阶层是说不通的。现在他们对于“克制碳排放”的执念，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眼下，美国的能源大州得克萨斯州的大批居民，竟然已经在瑟瑟寒风中断电数日，很多人家里的水龙头与抽水马桶冻结，真是苦不堪言。造成这种窘境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克制碳排放”的理念。在该理念的指导下，德州大量引入风力发电，因为据说这种发电方式是真正清洁、不排碳的—但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在罕见的寒潮的袭击下，这次德州大量的风力发电设施被冻住，丧失了发电能力。而传统的天然气与燃煤发电机的发电功率又补不上缺额，造成了最近该地区电力价格的暴涨与居民生活的困顿。德州目前陷入的窘境，已经雄辩地说明：风力发电、太阳能等“绿色”的发电模式，只能成为传统的煤、油、气、核发电模式的补充，而其间歇性、易受干扰的特点，使得其显然无法充当发电大军主力的角色。

如此浅显的道理，为何美国的精英政客不懂？道理非常简单：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美国精英政客的利益，与普通美国民众的利益，二者并不重合。第一，如果美国的能源政策更倾向于传统的石化开采业，这当然会使得传统的石化工人得利—但这些蓝领工人是共和党的铁票票仓，也是所谓“川普党”集中之地，是民主党的精英努力需要削弱的政治力量。第二，美国本土石油与页岩气资源非常丰富，如果大力开采，会使得中东的能源对于美国的意义大为降低，由此使得美军缺乏足够的海外部署理由。这当然会动军方与军火公司的奶油蛋糕。第三，绿色能源技术背后的资本力量需要“绿色”的名号来强制推广其新技术，以便攫取更多的市场份额。第四，对于全球变暖的科研研究因为“政治正确”，更容易得到资金支持，由此构成科研界与资本界的共谋。

但这里的问题是：使得绿色能源的推广得以成立的科学前提—全球变暖理论—本身是不是正确呢？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作为哲学工作者，我至少知道：对于全球的气候预测这样的牵涉大量变量的超级复杂的模型，即使是很少的参数变化，就会导致模型的运作结果变得非常不同。退一万步讲，即使全球变暖理论是正确的，盲目开启绿色能源项目也未必是解决问题的正确道路。以美国为例：学习中国，建立全国高铁系统，废弃以小汽车为主的出行模式，是不是能够造成更少的碳排放呢？建立高铁系统所创造的就业机会，难道不能给底层民众更多的实惠吗？如果有人以“这破坏了美国民众的自由传统”为借口反对这一举措的话，那么，难道对于这一抽象的自由理念的维护，需要以牺牲在寒冬吹暖风的自由为代价吗？坐拥地球上最丰富的地下资源，却在寒风中呼号，难道这不是对于美国的社会制度的最大讽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