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群
春日的江南乡村,田野上春泥柔软,青草萌芽。燕子梭子般在田间穿行,有时“唧唧”地从我们头顶掠过。紫云英亮出紫红色的花朵;婆婆纳,蓝蓝的小花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飞蓬草,花儿虽衬衣扣子那么点大,却开成了向日葵的模样。有名的或叫不出名的所有的野花,尽情展露它们的笑容,怯怯的,卑微的,悄无声息的。
到处是油菜花的甜香,放了学,我们钻入金灿灿的油菜地里追逐,我们边跑边笑,头上、身上沾满了植物绿色的汁液和金黄的花粉。
春花烂漫的日子,对乡村人来说,并不只有诗情画意,更重要的是孕育希望与梦想的农事。阳光正好。农人已开始耕作、播种,裸露的脚板踩在自己的土地上,那心应该是踏实的。
溪边的空地上,有许多黝黑的蜂箱和养蜂人小小的窝棚。养蜂人头戴草帽,脸罩纱网,小心翼翼地揭开蜂箱盖,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张巢脾,剪蜂蜡、割蜂胶、掏皇浆、取蜂蛆……如蜜蜂一样默默地劳作。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垄垄茶树丛中,几个采茶女忽隐忽现,双手灵巧地采摘着一叶叶嫩芽。此时,隨便走进哪一户人家,主人都会殷勤地泡上一碗新茶,一枚枚形同莲心的茶芽,以及茶尖上的茸毛,在水里漂浮着,宛若斜斜的丝雨。端起茶碗,鼻尖前轻轻一晃,一股清香便沁入心脾。
山弯里的梨树也开花了,一树接着一树,一片连着一片,洁白如雪。
每年的清明节,乡村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去祭扫烈士墓。尽管每次来回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但因为不用上课,而且可以带许多好吃的零食,所以我早早就期待了。我们用白白软软的绢纸,做好大大小小的纸花,然后扎起一个个花圈。那些扫墓时的细节,我都已模糊不清了。只记得,去的路上同学们神情凝重,整整齐齐排着队,而回来的途中,如一群小山雀似的“叽叽喳喳”,漫山遍野地找乐子玩。
“梨花落后清明”,那日扫墓归来,穿过那梨树林,发现梨花已簌簌落下。过了几日去看,枝头却结满了黄豆般大小的果实。梨子长得多慢啊,我几乎隔三岔五去看看。为了吃这些梨,我从梨花绽放就开始盼,盼了很久很久。
离开乡村多年,现在才知道,田野和村庄,我曾经最想离开的地方,才是我回归的内心家园。春天的夜晚我经常做梦,我常常会梦见我的村庄,以及那片梨树林。一弯金钩似的月亮挂在天幕,村庄沉睡,四周阒寂。远处隐隐约约的山影,空气中弥散了梨花淡淡的气味,恍惚中仍是儿时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