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二河
中学时代,赶着上课、补习、自习,每天都匆匆。吃饭是难得的属于自己的时间,像是在冗长生活里透一口气,便格外珍贵。
学校后街有一排小店,其中有一家朝族小吃,卖冷面、酱汤、各种炒饭,上菜快,份量大,在读中学的那几年里,我和朋友们是那里的常客。饥肠辘辘时就冲过去,点一份饭、一瓶汽水,埋头猛吃。我最常吃的是辣白菜炒饭,开胃又管饱,用大白瓷碗装着,红澄澄的,点缀着几片绿叶生菜,最上面卧着一个莹白但隐约能看见蛋黄的煎蛋,像朝霞中日光温柔的太阳。等碗里的饭见了底,胃也平息了抱怨,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就又有力气走回学校或者自习教室,再和卷子搏斗几个来回。
曾和同学边吃边讨论过一道物理题,并因为解法争得面红耳赤;也曾因为分数不理想边吃边哭,又一口气猛喝半瓶汽水;曾在这里见证过朋友的绝交、和好、表白。这个地方不仅仅是一个饭馆,更像是个回忆贮藏所,一碗炒饭也就不仅仅是炒饭,而是世界进入身体的方式,尤其在生活两点一线的学生时代里,很多故事都在吃饭时候发生,记忆也都写在味蕾里。
离开小城出去读书后,常常想家。外面好玩儿的多,好吃的也多,但总是觉得心里空出来一块。再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约老朋友去吃辣白菜炒饭。
没有了学业压力,可以吃得优哉游哉,说说各自学校的趣事、认识的新朋友、选课、有趣的老师……
然而某一年回家时,却发现那家老店突然没了,整条后街都被拆掉重建,成了一条步行道。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怅然若失。好像在小城的巨变中,有什么东西悄悄从我身体里溜走了。
我回家后恹恹,连晚饭也不想吃,和当年一起吃饭的老友抱怨:“怎么办啊?再吃不到辣白菜炒饭了!”朋友说:“你可以自己做啊!”
“哎?对哦!”
我想起刚好家里还有一碗剩饭,立刻来了精神,穿上外套去酱菜店买了一袋辣白菜,要挑入味的、颜色红艳的买。回家后剁碎,切一点葱花,起锅热油,把切好的辣白菜放入锅中炒出香味。这时候便找出那一碗剩饭,用筷子搅散,待浓郁的辛辣香味从锅里飘来,就调小火,把冷饭倒进锅中。翻炒几下后,把辣白菜的汤汁也倒一点儿进去,加少许盐、一点点糖、几滴用来上色的老抽,炒匀,直到每一粒米都裹上油光和辣白菜的酱色。最后把翠绿的葱花撒在上面,出锅。再重新起锅热油,煎一个蛋,铺在饭上,大功告成!
迫不及待地舀一口,味道虽然和小店不太一样,但也非常好吃,辣白菜酸辣可口,米饭干爽紧实,一口就回到中学时代,当年的哀愁和希冀随味觉而注入身体,好像在食物里,能打破时间的线性规律,让那些发生过又一去不返的记憶随味道而短暂地降临。
后来,我又做过很多次辣白菜炒饭,而且还加了新的花样,比如炒好饭后再铺上一层芝士放入烤箱,变成辣白菜芝士焗饭;再比如在炒好的饭里拌入金枪鱼罐头,鱼肉的细腻肥腴与辣白菜的爽辣是绝配,好吃到让人想哭。但不管怎么变,基本的原料——辣白菜、米饭,都一定必不可少,就像在不断变化的时代里,总要抓住一点不变的东西。
编辑/广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