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恬,张中宇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韦应物(约737-约792),字义博,祖籍京兆杜陵,中唐重要诗人,存诗约600首。韦应物诗在明代的接受研究尚处于发轫阶段,目前相关研究较少。谢亚荣《历代韦应物诗歌接受研究》将明代接受作为全文一部分,仅论及少部分唐诗选本中的选录,且未形成比较视野,更未深究明代社会、文化以及文学发展等方面的原因。[1]马黎丽《从唐诗选本看韦应物五言古诗在明代诗歌批评中的地位》粗略考察了部分明代诗论对韦应物五言古诗的评价。[2]目前未见专文全面考察韦应物诗在明代的接受、地位及其原因等。明前期120余年间,以清淡平和著称的韦应物诗在重要唐诗选本中的选录数量竟远高于白居易、刘禹锡等中唐大家;明中期盛行“诗必盛唐”思潮,韦诗因符合复古派审美理想,接受度达到顶峰,在多数重要选本中接受度位居第一;明后期诗学审美趋向多元化,但韦诗的接受度仍然不低;这种特殊现象及其原因值得深入研究。
查清华《明代唐诗接受史》将唐诗接受分为三个阶段:前期为洪武元年至成化末年(1368-1487),中期为弘治元年至隆庆末年(1488-1572),后期为万历年间至崇祯末年(1573-1644)。[3]10明代前期百余年间,影响很大的明人编唐诗选本主要有高棅《唐诗品汇》《唐诗拾遗》《唐诗正声》,以及康麟《雅音会编》。上述四个选本选录李白、杜甫、王维、刘长卿、韦应物、刘禹锡、白居易等唐代著名诗人诗篇数量如表1所示。
表1 明前期唐诗选本录诗数量
高棅《唐诗品汇》编纂始于朱元璋洪武十七年(1384年),成书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历时10年,编成90卷,共选唐代620位诗人5700余首诗,首次明确将唐代诗歌分为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四个发展阶段,是明代第一个影响重大的唐诗选本。《唐诗品汇》共选录韦应物诗146首,约占韦应物诗总量的25%,远多于同为中唐诗人的白居易、刘禹锡等,为中唐诗人中选录诗歌第二,仅次于刘长卿(167首)。明洪武三十一年(1391年),高棅又编成《唐诗拾遗》,增补《唐诗品汇》未录入的61家诗共954首,其中增补韦应物诗20首,仅少于刘长卿(29首),仍多于刘禹锡、白居易等中唐诗人。
因《唐诗品汇》卷帙浩繁,且高棅认为其“博而寡要,杂而不纯”,[4]卷首故又精选“声律纯完而得性情之正者”,[4]卷首编纂《唐诗正声》共22卷。明人何良俊《四友斋丛说》对此评价:“近世选唐诗者,独高棅《唐诗正声》颇重风骨,其格最正。”[5]224《唐诗正声》共选录唐代140余家、诗共931首,其中选韦应物诗34首,仅次于刘长卿(48首),为中唐诗人选诗第二者。《唐诗正声》仅选录了四位中唐诗人所作五言古诗,其中选韦应物五古最多(21首),选五律、五绝等体裁的中唐诗歌也以刘长卿、韦应物、钱起等几位重要诗人为主,由此可知高棅虽推崇盛唐,但仍对部分中唐诗歌表示认可:“中唐虽声律稍变,而作者接迹之盛,尤过于天宝诸贤,今分为三卷,以刘长卿、钱起、韦应物、皇甫冉共诗七十一首为上卷……”[6]390美籍文学家宇文所安所著《盛唐诗》指出:“韦应物不是一位中唐诗人,他与盛唐风格和主题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7]358韦应物的主要活动和成名虽在中唐,但他成长于盛唐,必然受到盛唐精神的影响,传承盛唐诗歌的风韵,故高棅、宇文所安都注意到韦应物诗的这一重要特质。从高棅所编选的三部唐诗选本选录韦应物各类体裁诗歌的数量来看,高棅更看重韦应物所作的五言古诗。“韦之静而深……此皆宇宙山川英灵间气萃于时以锺乎人矣。”[6]49《唐诗品汇·凡例》云:“以初唐为正始,盛唐为正宗、大家、名家、羽翼,中唐为接武,晚唐为正变、余响,方外异人为旁流。间有一二成家特立与时异者,则不以世次拘之,如陈子昂与太白列在正宗,刘长卿、钱起、韦柳与高岑诸人同在名家者是也。”[6]14高棅在编选过程中,将大部分中唐诗人归入“接武”,但并未完全“拘世次”,将韦应物五言古诗归入盛唐“名家”之列,可见高棅认为韦应物所作的五言古诗相较其他中唐诗人作品更具盛唐风韵。
康麟《雅音会编》成书于天顺七年(1463年),选诗共3800余首。康麟多选“声律纯正”之作,旨在为学诗者提供唐人用韵、用律之规范。《雅音会编·序》云:“高棅之正声……是皆披沙拣金,互为精密,梓行于世久矣,世之学诗者无不宗之。”[8]卷首可见康麟受到高棅影响,选盛唐诗较多。从康麟选诗的数量来看,他对杜甫诗极为推崇,选诗达1003首,接近选诗总量的四分之一,这在明代唐诗接受史上甚为罕见。其中选韦应物诗23首,仅次于刘长卿(78首)、刘禹锡(35首),多于白居易(18首),为中唐诗人选诗数量第三。《雅音会编》仍显示明初对韦应物诗具有较高的接受度。
明初高棅、康麟等唐诗选本已反映出较明显的宗盛唐倾向。明中期弘治年间,复古派李梦阳对疲弱平庸的台阁文风加以批判,强调论诗当以盛唐为重,文学复古思潮由此兴起。“弘治时……倡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非是者弗道。”[9]7348经“前、后七子”推波助澜,宗盛唐思潮在明中期达到高峰。明中期影响很大的选本有李攀龙《唐诗删》《唐诗选》。著名选本还有邵天和《重选唐音大成》、胡缵宗《唐雅》、顾应祥《唐诗类钞》,各选本所选录李白、杜甫、王维、刘长卿、韦应物、刘禹锡、白居易等盛中唐诗人及其作品数量如表2所示。
表2 明中期唐诗选本录诗数量
李攀龙受高棅影响,《唐诗删》《唐诗选》均表现出重初盛唐、轻中晚唐的倾向:“向观于鳞《诗选》所录,不出《品汇》,如《品汇》五言古以崔颢为‘羽翼’,故次韦柳‘名家’之后。”[10]368《唐诗删》由《古今诗删》取唐代部分而成,选唐代各时期诗比例大致为:初唐16.9%,盛唐60.1%,中唐16.5%,晚唐2.4%。《唐诗删》选韦应物诗16首,高于刘长卿(14首)、白居易(1首),为中唐诗人选诗数量第一。李攀龙对唐代五言古诗评价都不高,认为“唐无五言古诗”,[11]卷十但对唐人五古也并非完全排斥,《唐诗删》共选录韦应物五言古诗8首,甚至多于盛唐著名诗人王维五古选录数量(7首),可见李攀龙对韦应物所作的五言古诗持认可态度。《唐诗选》选录128家、诗465首,其中选韦应物诗8首,虽然大大低于李、杜、王入选数量,但高于刘长卿(7首)、刘禹锡(1首),对白居易诗竟弃之未选,故韦应物仍为中唐诗人被选录最多者。
《唐诗删》收录唐代诗人155家、诗740首,《唐诗选》选录128家、诗465首,较《唐诗品汇》5700余首、《唐诗正声》900余首更为精粹、易于流传,因此辐射更广、影响更大。明末胡震亨评:“李于鳞一编复兴,学者尤宗之。”[12]326孙琴安评价:“李氏一选,声誉鹊起,身价百倍,批注者蜂拥而起。《三体唐诗》《唐诗鼓吹》《瀛奎律髓》等一批名重一时的唐诗选本,均被打入冷宫。”[13]11从《唐诗删》《唐诗选》在明代的影响来看,韦应物诗的接受度在中唐诗人中实际上更高。
邵天和《重选唐音大成》成书于嘉靖五年(1526年),共15卷,选录韦应物诗21首,仅少于刘长卿(40首),多于刘禹锡(19首)、白居易(5首)。《唐雅》为正德年间著名诗人胡缵宗所编,成书于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本书按体分编,共8卷,共收录唐诗1263首,其中韦应物诗44首,位居中唐第一。顾应祥《唐诗类钞》选录韦应物诗75首,仍居中唐诗人选诗数量首位。在明中期影响较大的《唐诗删》《唐诗选》以及《唐雅》《唐诗类钞》中,韦应物诗均位列中唐诗人选诗数量第一。
明后期万历年间,公安派、竟陵派等诗学流派纷纷崛起,诗学审美趋向多元化。这一时期著名的唐诗选本有唐汝询《唐诗解》、周珽《删补唐诗选脉笺释会通评林》、钟惺《唐诗归》、陆时雍《唐诗镜》、曹学佺《石仓唐诗选》等。现将各选本对李白、杜甫、王维、刘长卿、韦应物、刘禹锡、白居易等著名诗人诗歌选录数量汇总如表3所示。
表3 明后期唐诗选本录诗数量
唐汝询《唐诗解》成书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共50卷,选唐代诗人198位、诗1544首,从选诗倾向来看,唐汝询仍偏重初、盛唐,其中选韦应物诗42首,仅次于刘长卿(60首),为中唐第二。值得注意的是,《唐诗解》选中唐诗数量(833首)已为四唐第二,仅次于盛唐,其中所选中唐诗人为四唐最多,共67人,甚至多于盛唐诗人选录人数(50人),可见唐汝询已经开始重视中唐诗歌。周珽《删补唐诗选脉笺释会通评林》刊于崇祯八年(1635年),共选435家、诗2400余首,宣称“盛唐地位独优”,[14]436故仍多选盛唐诗,中、晚唐诗选得较少,其中选韦应物诗43首,仍仅次于刘长卿,但远多于刘禹锡、白居易等人。钟惺、谭元春二人共同编选的《唐诗归》共36卷,收录唐代诗人291家、诗共2200余首,其中选录韦应物诗31首,少于刘长卿(50首),仍远多于刘禹锡(16首)、白居易(7首)。
陆时雍《唐诗镜》选录307家、诗共3158首,其中选韦应物诗60首。《唐诗镜》已不独尊盛唐,故中唐各家选诗数量都有所增加,韦应物诗选录数量(60首)已排在白居易(204首)、刘禹锡(88首)、刘长卿(63首)等人之后。曹学佺《石仓唐诗选》由《石仓历代诗选》取唐代部分而成,选录唐代1000余家、共1万余首,选唐代各时期诗卷数如下:初唐18卷、盛唐15卷、中唐27卷、晚唐30卷,共选中唐诗歌3105首、晚唐诗歌2759首,已多于盛唐诗歌选录数量(2259首)。从选诗数量来看,曹学佺也十分重视对中晚唐诗的发掘。曹学佺选韦应物诗199首,接近韦诗总量的三分之一,仅略少于白居易(206首),为明代选录韦诗数量最多的选本。
总的来说,明代后期各家唐诗选本中韦应物诗选录的数量并未显著减少,甚至有所增加,在《石仓唐诗选》中更是多达约200首。这是因为此时盛唐诗歌独尊的局面已逐步瓦解,选录白居易、刘禹锡、元稹等中唐诗人作品数量大幅增加,因此韦应物诗被选情况呈现出一定程度的起伏,但就韦诗选录数量来看,韦诗仍具有较高的接受度。
陈文忠指出:“选集不仅是中国文学批评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再现诗歌效果史的活化石。”[15]295明代多数代表性唐诗选本选录韦应物诗数量远多于刘禹锡、白居易等中唐著名诗人,为中唐诗人选诗数量名列前茅者。韦应物诗在明代被高度接受,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审美思潮、选诗观念等密切相关。
明代初期,政权逐渐稳定。针对金、元政权的政治、文化等政策,洪武二年朱元璋下令各郡县设立学校诏称:“今朕一统天下,复我中国先王之治,宜大振华风,以兴治教。”[16]925志在恢复华夏文化与教化传统,这也成为有明一代复古思潮兴盛的政治基础。朱元璋推崇儒家诗教,他提出:“古乐之诗章和而正,后世之歌词淫以夸。”[16]2521作为响应,士人推崇风雅及雍容温和的诗歌风格,“和而正”成为对“诗章”的基本要求。台阁文臣王祎针对这一时期的诗坛风气,指出:“在上者莫不歌咏帝载……以鸣国家之盛。”[17]54“鸣国家之盛”是与朱明王朝直追汉唐的盛世情结密切相关的,因而盛世的声威等成为诗家、选家的又一重要追求。从盛唐进入中唐的韦应物,其诗歌明显带有盛世“风味”,风格温柔敦厚、平和清淡,故相比其他中唐诗人更受明前期文人的重视。如其《寄全椒山中道士》:“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18]173此诗被明前期多个唐诗选本选录。胡震亨评价:“韦应物居官自愧,闵闵有䘏人之心,其诗如深山采药,饮泉坐石,日晏忘归。”[12]61可证明代文人认为韦应物诗深合统治者倡导的“和而正”的审美理想。
明中期出现近二十年“弘治中兴”,进一步增强了士人上追汉唐的雄心。李梦阳评价:“治体宽裕,生养繁殖,斧巾穷于深谷,马牛遍满阡陌。即闾阎而贱视绮罗,粱肉糜烂之,可谓极治。”[19]475诗坛尊崇盛唐思潮在这一时期也达到顶峰,故这一时期选本更多选录代表“盛世”的盛唐诗,而中唐处于王朝衰退时期,与明人盛世理想不合。李攀龙所编两部影响很大的选本《唐诗删》《唐诗选》选录韦应物诗在中唐诗人群体中数量最多,和韦应物盛唐经历及其诗的盛唐气息显然有关。严羽《沧浪诗话》指出:“大历之诗,高者尚未失盛唐。”[20]520唐代宗大历元年是盛唐、中唐的分野,中唐初期的诗人多从盛唐而来,所以严羽认为其中的“高者”仍未失盛唐风采。据《唐才子传》记载,韦应物出身望族,又“以三卫郎事玄宗”,[21]791在繁华的长安等地感受开元、天宝年间的昌盛之景,其诗因而多具盛世风貌,与其他大历诗歌流露出的失落之感不同。至弘治末年,政局显现出由盛转衰的迹象,文学思潮随之呈现多元化趋势。嘉靖年间,新儒学兴起,文人更加主张情感的自由抒发,倡导诗文创作应不拘一格、独抒性情,故诗坛诸人多推崇情感真挚、古朴醇厚的汉魏六朝诗歌。宋濂《答章秀才论诗书》云:“有韦应物祖袭灵运,能一寄秾鲜于简淡之中,渊明以来,盖一人而已。”[22]208宋濂认为,韦应物诗风源于陶、谢,表现出对汉魏六朝诗歌蕴藉深远之风的继承,胡应麟亦肯定韦诗有“六朝余韵”,故从弘治之后重要选本选录韦诗情况来看,其接受度仍然居高,在《唐雅》《唐诗类钞》中的地位仍为中唐最高。
明代后期,政局崩坏,士人汉唐盛世的理想逐渐破灭,文化思潮更加多元化。竟陵派以全新的眼光审视唐诗,同时试图构建起新的诗学审美范式,追求清幽孤寒的艺术风格。“竟陵代起,以凄清幽独矫之,而海内之风气复大变。”[23]567部分诗学家对明前、中期“诗必盛唐”的选诗主张表示不满,开始致力于对中晚唐诗的大力发掘,因此白居易、刘禹锡、元稹等中唐大家重新被重视,韦应物诗的选录情况也相应发生波动,但从对其选录的诗歌数量来看,其接受度并未明显降低。
明代各选家同样受到政治环境与文化思潮的影响,但不同选家个人旨趣亦有所不同,选家审美差异也影响到了诗歌的选录。明代初期,高棅继承其先辈林鸿的思想,明确提出“先辈博陵林鸿尝与余论诗……‘唯李唐作者,可谓大成;然贞观尚习孤陋;神龙渐变常调;开元天宝间,神秀声律,粲然大备,故学者当以是为楷式’,予以为确论”,[6]14对盛唐诸人的诗歌体制、音律、风格都推崇备至,并以此作为评判唐代诗歌的标准。韦应物出生、成长于盛唐时期,经历过开元、天宝盛世,因而其诗歌创作明显带有盛唐的精神风貌。明末著名诗论家冯复京有言:“中唐诸公,才高者刘随州长卿、韦苏州应物……虽与盛唐地位不同,然格调近正,犹未背驰。”[24]3951可证明韦应物诗接近盛唐之“正”,故备受此时的选家所重视。康麟《雅音会编》认同高棅“声律纯正”的选诗倾向,对韦诗选录亦多。明中期选家受“诗必盛唐”思潮影响,《唐诗删》《唐诗选》对韦应物、刘长卿这两位处于盛、中唐过渡期诗人的诗选录仍较多,对白居易、元稹等中唐著名诗人基本不录或仅选寥寥几首。胡缵宗则认为:“诗自三百篇而后……质朴浑厚,舂容隽永,风格音调,自为阳春白雪。”[25]卷十一选家追求“质朴浑厚、舂容隽永”,就韦应物诗歌风格来说,也十分符合胡缵宗的选诗标准,故胡缵宗《唐雅》、顾应祥《唐诗类钞》都对韦诗接受度颇高。
明后期,各选家审美更为多元。唐汝询、周珽等人仍坚持以高棅《唐诗品汇》、李攀龙《唐诗选》为宗,推崇盛唐诗之格调,多选录盛唐诗。竟陵派钟惺在《诗归序》中认为:“真诗者,精神所为也。察其幽情单绪,孤行静寄于喧杂之中;而乃以其虚怀定力,独往冥游于寥廓之外。”[26]卷首评韦应物《答畅校书当》诗云:“亦以其气韵淳古处似陶。”[26]卷二十六可见钟惺对韦诗“气韵淳古”之风持高度肯定态度。陆时雍《唐诗镜》亦多选中唐诗,显示出对中唐诗的赞赏态度。“中唐诗亦有胜盛唐处,去方而得鬌,去实而得松,去规模而得情趣。”[27]807对韦应物诗评价:“韦苏州澹而韵,陶服其香,柳逊其秀,品之最贵。”[27]824曹学佺对中晚唐诗进行更深层次的发掘,选录了大量在明前、中期备受冷落的中唐诗人,故选录韦诗“位次”稍有后移,但其选诗数量并没有明显减少,《石仓唐诗选》更是达到199首之多,约占韦诗总数的三分之一。
最早提出接受美学理论的德国学者姚斯指出:“读者的理解将在一代又一代的接受之链上被充实和丰富,一部作品的历史意义就是在这过程中得以确定,它的审美价值也是在这过程中得以证实。”[28]25早在中唐,就已有人注意到韦应物诗的独到之处,如白居易即指出韦应物诗“高雅闲澹”,[29]965与陶渊明诗风一脉相承,多次将陶、韦二人并提;晚唐司空图也多次将韦应物与盛唐著名诗人王维并称。宋代苏轼亦肯定韦诗“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30]2124金元时期,辛文房《唐才子传》首开唐代诗人传记之先河,认为韦诗自成一家,[21]792元代方回的唐诗选本《瀛奎律髓》、杨士弘《唐音》都对韦诗颇为重视。不过今传唐宋元的唐诗选本相对有限,尚难充分考察诗人的接受特点。有明一代为唐诗接受的重要时期,出现了大量重要唐诗选本和诗话,各选本和诗话多承袭前代诸人对韦应物诗的评价,赞扬其清淡雅致的诗风,选韦诗数量多在中唐诗人前列。其势延及清代,经王士禛、翁方纲等诗论家对韦诗的品评,进一步巩固了韦应物在历代诗坛的特殊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