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歌曲《杨殷颂》歌词创作感悟
——兼谈红色主旋律歌词创作

2021-03-15 08:30:42文|
岭南音乐 2021年1期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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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歌曲《杨殷颂》由中共星海音乐学院委员会出品,星海音乐学院陈平教授作词、相西源教授作曲,是在中共星海音乐学院委员与中共广东省中山市纪律检查委员会联合打造大型原创音乐剧《殷红木棉》过程中以及广东省教育科学规划重点课题——《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文艺思想研究》(项目主持人:王秀明)研究过程中,受星海音乐学院党委书记王秀明的委托,进行的一次创作,歌曲旋律婉转细腻,具有浓厚的岭南音乐风格、抒情优美,以叙事的方式,赞扬了中共早期重要领导人杨殷光辉的一生,在学习强国中宣部平台、广东平台以及央视网等平台推出后,受到广泛关注。《杨殷颂》是一首红色主旋律歌曲。

主旋律歌词创作中存在的问题

红色主旋律歌曲众多,但由于其特点相似,构成了歌曲中的一个特别的类,构成了一个特别的研究客体。红色主旋律歌曲,以下简称“主旋律歌曲”。

写歌难,写主旋律歌曲更难,要将主旋律歌曲写得感人、写得好听,更是难上加难,这是许多有过写主旋律歌曲经历人的共同感受。

写主旋律歌曲之所以难,主要在于主旋律歌曲主题严肃、政治性强,在选词造句、音调旋律方面也有许多限制。它不像写流行歌曲(如《再回首》)、校园歌曲(如《同桌的你》)或者一般的民歌(如《小河淌水》)那样,主题多样、选材宽泛、辞藻华丽、多情多彩,可以比较自由的、充分的抒情写意。

当前,在我国主旋律歌词的创作方面,存在着主题模糊、主线隐晦,从歌名到歌词,既像主旋律歌曲,又不像主旋律歌曲;政治性有余,艺术性不足,歌词干巴巴,味同嚼蜡;词文堆砌、无感而发,用了很多词句,但怎么读都是冷冰冰的词汇、一点也不感人,只可谓“用心”创作了而没有“用情”创作;练功有余、修身不足,歌词在语法句法上都没问题,但就是不能激发听众道义情感上的共鸣,体会不到作者在道德情感、情怀修养、善恶价值倾向等方面情绪的冲击和思考;叙事不够、抒情无基,在没有作充分叙事铺垫的状态下,就直接抒情,最后写出来的歌词就类似于喊口号等普遍问题。

要写好主旋律歌曲,首先要知道什么是主旋律歌曲。其次,要把握主旋律歌曲的基本特征。本文仅就此谈点个人体会,以期大家批评指正。

主旋律歌曲的界定

概而言之,我们今天所说的主旋律歌曲,其发展经历了一个“赤色歌曲—革命歌曲—红色歌曲—主旋律歌曲”的复杂演进过程。

上世纪20年代初期,对应于“赤潮”“赤色”概念,这一时期的这一类歌曲,有人称之为“赤色歌曲”。“赤潮”“赤色”的概念,来自于共产国际,其含义是指红色浪潮,即指苏维埃革命,比喻无产阶级革命的勃兴和共产主义理想的升腾。1923年1月,中共早期领导人瞿秋白受《国际歌》的启发,写了一首《赤潮曲》发表在《新青年》1923年第1期上,歌曲描写和呼唤东方半殖民地以至世界所有殖民地半殖民地劳苦群众的觉醒。

20年代后期,更多地使用“革命歌曲”这一概念。1926年2月,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李求实选编的我国最早的一本革命歌曲集,书名就是《革命歌声》。1929年12月,毛泽东指出:革命歌曲要作为士兵政治训练的材料之一,音乐要作为士兵政治训练的方法之一。

20年代后期,对这一类歌曲的另一个称谓是“红色歌曲”。1928年10月,毛泽东写成著名文章《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在该文中,毛泽东使用了“红色政权”这一概念,以区别于“白色政权”。因此,对应于“红色政权”的概念。这一时期的这一类歌曲,有人将其称之为“红色歌曲”。还有人甚至将红区(红色政权区域)的歌,统称为红歌。

50、60、70年代,革命歌曲、红色歌曲,长期处于并用状态。直到80年、尤其是90年代后,开始出现了“主旋律歌曲”的称谓。“主旋律”,本为一个音乐词汇,其含义是指一部音乐作品或乐章的旋律主题以及在一部音乐作品或一个乐章行进过程中再现或变奏的主要乐句或音型。后“主旋律”一词被用于整个艺术领域、宣传思想工作领域。1987年全国故事片厂长会议召开。会上,时任广电部电影局局长的腾进贤提出将“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作为今后电影的发展方向。

1994年,江泽民同志向全国发出“弘扬主旋律,繁荣社会文化”的号召。③2015年习近平指出:“我们当代文艺更要把爱国主义作为文艺创作的主旋律,引导人民树立和坚持正确的历史观、民族观、国家观、文化观,增强做中国人的骨气和底气。”

基于以上的梳理,笔者认为,红色主旋律歌曲,就是歌颂无产阶级政权,歌颂共产党领导,歌颂无产阶级革命和建设的重大创举和成就以及在此过程中产生的英雄模范人物和英雄事迹,反映人民群众心声、表达爱党爱国爱民之情、积极向上、催人奋进的歌曲。核心是“三爱”,爱党、爱国、爱民。

主旋律歌词的基本特征

主旋律歌词,都具有以下五个基本特征。这些基本特征,不是谁凭空想出来的,而是从对前辈成千上万首主旋律歌词进行的分析、比较中概括出来的。概而言之,主要的特征是“五个统一”。

(一)政治性与文学性相统一。政治性,是主旋律歌词的基本特征,因此写作主旋律歌词,无论是歌名的确定,还是歌词的选词造句,都要符合这一基本要求。1938年毛泽东在鲁迅艺术学院发表讲话,讲到要成为艺术家的三个条件,其中第一个条件就是“艺术上政治独立性仍是必要的,我们在艺术上是马克思主义者,不是艺术至上主义者”。像《赤裸裸》《偷心》,“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这样的歌名歌词,与主旋律歌词创作的政治性要求是完全背道而驰的。在政治性与文学性这对矛盾中,与上述相反,另一个极端是政治性有余,而文学性严重不足。

艺术歌曲《杨殷颂》是一首主旋律歌曲,其歌词为:

零丁洋边翠亨村/青年英杰有杨殷/孝字当头立大志/变卖家产助革命/情报工作开先河/保护同志如亲人/翠亨村革命村/木棉花开泪湿巾。

零丁洋边翠亨村/青年英杰有杨殷/广州起义当领导/冲锋断后双重任/坚定信仰跟党走/血溅上海弘大义/翠亨村英雄村/落红伴泪化成泥。

翠亨村革命村/花谢英年天都恨/翠亨村英雄村/山河悲鸣祭英魂。

在歌词中,其政治性已不言而喻;从其文学性来看,运用较多的文学手法。首先是将《杨殷颂》当成一个故事来写,而不是堆砌文史材料。其次,用了比喻、拟人、排比等手法。

值得一提的是,歌词的文学化,不能简单地理解为诗词就是歌词,因此写歌词就是写诗词。唐诗、宋词颇多,唐诗就有300余首。这么多年来,许多人都在尝试,将其谱曲,但事实上,唐诗宋词能谱曲以唱、且成功的也不多,其中《月满西楼》《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等算是比较成功的作品了。还有大量的诗词,都难以谱曲以唱。诗与歌的相同点之一,是都讲究押韵,前后两段对应句的字数基本相等。有的人写歌词,整首歌词,都没有押韵的字,这肯定成不了一首好歌。

但欣赏诗与欣赏歌,有一个很大的差别。欣赏诗,主要靠视觉,所以是“读”诗;而欣赏歌,主要靠听觉,所以是“听”歌。“听”歌,就讲究易“听”、易“唱”。诗与歌,在选词造句上,也有较大不同的。太诗化的歌词,成不了歌,因为不好唱、不利听、听觉不好。

(二)主题与主线相统一。从词的角度看,主题,即歌曲的主旨,即歌颂谁?歌颂什么?主旋律歌曲的主题,应该非常明确,能达到一看就明白最好,如《我爱你中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如何确定歌名,很重要。因为在歌名与歌词之间,歌名往往就确定了歌词的写作基本思路即写作主线。以《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为例,由于这首歌的歌名是一个问答式的歌名,也就是说整首歌要回答一个问题,即为什么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因此,这就确定了写作主线。词作者曹火星以中国共产党在中华民族独立和解放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为主线,对“为什么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问题,作了很好的回答。歌词写道:

共产党,辛劳为民族/共产党他一心救中国,他指给了人民解放的道路/他领导中国走向光明,他坚持了抗战八年多/他改善了人民生活,他建设了敌后根据地/他实行了民主好处多。

若这首歌是不按这条主线写,写作过程中间离开主线,去写中国的美好山河,那么显然它就不能成为一首好的红歌。

平时我们在评价歌曲时,时常会有这样的一种评价,即“这歌词简直是东拼西凑、东拉西扯”,这一问题的出现,正是作者没有守住主线的原因造成的。

(三)理性与情感相统一。有的歌词,从文字的角度看,语句华丽、对仗工整,找不出什么毛病,但就是不感人。问题出在哪里呢?要找到病根,我们先回到《乐记》,看看老祖宗对音乐的理解和论述。

《乐记》说:“乐是从音调产生出来的,它的本源在于人的内心活动对于外物的感应。”因此,内心形成了悲哀的感应,他发出的声音就急促而低沉;内心产生了快乐的感应,他发出的声音就宽舒而徐缓;内心产生了喜悦的感应,他发出的声音就高昂而舒散;内心产生了愤怒的感应,他发出的声音就粗暴而严厉;内心产生了崇敬的感应,他发出的声音就正直而纯净;内心产生了爱慕的感应,他发出的声音就温和而柔美。这六种不同的内心感应,并不是出于人的本性,而是有感于外物后而产生的;因此古代圣王重视那些对人们产生影响的事物。

要写主旋律歌曲,如果作者内心都没有受到相应情感的感动,只是在一种完全理性的状态下,运用逻辑思维去写作歌词,那么这样写出来的歌词,又怎能包含情感,感动别人。主旋律歌词的写作,除了用心之外,还要用情,无情不成歌。要感同身受,才能写出真情实意、感人动人的歌来。

在《杨殷颂》中,既理性地概述了杨殷一生的主要贡献,又将崇敬英雄的情感融进去,如“青年英杰有杨殷/木棉花开花开泪湿巾/落红片片伴泪化成泥/花谢英年天都恨/山河悲鸣祭英魂”。

(四)练功与修身相统一。练功,即歌词创作者需练好的基本功,如广泛的阅读以提升文学修养、对生活细致的观察与思考、对文字表达能力、语法以及比、兴、赋等修辞手法方面的学习与掌握等。没有这些基本功,写出来的歌,不但成不了一首好歌,甚至还会出问题,如把抗疫过程中赞美最美逆行者歌以及歌颂救援行动的歌,命名为《逆流》《救赎》等。

除了练功之外,歌词创作者还必须修身,这恰恰是比较容易疏忽的地方。《乐记》说,“乐者,通伦理者也。”平常不注意自我的道德、理想、情怀的修养,内心缺乏道德、缺乏情怀、缺乏理想,写出来的歌,就没有道德、情怀、理想的感召力,达不到“乐终而德尊”的效果。“乐终而德尊”是我们祖辈追求的一种很高的创作境界。1938年,毛泽东在鲁迅艺术学院发表讲话,讲到要成为艺术家的三个条件,其中第三个条件是——要有远大理想,“没有这种(为新中国奋斗)远大理想,是不能成为伟大的艺术家的”。

对英雄人物,没有敬仰、爱慕之情,反而游戏、调侃英雄,这样的歌,就怎么也成不了一首好的主旋律歌曲,更别说成为一首优秀的主旋律歌曲了。《乐记》说:“乐者,天地之和也”“乐和民声”“大乐与天地同和”“乐者为同,同则相亲”。换句话说,也就是“海纳百川”,容得下百川,才能成就大海。歌词创作者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眼里要充满着欣赏与赞美。

音乐创作的过程,始终是一个修养德性、完善德性、展现德性的过程。《乐记》说:“夫歌者,直己而陈德也。”也就是说,歌唱,就是端正自己的行为、陈述德性。有的人,平常总是跟一些负能量的人在一起、经常接触一些负能量的文章和信息,最后自己心中也充满了负能量,看谁都不顺眼、看什么事情都不顺眼。说出来的话、写出来的文章,满满的都是负能量,在他的眼里世界漆黑一团、人性阴暗扭曲、社会黑暗不堪。

事实上,一首好的歌曲,首先是歌中道德感召力的完美展现,其次是作者道德情怀的完美展现,再次是对听众道德情怀的强烈感召。俗话说“文如其人”,其实歌也是如此,一首好的歌曲,就是作者理想情怀、价值取向的一次展现。

(五)叙事与抒情相统一。对于一首主旋律歌曲来说,往往需要描写一个人物(如《学习雷锋好榜样》)或一个事件(如《松花江上》),这就需要叙事。叙事的过程,其实也就是“说理”的过程。《乐记》说:“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可见,“歌”为“言”,“长言”而已。既然为“言”,那就要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在《学习雷锋好榜样》一歌中,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即雷锋好榜样“好”好在哪里?词作者洪源用以下语句来回答“好”在哪里这一问题:

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立场坚定斗志强。

艰苦朴素永不忘/愿做革命的螺丝钉/集体主义思想放光芒/集体主义思想放光芒。

毛主席的教导记心上/全心全意为人民/共产主义品德多高尚/共产主义品德多高尚。

毛泽东思想来武装/保卫祖国握紧枪/永远革命当闯将/永远革命当闯将。

缺少这部分叙事,人物就立不起来,也活不起来。

在充分叙事的基础上,然后再来抒发“好榜样”的感慨,这样,抒情也就有了“叙事”这一基础。叙事的过程,也是凝练和形成每一首歌的个性的过程,也是“此首歌”与“彼首歌”的区别所在。例如,虽然都是写英雄人物的歌曲,但一眼就能看明白,这首是写哪个英雄人物的。也就说,每一首歌,无论是写人物,还是写事件,都有鲜明的个性特征。

反之,如果叙事不充分,抒情也就没有了基础,这样的抒情必然会变成无根之木,变成口号。有的初学作词者,写出来的歌词就像口号,问题就在这里,没有叙述基础、没有作品个性、词句与同类歌曲高度雷同。

在《杨殷颂》中,如“孝字当头立大志/变卖家产助革命/情报工作开先河/保护同志如亲人”“广州起义当领导/冲锋断后双重任/坚定信仰跟党走/血溅上海弘大义”,都是充分的叙事部分。

“充分叙事”,并不是越长越好。所谓“充分”,即能将事物说清楚即可。一般而言,歌曲的时长,以5分钟以下为宜、100字以下为好。太长的歌词,不容易记、也不容易唱,在传播方面也不方便传送。歌曲《十送红军》,作为电视剧《长征》的片尾曲,最后只唱“一、七、九、十”四送。歌曲《映山红》只有四句歌词,虽然极为简洁,但并不影其成为经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