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同
高颎是隋朝名将、名相,开国即拜相。《隋书·高颎传》记载:“颎每坐朝堂北槐树下以听事。”堂堂相国,却把大槐树下当作办公室,很有意思。
隋立国后高颎受命做了两件大事,“领新都大监,制度多出于颎”。主修新都、确立制度,高颎这两件事做得都很出色,其意义和价值远溢出当朝。他组织修建的新都,为之后唐代长安的发展和繁荣奠定了基础;他牵头制定的《开皇律》,上承汉律源流,下开唐律先河,对后世法律的修订产生了深远影响。这两件事以及其他日常事务,其决策、运筹和完成,大槐树应是见证者。可见简陋的办公条件,并不影响效率和质量。联想到抗战时期的西南联大,师生们住的是土坯房,还要躲日寇的飞机轰炸,生活更艰苦,但却培养大批人才。这就再次告诉我们,“硬件”与所获得的成就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高颎在大槐树下办公,众人议事时很可能坐的是硬板凳,有的估计还站着。天气也有冷有热、有晴有阴、有风有雨。但这反而有利于开短会,不说空话套话。宰相都在大槐树下办公,那些想建“楼堂馆所”的大员们,就不便开口了。后来内廷嫌这棵大槐树长得“不依行列”,欲将它刨掉,被隋文帝制止。“上特命勿去,以示后人。”杨坚显然是从这个“办公室”里看到了一种精神,其内涵是:勤俭节约,实干奋斗;不讲条件,埋头苦干;淡化官威,重在做事;率先垂范,清廉从政。这些对于新兴的帝国来说是多么渴望和重要。故隋文帝才把它留下,以对后人进行教育。
那么,高相国何以会在大槐树下办公呢?是哗众取宠,别出心裁,作秀?都不是,乃其性格和品德使然。“颎少明敏,有器局,略涉史书,尤善词令。”高颎从小就有的这些品格和才华,是其大槐树下办公的萌芽、基础。高颎喜清贫,恶奢华,不贪钱。杨坚任北周丞相(事实上的皇帝)时,他任丞相府司录,长史郑泽、司马刘昉等竞相奢侈和贪腐,而他却不为所动,令杨坚极为惊奇和感动。这样的性格和品德,加之朝堂北那棵大槐树浓荫蔽日,树下清风徐徐,那么,他到这里办公也就不足为奇了。多说几句,高颎最后被杀,也与此有关。崇尚节俭的人,必然反对浪费,憎惡挥霍,痛恨腐败。而后来夺得大位的隋炀帝,恰恰就是个超级奢靡腐败分子,“帝时侈靡,声色滋甚”。高颎对此十分厌恶和担忧,有所议论,被人告发,遂被杨广以“谤讪朝政”的罪名诛杀。
高颎初任宰相时,母亲就对他说:“汝富贵已极,但有一斫头耳,尔宜慎之。”老太太厉害,她懂历史,多少高官大吏“昨嫌紫蟒长,今怜破袄寒”,乃至一夜之间人头落地。她懂皇家政治,伴君如伴虎。她懂老子,“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太太清醒冷静,没有虚荣心,面对做了高官的儿子,不是喜而是忧,提醒儿子要处处小心谨慎。实在是见识过人。
母亲的话像警钟一样,常在高颎耳边响起,“颎由是常恐祸变”。恐惧是个坏东西,但恐惧若能迫使官员不敢贪腐,那就变成好东西了。心中有恐惧,就不敢贪赃枉法,不敢声色犬马,不敢飞扬跋扈,不敢践踏公理,不敢欺压百姓,不敢……从古至今,贪腐官员何以都身败名裂?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恐惧感,天不怕地不怕,故做起坏事来一条道走到黑。可谓殷鉴不远。
高颎功勋卓著,地位崇高,但从不要待遇,从不言功,从不奢侈。相反,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屡次让位让贤,还把办公室也搬到了大槐树下,甚至甘愿去做平民。这些都与其为官有所畏惧有关。今日之为官者,当知自己权力来源于人民,要有所畏惧,持身谨慎、为官清正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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