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海
侯宝林一生中最看重的两个字是“尊严”。在尊严上,我认为,侯宝林在新中国成立以后起码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新中国成立初期,北京相声节目不能登上舞台了。因为有一位老艺人到工厂演出,演的是《反正话》,叫观众给轰下来了。怎么回事呢?因为是这个《反正话》内容,工人不接受,这个节目是把话反着说,如:
甲:我狗尾巴花。
乙:我花尾巴狗。
甲:我楚霸王。
乙:我王八楚。
工人师傅听着不舒服,人民翻身解放了,说这些东西太不高雅了。结果把演员给轰下去了。
当时电台也不播相声了,很多剧场也不接受相声。怎么办呢?在孙玉奎、侯宝林的发动下,成立了一个相声改进小组。得到了老舍先生的支持和鼓励,并在老舍先生的领导下,改编和整理了三十多段传统节目及十余段新节目。侯宝林当时提出了相声的“三不演”。一不演伦理哏的“包袱儿”,像《反七口》《六口人》,這些拿爸爸、儿子、老人找便宜的节目和“包袱儿”绝对不演。二不演讽刺残疾人、乡下人的节目,像《怯洗澡》《学聋哑》,坚决不演。三是“打哏”的相声他们不演,像《拉洋片》及靠互相打脑袋而找哏的“包袱儿”也不演。所以,观众从没见过侯宝林在台上拿扇子打“捧哏”的时候。
侯宝林的第二个贡献,是把相声提升到和京剧同等的地位。相声改进小组,在北京吉祥剧院演出的时候,他问剧场经理:“裘盛戎演出票价是多少?”
经理说:“八毛。”
“哦!谭富英呢?”
“八毛。”
“对不起,我们的相声大会也得卖八毛!”
经理说:“不行!人家这么多人,你们才几个人呀?”
“这个不论人多人少,我们相声的地位应该跟京剧是一样的!”他坚持票价同京剧名角一样,结果在吉祥剧院演出出现了一票难求的场面。
在天津,观众看梅兰芳在中国大戏院演出,卷着铺盖卷等一宿买票,侯宝林的演出也是如此,大家把相声同样看作是国粹了。
他的第三个贡献,是他在六十二岁的时候提出告别舞台,做相声理论的拓荒者。因为相声缺乏系统的、专业的理论做指导,他宁可舍弃名利也要提升相声学术地位。所以,相声界公认他是中国相声理论的奠基人。
从上述这三点看,侯宝林是非常重视相声尊严的。同时,他也特别看重自己的尊严,即便是在“文革”的时候也是如此。那时,他被下放到了河南淮阳的“五七干校”。有一次,他正在地里割草,有一个老乡骑着小毛驴经过,看见了侯宝林,想问他文化部“五七干校”的团部怎么走?他也认识割草的是侯宝林,但他非常不礼貌,也没下驴,而是轻蔑地大声冲着侯宝林嚷“哟呵!侯宝林……唉……你看那个团部在什么地方?”
侯宝林非常恼火,心想:“你对我太不礼貌了,打听道儿的话,也得从驴上下来呀?而且还大模大样地喊‘唉!”于是他不理他。那个老乡还继续喊:“唉……团部在什么地方呀?”这时侯宝林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我呀!得赶紧割草,回去喂驴,我那驴坐月子了,这头驴下了一头牛……”
“什么?驴?它下牛?”
侯宝林仍然低着头说:“这个驴呀!它不懂规矩,不知道下驴……”
“噢!说我哪?!”
他反应过来了:“我赶紧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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