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服“劳动盲点”的力作:论福克斯《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

2021-03-07 17:16:53周延云石云燕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福克斯资本主义马克思

周延云,石云燕

(西安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西安 710049)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西方学术界掀起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及其相关著作的研究热潮。世界著名青年马克思主义学者、具有马克思主义学术研究传统的威斯敏斯特学派(传播学学派)的后起之秀克里斯蒂安·福克斯(Christian Fuchs)于2016年出版了专著《在信息时代读马克思:传媒研究视角的〈资本论〉第一卷》(ReadingMarxintheInformationAge:AMediaandCommunicationStudiesPerspectiveonCapitalVolume1),被西方学界誉为“传媒版的《资本论》”。2014年,福克斯出版了《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DigitalLabourandKarlMarx)一书,在西方学界引起了广泛而强烈的反响。数字劳动已经被国外学者视为一个研究领域,而该书为当今数字媒体时代国外马克思主义数字劳动批判理论研究的系统和集大成者。

一、传播和文化研究的“劳动盲点”

正如福克斯所言,关于信息经济或者说创意、文化产业的研究,西方学者主要关注资本方面的分析,而对劳动方面的研究极为欠缺。[1]51977年,传播学政治经济批判学派创始人达拉斯·史麦兹(Dallas Smythe)发表了一篇影响深远的文章《传播: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盲点》。在该文中,他通过对大众媒介(主要是广播、电视媒介)中受众商品的分析,指出西方马克思主义对于资本主义社会中传播的政治经济复杂作用没有给予充分的重视。与此同时,新自由主义的兴起使人们的注意力集中于自由化、私有化和市场化等,从而忽略了其背后更深层次的劳动、阶级和资本主义,导致马克思主义被边缘化,似乎成为社会科学所有学科的盲点。1990年,尼古拉斯·加纳姆(Nicholas Garnham)断言,“文化生产者的文献学令人愕然地空缺”,人们只关注媒体大亨和对他们公司的分析。十年后,他认为这一问题还是持续存在,“在最近的媒体和文化研究中——甚至在整个社会理论中——媒体生产者的问题一直被忽视,这是因为语言学的普遍转向以及伴随而来的所谓作者的死亡。如果作者不存在或者没有策划力,为什么要研究他呢?”又过了十年,文森特·莫斯可再次指出,“劳动是传播和文化研究的盲点”,为了文化研究的复苏,“劳动需要高高地置于议事日程或项目研究之中”。可见,当代传媒研究的一个突出问题是过于关注创意经济和文化经济的资本方面,而忽视其劳动方面。[2]126

2008年,由美国房地产泡沫所引发的金融危机是近年来资本主义社会中破坏性最强、涉及面最广的一次经济危机。不仅极大地破坏了美国的经济发展,而且其危害蔓延至全世界,导致全球金融市场恶化、经济增长缓慢。西方学术界在对这场危机进行深刻反思的过程中,对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论及其相关著作表现出了极大的研究兴趣,越来越多的学者逐渐认识到马克思主义理论对于资本主义的剖析仍然是正确的,仍然适用于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在此背景下,福克斯为克服当今西方传媒学界的“劳动盲点”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作为英国开源学术期刊《传播、资本主义和批判》(tripleC:Communication,Capitalism&Critique,简称:3C)的编辑,福克斯在2012年联手文森特·莫斯可主持召开了一次题为“马克思归来:马克思主义理论和研究对当今传播学批判研究的重要性”的学术研讨会。会后,他总结和批判了西方学术界对于马克思在传播领域中的十大偏见,并断言:新的马克思主义时代到来了。[3]127-1402014年,福克斯出版了《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一书,这是克服当今数字媒体时代“劳动盲点”的第一部马克思主义传播学专著。虽然西方学者早在2000年就提出了“数字劳动”这一范畴,之后对于该问题的研究可以说是如火如荼,该问题也成了数字化时代一个新兴的学术研究领域,涌现出不少的学术成果,但从理论的系统完整性和深刻性来看,福克斯在《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一书中做出了最为突出的贡献。

二、克服“劳动盲点”力作的研究 内容:数字劳动批判理论

《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一书由三个部分构成:第一部分,研究数字劳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第二至五章);第二部分,马克思生产方式视域下的典型数字劳动案例分析——跨国信息与通信技术(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s Technology,简称:ICT)行业数字劳动国际分工的各种数字劳动形式(第六至十一章);第三部分,马克思主义数字劳动批判理论即分析各种数字劳动形式的理论工具箱(第十二章)。

(一)福克斯研究数字劳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

2000年,意大利著名学者蒂兹纳·泰拉诺瓦(Tiziana Terranova)在其《免费劳动:数字经济的生产文化》一文中对互联网上的诸多免费“数字劳动”进行了最初的探索,认为这种形式的劳动是“非物质劳动”的当代形式,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普遍存在,是资本主义数字经济中生产的文化特征。[4]33-58此后,传播政治经济学领域对“数字劳动”的研究逐渐增多,主要着眼于媒介创造的内容、传播形式、受众和其商品化过程。在诸多的理论之中,福克斯明确地表示,他研究数字劳动的理论武器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因为卡尔·马克思创建了最具影响力的现代劳动理论。[1]23

1.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黑格尔辩证法重释

首先,福克斯认为,要想真正理解“数字劳动”就必须先对“劳动”概念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他通过对马克思原著的分析得出“劳动”具有两个方面的内涵:“一个是体现人类学意义的‘工作(work)’,一个是具有历史特征的‘劳动(labour)’。”[1]26但德语Arbeit有时翻译为工作,有时却又翻译为劳动,这在德语世界中就会产生很大争议:到底是存在于一切社会形态中的人类学意义的“工作”,还是只存在于阶级社会的异化“劳动”?

其次,福克斯坚持价值生成的“生产中心论”,反对德国政治经济学家迈克尔·海因里希(Michael Heinrich)的“流通中心论”。海因里希认为,商品的价值不存在于个体商品之中,而是存在于商品交换的过程之中,即商品在交换之前是没有价值的。[1]44-45福克斯对此进行了批驳,认为海因里希的价值生成的“流通中心论”是去生产中心的价值观,根本无法解释商品由于市场原因而无法售出这一经济事实。[1]44-45

最后,福克斯还运用黑格尔主客体、质量度、一和多的辩证法重建了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他把黑格尔质、量、度的辩证法运用于马克思的使用价值、价值、交换价值三个概念之间的关系上:由劳动的二重性所决定的商品的二因素(使用价值和价值)之间的矛盾关系是通过交换价值的形式扬弃和解决的。福克斯还提出,马克思价值形式的分析能够用黑格尔一和多、吸引和排斥的辩证法来解释。在交换过程中,质不同的商品通过一般等价物相互排斥、相互吸引;一般价值形式构成了商品多样性的一个统一整体。马克思将其描述为“它们的价值形式是简单和共同的,因而是一般的”[5]119。福克斯还对货币和价格、劳动力的价值和价格、剩余价值进行了马克思主义解读,尤其进行了政治性阐释。[2]128劳动力的价格不能简单地根据劳动力价值计算得出,同时还取决于与阶级斗争相关的政治。工人在超过必要劳动时间所创造的价值量就是马克思所讲的剩余价值。消灭阶级、消灭剥削是马克思理论的政治诉求。

2.马克思生产方式理论和新国际劳动分工的辩证统一

福克斯对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发展阶段的界定和新国际劳动分工(New International Divisions of Labour,简称NIDL)的分析皆运用了马克思的生产方式理论。他继承了马克思唯物史观中生产方式决定性作用以及运用生产方式区分社会形态、社会发展阶段的理论。福克斯认为,从生产力的角度讲,当今资本主义已经步入信息生产力阶段,且这种生产力同时具有跨国性质;从生产关系的角度讲,当今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并没有发生变化。因此,从二者之辩证统一的生产方式的角度讲,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处于跨国信息资本主义发展阶段。[1]142也就是说,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其劳动的分工已不仅仅局限于民族国家内部,分工开始全球化、国际化。例如,一个ICT产品的生产,其各个组成部分(所需矿物质的开采、矿物质的冶炼、硬件生产和组装、软件生产等)分散于或者说碎片化于世界各地,每一种具体的劳动形式都是生产ICT产品的这种结合劳动的一个环节。对此经济状况,学界有两种范式进行阐释:一是全球价值链,二是新国际劳动分工。

福克斯提出,价值链(从价值链低端到高端包括的各个环节为:采购、硬件制造、外围设备、软件、操作系统软件、用户软件销售以及支持服务)这一概念在主流媒体经济学中也常用于分析传统媒体和ICT价值链,但其侧重于商品生产的各个阶段,往往忽视劳动条件和阶级关系的各个方面。因此,他主张作为批判性研究应该采用新国际劳动分工这一概念。他认为,这个概念的优点在于其突出资本和劳动之间的阶级关系,以及在阶级斗争的过程中资本如何通过生产过程的全球扩散来降低其总成本,从而增加其利润;同时,它也是一个涵盖工人反对资本主义结构调整的负面影响而斗争的概念。福克斯明确表示要坚持马克思主义传统,强调全球化分析中的阶级矛盾,并探讨生产方式概念如何与新国际劳动分工概念相联系。[2]129

新国际劳动分工在两个层面上与生产方式相关联。在生产力层面,它把各种类型的生产劳动(例如农业劳动、工业劳动、服务劳动、知识劳动、互联网用户劳动)从全球角度联系起来,这种生产的网络化形式把自身对象化于产品和服务之中。在生产关系层面,调动各种前资本主义的阶级关系(例如,父权制、奴隶制、封建主义)与资本主义阶级关系相结合,以降低工资成本实现利润的最大化。跨国信息资本主义是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辩证统一,ICT跨国资本利用各种前资本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剥削方式剥夺全球各地数码劳工的生产性劳动。

3.马克思主义文化观:文化研究和经济因素不可分割

福克斯对英国文化的研究发现,马克思的著作对于英国早期文化研究有着重大的影响。学者们注重经济结构、社会关系和文化之间关系的研究。但随着新自由主义的兴起,英国文化领域的研究逐渐抛弃了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在文化研究乃至人文社科领域消失了几十年。直到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之后,西方学界对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乃至整个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开始复苏。福克斯通过对当代英国文化研究的三部杰出的代表作——劳伦斯·格罗斯伯格(Lawrence Grossberg)的《文化研究的未来时》、约翰·哈特利(John Hartley)的《文化和媒体研究的数字未来》以及由保罗·史密斯(Paul Smith)主编的论文集《文化研究的复苏》的研究发现,三部作品都强调:文化研究需要更多地关注经济因素。文化需要严肃地对待经济问题,“对政治经济的更多关注是复兴文化的必要条件”[1]64-72。史密斯等诸多学者认为,文化研究应明确地重新定位为:基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劳动和阶级分析以及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文化研究。文化和经济之间具有不可分割的联系,高等教育中的学科设置是如何受经济逻辑支配的案例证实了这一关系。[1]70-71

4.马克思主义传媒理论:劳动价值论和受众商品理论的辩证统一

福克斯认为,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福克斯所理解的劳动价值论同时包含着剩余价值论)与传媒政治经济学理论泰斗——达拉斯·史麦兹的“受众商品”理论相结合才能更好地进行数字劳动批判理论的研究。[1]74史麦兹的受众商品理论是通过对以广告驱动的大众媒介(主要是广播媒介、电视媒介)运作的分析得出的。他指出,大众媒介所生产的消息、形象和信息等都不是其最为获利的产品,而收听广播、收看电视等媒介的受众才是真正获利的商品。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我们已经步入数字信息时代,大众媒介的形式越来越多样化,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互联网。由于互联网的开放性、共享性及其日益普及,它的受众量几乎网罗了生活在数字信息社会中的每一个人。福克斯认为,史麦兹的受众商品概念能够清晰地描述互联网上社交媒体平台企业是如何剥削用户活动的;同时,福克斯借用了托夫勒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提出的产消者概念——区分生产者和消费者的分界线日益模糊。在上述基础上,他创造了集消费功能和生产功能于社交媒体用户一身的“互联网产消者商品”概念。也就是说,社交媒体用户不仅仅只是信息的消费者,同时也成为自身信息产品的生产者,其劳动属于创造剩余价值的生产性劳动。

社交媒体平台(Facebook、YouTube等等)的资本积累模式是定向广告资助的。以定向广告盈利的社交媒体平台企业对其用户数据的监控是其固有特征。社交媒体平台资本积累的秘密是对用户即“网络奴隶”无酬劳动的剥削,依据马克思剩余价值率公式计算,互联网产消者劳动受资本无限剥削。这意味着资本主义的产消合一经济是一种极端的剥削形式。基于定向广告的商业数字媒介的资本积累过程和广告客户的资本积累过程既对立又统一:他们都有自己相对独立的资本积累过程(对立);同时,并以用户商品数据的交换过程M—C的形式相互依存。ICT资本不仅剥削工厂围墙里的工人,还剥削围墙之外的社会工人。跨国ICT资本建成了巨大无比的地球工厂。

(二)ICT行业数字劳动国际分工生产方式:各种数字劳动形式

如福克斯在《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一书绪论中所言,他的数字劳动概念不是一个狭义的职业概念,而是基于行业的广义数字劳动概念。他这样做的目的在于强调剥削的共性、突出资本是广大数字工人阶级的敌人以及为了战胜资本主义的统治必须进行全球化和网络化的斗争。[1]4他的广义数字劳动指数字媒体技术生产和内容生产的所有活动[1]351,这些活动或劳动形式推动着数字媒体得以生产、使用和应用。

如前所言,福克斯把马克思的生产方式理论和新国际劳动分工统一在一起作为研究各种数字劳动形式的理论武器。他不赞成使用“价值链”概念来描述当今跨国信息资本主义的生产状况:资本在全球流动,找寻最低价的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的组合;而主张使用凸显资本和劳动之间阶级关系的新国际劳动分工概念对跨国生产进行解读。这种一般性的新国际劳动分工运用于具体的跨国ICT行业则被称之为数字劳动国际分工(International Division of Digital Labour,简称:IDDL),或者说,新国际劳动分工具体表现为数字劳动国际分工。这种分工涉及在世界不同地区组织的各种形式的劳动、剥削和生产方式;这种分工在一定程度上是相互匿名的网络连接,而且是数字媒体生产、使用和应用的必要元素。IDDL可以涉及农业、工业和信息形式的劳动,代表各种生产关系的劳动,如父权制、奴隶制、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以及代表资本主义的特定组织模式的劳动。它常常结合各种形式的劳动,其代表不同的生产方式、不同的阶级关系、不同的胁迫方式和不同层次的生产力组织——所有这些都是在资本规则下进行的。[1]354

在数字劳动案例分析部分,福克斯运用马克思的生产方式理论,分别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个方面考察了ICT行业数字劳动国际分工的各种数字劳动形式,具体包括:数字奴隶制——采掘ICT产品所需矿物的奴隶劳动;原始积累和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中国富士康的ICT产品制造和装配工人的劳动;新帝国主义的劳动分工——印度软件工程师的劳动;硅谷、谷歌硬件装配工的劳动和谷歌软件工程师——工人贵族的劳动;泰勒制、家庭主妇式的劳动——呼叫中心工人的劳动;互联网产消合一者或互联网用户的劳动;处理电子废弃物的劳动——运输工人将这些报废的设备运往废品处理地点,回收工人拆卸并部分地组装它们。所有这些形式的数字劳动对象化于一个单个的ICT产品中,例如手机、计算机和笔记本电脑等,这表明单个ICT产品的生产方式看似独立存在,但其背后有一个涉及数字劳动国际分工的复杂的时空生产历史。在其中,不同形式的数字劳动在不同的时空条件下生产一个计算机或者移动电话所需组件的使用价值,这些不同的使用价值最终全部聚集并对象化于一个单个的ICT设备或产品中;同时,福克斯还分析了在单个ICT产品的生产过程中,企业是如何剥削和压榨数字劳工以获取剩余价值的。

(三)福克斯的马克思主义数字劳动批判理论:数字劳动理论工具箱

福克斯把他所创建的马克思主义数字劳动批判理论称之为“数字劳动理论工具箱”[1]287,这个工具箱是一个多层次系统化的理论工具箱,其中包括三个层级,第一层级也是最低层级是研究数字劳动的“概念层级”,具体包括: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商品拜物教、资本对劳动的形式吸纳和实质吸纳、生产方式、生产力、生产关系、玩劳动、原始积累、资本积累、新帝国主义、奴隶制、家庭主妇化、工人贵族、互联网产消者(商品)等等。第二层级是研究数字劳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具体包括: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剩余价值论、生产方式理论、文化和经济的不可分割性论断、受众商品理论等等。第三层级是“马克思主义数字劳动批判理论”。

福克斯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概念和理论作为其分析数字劳动国际分工的理论基础(《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第一部分),并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角度对该书第二部分列举的各种典型的数字劳动案例进行了马克思主义解读,进而形成了他的马克思主义数字劳动批判理论。

1.数字劳动的政治经济学批判

非洲采矿业的工人劳动及其批判——ICT行业全球价值链最低端的、被高度剥削的非洲采矿业的奴隶劳动;ICT硬件装配工的劳动及其批判——以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方式剥削富士康的硬件装配工人的劳动;印度软件工程师的劳动及其批判——高度种族歧视性的剥削作为“猎身”和虚拟移民的印度软件工程师的劳动;硅谷装配工的劳动及其批判——基于性别和种族主义的剥削谷歌硬件装配工的劳动;硅谷工程师的劳动及其批判——ICT资本以绝对和相对剩余价值生产并用的方法来剥削谷歌的工人贵族;呼叫中心服务性劳动及其批判——具有泰勒制、家庭主妇式特征的呼叫中心服务性劳动;互联网产消者的劳动及其批判——以剥削率为无穷大的极端剥削方式剥削社交媒体用户的无酬数字劳动;处理电子废弃物的劳动及其批判——富裕国家的电子垃圾却倾倒于贫穷国家,损害贫穷国家人民的健康并污染其生活的地理环境。

福克斯不仅对数字劳动国际分工中各种形式的数字劳动进行了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而且还对其进行了意识形态的批判。他认为,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内在地包含着意识形态批判,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理论应该是政治经济批判和意识形态批判的辩证统一。[1]70-71

2.对“社交媒体资本”的意识形态批判:剥削生产性“玩劳动”

福克斯分析道,“社交媒体”作为一种新的资本积累模式的兴起伴随着一种社交媒体意识形态的产生:“社交媒体”是新的(Web 2.0),提供了新的参与机会,将带来“经济民主”,并促成新形式的政治斗争,以及更多的民主(参与性文化)。“社交媒体”上的剩余价值产生的政治经济学与意识形态在这里发生了激烈的互动,从而促成了“社会媒体”经济和话语的兴起。[1]81福克斯反对Web 2.0技术似乎孕育了一种民主观念的意识形态,他认为,社交媒体不是参与式文化和民主的新形式,而是隐藏在玩背后的、剥削创造剩余价值的生产性玩劳动的社交媒体。后者才是社交媒体真正的意识形态;网络用户不要被虚假意识形态所迷惑。如福克斯所言,社交媒体企业资本积累战略的劳动力方面是数字玩工(digital play labour)。库奇利(Kucklich)第一次引入“玩劳动”这一术语,认为“玩劳动”的剥削是基于工作时间与娱乐时间区分的丧失。也就说,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人类生存的所有时间都是为了资本积累,都要受到剥削。[1]124

福克斯还进一步研究了当今占领运动的工人阶级性质以及如何创建工人阶级的社交媒体问题。面对跨国数字资本的剥削,新工人阶级即马克思所言的直接或间接服务于资本的总体工人掀起了 99%反对 1%的占领运动,在当今数字媒体时代,他们利用非商业、非盈利的替代性另类媒体和资本控制的各类社交媒体为占领运动服务,并为克服异化的数字劳动、使其转变为体现人类类本质的数字工作以及未来能够实现共享公有的互联网、实现共产主义而战。

三、评《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一书

福克斯的《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一书让我们再一次认识到尽管资本主义已经进入到数字信息时代,但是仍然可以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来解释。福克斯站在全世界数字劳动者的立场上,运用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剩余价值论、唯物史观的劳动理论、生产方式理论、阶级理论和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揭露了数字劳动者受剥削、受奴役的现实境遇。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工人阶级不仅没有将自己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而且还进一步受到形式更加多样、范围更加广阔的剥削——各种前资本主义的剥削方式和资本主义的剥削方式。所以他号召全世界数字劳动者联合起来,推翻不平等非正义的剥削,用公有的社会主义互联网取代受私有资本控制的互联网。由此可见,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当今数字信息时代依然闪烁着人类智慧的万丈光芒,照耀着人类前进的道路。

虽然福克斯对于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重释是建立在黑格尔辩证法基础之上的,带有一定的唯心主义,但是他对于当代数字劳动的批判值得我们去研究和深思。福克斯的《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一书,能为我们在互联网社交媒体时代背景下研究和发展马克思的生产理论、劳动价值论和剩余价值论提供一定的理论参考,能为研究国外马克思主义开启一个新的视角。此外,福克斯对社交媒体用户所处的多重异化和隐性剥削状态的揭秘更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扼腕深思:当社交媒体一点点地渗入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我们沉浸欢乐、享受便利的同时如何在网络“社会工厂”中理性地生活,如何自觉摆脱无处不在的数字资本的掌控、防止社会化生存的隔离,又如何发挥个体自由全面的创造性潜能。

猜你喜欢
福克斯资本主义马克思
国际金融垄断资本主义是垄断资本主义的最新发展,是新型帝国主义
论马克思对“治理的贫困”的批判与超越
11.98万元起 全新福特福克斯精彩上市
车主之友(2022年4期)2022-08-27 00:57:52
它真的变了 静态体验福特福克斯
车主之友(2022年4期)2022-08-27 00:57:08
4缸加持 零百再减1s 能让你快乐的福克斯回来了
车主之友(2022年4期)2022-08-27 00:55:44
马克思像
宝藏(2022年1期)2022-08-01 02:12:28
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的萌芽——重读马克思的博士论文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剥削的两重批判——基于《资本论》第一卷的思考
哲学评论(2021年2期)2021-08-22 01:56:10
初次见面全新福特福克斯RS
马克思的“知本”积累与发现
湖湘论坛(2015年4期)2015-12-01 09:2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