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昱,褚红素
(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 金融学院,上海 201209)
当前研究主要集中在大学生信息和社交“圈层化”的表现形式、教育主客体的矛盾冲突、教育主体的应对策略,较少对大学生社交“圈层化”的动力机制及其发展规律进行单独的研究。该文力图厘清当前“圈层化”发展的问题本质,进而寻求解决办法是该研究的目标。
该研究采用问卷调研法和个别访谈法对大学生社交网络的现实情况展开调研。在问卷调查过程中,向上海J 大学2017—2019 级学生发放1 000 份调研问卷,回收920 份,其中有效问卷832 份,有效率83.2%。在个别访谈中,对20 名大学生进行了无差别的深入访谈。
互联网技术的迭代深刻影响了人类的生活方式。从web 1.0 门户时代、web2.0 社交时代,发展到web3.0 融媒体时代,网络已经融入人类的衣食住行。术与人共同建构了“人—机—人”“人—机”的复杂交流模式。
第一阶段:以BBS、天涯论坛为主流的社交网络时代,通过发表布告、点评为手段,以展现自我观点为主要特征。从内部看,网络社区尚未形成组织严密的结构,成员关系较为平等,用户因“趣缘”进出不同的论坛;互联网打破了现实社会因血缘、业缘形成的组织空间、层级架构,成员之间呈现“弱关系”特点,观点碰撞,激辩的现象时有发生;线上语言沿袭了线下书面语言的书写特征,尚未形成独特的语言系统。从外部看,论坛属于互联网早期的社交产品,面向公众、不设准入门槛,非排他性;论坛的主题成发散状,社会和资本力量尚未进驻其中;论坛话题易被监控,容易形成社区外舆论。
第二阶段:以人人网、开心网、校内网为代表,特定人群在网络空间的集聚。从技术上看,互联网从Web1.0 过渡到Web2.0,参与人员从精英人士扩散到社会普通人,信息从单向发布告、意见转化为双向互动社交。从内部看,网内的聚集套用现实空间分类法则,“强关系” 社交开展流行,相较于在互联网上“漫步”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后来的人们更愿意和相熟的朋友保持联络;社交网站可以聊天、发文、发图、求赞,此外还提供了多项休闲娱乐活动,如偷菜、抢车位。线上社交语言呈现碎片化、随意性的特点;从外部看,网内圈层开始形成,社群显现出排他性;话题发布具有隐蔽性,不易监控。
第三阶段:以微信、微博为代表的移动端社交软件成为主流。微信因兼具即时通信、社交娱乐、生活服务等综合性功能成社交类APP 的无冕之王。微博因同时具有“弱关系”“强关系”社交功能,成为主流的“广场社交”工具。从内部看,社交圈以己为中心逐步向外扩张,形成由近逐远的不同圈层,差序格局的传统社交特征在互联网上再现;网络语言范式成形,形成了以年龄、兴趣等为区分的不同语言表达结构,如:亚文化群体、饭圈群体等;圈子内成员及其关系结构稳定;圈内主题固化,话语权分层,社交方式固定。从外部看,社交的排他性显著;圈内话题具有很强的隐蔽性,不易监控;“沉默螺旋”“羊群效应”效应凸显,话题发展的不可预测性和舆论爆发性增强。
“圈子是以情感、利益、兴趣等维系的具有特定关系模式的人群聚合”。大学生社交圈可以归纳为人际关系群圈、兴趣爱好群、工作事务群,学生在不同的空间进行“表演”。行为的建构取决于所处环境、圈子的属性、圈内成员角色、话题意义。“网络空间不仅是一种社会关系的新构造、新模式,且开始出现“网络空间现实化”的现象,即网络空间从虚拟性过渡到现实性成为一种实体的概念”。圈子逐渐成为年轻人第二个家,承载了认同感和归属感,为了能够将自己所在的圈子与其他圈子区别开,衍生出的独特话语体系,行为要求,也让虚拟走向现实。
调查显示,学生经常使用微信、微博、QQ、Bilibili的占比分别为94.11%、80.13%、54.68%和48.68%。
从用途来看,90.14%的学生通过微信,开展学习和工作沟通;76.92%的学生选择B 站、虎扑、微博,开展娱乐交流活动;68.63%的学生选择在微信、微博分享每日生活状态;38.7%的学生会在微信和微博上发泄情绪。
社会学家马克·格兰诺维特根据人和人之间互动次数、感情强弱、亲密程度,互惠交换宽窄的不同,划分为“强关系”和“弱关系”。“强关系”人群之间思维模式相似,互相理解,人际关系更为紧密,“强关系”满足了人的情感需求,在增加自我认同感、价值感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但同时由于“圈子”内部信息同质化和思维逻辑相似性,导致了认知水平固化的负面作用。“人们通常会对自己在意的人或事给予更多的关注,即时信息能够在全球范围内流通,人们的注意力还是会表现出高度的地方性” 强社交渗透进入公共空间,形成了在场社交的空心化。
大学生乐于在虚拟空间分享活动场景、生活状态、思想碎片,通过文字、图片和视频讲述“自己”,这一过程呈现的是“自我”还是“被设计的自我”呢? 在不同的平台和圈子中切换、互粉、交友的过程中,个体的表现是始终如一的吗?在调研中34.74%的学生表示网络社交中的表现和现实中有明显的差别,57.69%的学生表示有区别,仅有不到8%的人表示无差别或无明显差别。相较于“70 后”“80 后”,Z 世代群体表示网络社交更能让人放松,现实中迫于环境的压力,个体不得不“收敛”言行表现出循规蹈矩的一面,而在以兴趣爱好为纽带的虚拟社交空间中,现实中的阶级地位不复存在,个体通过争取“更有意思”的发言博得他人的好感。
通过调研,在虚拟社交空间中,更多的学生愿意表现积极、自信、有活力、外向、理智、温和的特征,可以看出学生希望通过在网络上良好的形象塑造,吸引他人的关注,满足其社会地位、群体归属感的需求。
微信作为一种即时社交工具,高度复制了现实社交圈,圈内流动着来自家庭、学校、社会的具有灌输甚至训诫特点的信息,学生充当了被动的信息受众。微博和B 站作为明星、大V、UP 主的聚集地,在资本的作用下,他们靓丽的外表,犀利的评论、精巧的构思成功吸引了年轻人的注意,学生成为流量贡献者,也是信息的主动受众群体。网络社交平台或通过与现实社交捆绑,或通过话题、猛料增强客户黏性,无论采用何种手段,技术已将人类的社交推向碎片化发展的道路,“指尖飞动”取代了“促膝长谈”,技术突破了时空让沟通更为便捷,同时也让人疲于应对海量的社交信息。
据统计大学生每天使用微信的时间在2~5 小时不等,“时时在线”“即时回复” 已成为网络社交的常态,线上的热闹对应了线下的冷清,教室里低头族比比皆是,团日活动失去了往昔风采,主流话语难以走进学生的内心,线上社交正在不断消耗和挤占线下社交时间。
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他要遵从一定的群体环境和规则。在虚拟网络社交场中,人们主要通过文字塑造自己,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取决于我说了什么。发状态的是斟酌用词,反复修图,在意他人的评论都成为大学生虚拟社交的典型心态,因担心异见不被大众接受而选择沉默,或是违心的附和,这一特点在以微信为代表的熟人网络中常见。“个性往往受到集体的种种限制,个体必须通过压抑个性,维护组织的公正性,才能真正融入共同体,实现社会化并获得个人与社会的联结”
网络技术赋予了人们在虚拟空间快速集散的可能,因事而聚,三人成群,圈群层叠下的人际关系勾连日趋复杂,信息传递速度和范围呈现几何倍数的增强。媒介融合让社会事件在不同的社交平台同时曝光,形成舆论爆炸。近年来高校舆情事件频发,观察舆论形成路径,微信和微博交叠借力,自媒体和网络大V 渲染兴风作浪的案例不少。
以上海Q 大学为例,2019年该校学生因宿舍搬迁分配方案不符合学生心理预期引发的网络舆论风波,舆情在社交平台的发酵过程:宿舍分配方案(讨论稿) 流入学生微信群A——A 群学生不满意该方案,舆情发酵——信息在不同群扩散,舆情开始走向极端——舆情在平台爆发(微博热搜,大V 转载,微信朋友圈转载)——校方介入(了解情况,修改分配方案,安抚学生心情,试图平息舆论)——部分学生仍然不满,并在社交媒体上发泄—舆情二次发酵—平台再次爆发—校方和学生继续沟通—舆情逐步平息。
从事件的发展经过来看,校方在处理舆情过程中始终处于被动状态,对舆情的嬗变过程一无所知,“圈子”仿佛黑匣子,圈外人无法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大学生正处在自我认同的建立阶段,相较于父母的赞赏,他们更期待来自同辈的接纳。Z 世代的生长环境与父辈不同,一方面城镇化消解了传统的族群聚集生活,人和人之间心灵距离在增加;另一方面社会经济蓬勃发展,青年一代对社会的理解和对未来的期许,与父辈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从“集体主义”走向“个人主义”“为自己而活”是当下青年人普遍心态,网络吸引散落在各处的青年人,在这里完成自我认同的仪式。在社交平台上,把兴趣划分为成百上千的子集,不同的圈层交错盘结,个体以“己”为中心向外探索。B 站,垂直化发展的网络生态,10 大区类别下的子分区就有60 多个,青年人聚集于不同的网络空间,放松娱乐的同时,也在同伴中寻找共鸣。2020年下半年掀起的同看四大名著电视剧热潮中,密集的弹幕墙吸引了社会关注,数千万网友隔空共看一部剧,评头论足好不热闹,发弹幕也成了一种“赋能”过程。
互联网的分享精神是互联网发展的原动力。从文字、图片、到视频,虚拟世界因为分享而丰满充实,“互联网上采用知识分享的实例已达数十亿之多。所有这些发展都预示着我们在稳步迈向一种网络世界所特有的数字化的“社会主义”。互动共享是数字社会主义中最温和的表现形式,这是整个网络世界的基本构成成分”。
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激发了社会群体创造潜能,创作不再是专业作家、社会精英的权利,普通人也可以讲述自己的故事。青年学生成为重要的网络文化的生产、消费和分享者,动机是期待更进一步的社交。B 站上UP 主卖力地“表演”,期待的是流量的聚集;在朋友圈“晒”自己的日常,期待的是他人点赞和评论。
“人们在社会中所发生的社会关系,既是人存在与发展的一种表现,又是人生存与发展的一种需要。”信息是现代社会重要的生产资料,网络分享行为是人与社会产生联系的纽带,分享行为促进了人的发展。
“每当沟通的媒介降低了解决集体行动困境的成本,可能就会有更多人将资源聚集起来、与他人分享”。网络的兴起让普通大众得以参与社会公共事件的讨论,个人观点在云端的汇集构建了社会共识,进而演化成为一种社会认同,成为无组织的组织力量。2020年2月武汉直播方舱医院建设全程,吸引了几千万网民关注施工现场,人们热切的评论形成积极社会共识,消解了悲观情绪。
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认为“社会资本是个人或是群体,凭借拥有一个比较稳定、又在一定程度上制度化的相互交往、彼此熟识的关系网,从而积累起来的资源综合,不管这种资源是实际存在的还是虚有其表的”。在互联网场域内,网民在虚拟空间建立的关系,获得了虚拟社会资本。在虚拟和现实世界不断融合的时代,无形资本所产生财富和价值不可估量,网络上的声望能够变现为现实的财富,通过网络搭建的超越阶层的圈子能够使个体受益。“社会关系的位置资源通常比自我的个人资源有用得多,因为位置资源唤起的不仅是人嵌在组织中的位置上的资源,还包括组织自身的权利、财富和声望”。网络成员在不同社交圈子游走去留的逻辑取决于圈子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