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粉娥说,我也不知道小丁丁是谁的。
张粉娥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瞟了小丁丁一眼。小丁丁才从幼儿园回来,正用彩色笔在美术本上画画,他在画一条狗,那是一条随处可见的狗,狗舌头被画得又红又长,耷拉在地。小丁丁低着头,将下巴杵在餐桌上,可能是他对自己的画感到不是很满意,就用红笔头去戳好端端的狗舌头,狗舌头被戳出了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淋淋的,有些惨。
这孩子是怎么了?这么糟践自己的画!张粉娥咧了一下嘴,但她又不好意思当着李警官的面对儿子发火。
李警官奇怪了,这张粉娥演的是哪一出啊?小丁丁都五岁了,他爸是谁难道她会不知道?这也太那个了嘛。张粉娥为什么咬口不说?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李警官有些胖,脸也有些松,但并不显老,估计不出实际年龄,卡在鼻梁上的眼镜方方正正的,穿一件笔挺的蓝色水洗布夹克,文质彬彬的。人一有文化,就显得温和,李警官与张粉娥想象中的警察不一样,她一点都不怕他。
张粉娥不怕李警官,主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调查的这个案子跟她没有直接关系。
没有直接关系,那有没有间接关系呢?李警官用心良苦地对她旁敲侧击,用意大致就在于此,他当然希望能从张粉娥这里发现点什么,毕竟这个案子也太匪夷所思了。可是,我能告诉你什么呢李警官,我也一头雾水啊。张粉娥在心里说。
李警官煞有介事地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很认真地对张粉娥说,刘平水跑了,关于他的事,张粉娥,你不能藏着掖着,你要说实话,昨天晚上他真的没有和你在一起?
没有。张粉娥十分肯定地说。
那他去哪儿了?
我哪知道……
张粉娥,这个事情你要有个清醒的认识,现在基本肯定就是刘平水作的案,但他是一个人作案还是团伙作案,我们还在查。他犯了事,你就忙着和他撇清关系,这样不好吧?李警官紧盯着张粉娥说。
我和他撇清关系?李警官,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他又没拴在我裤腰带上。张粉娥有些气恼。
你们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嘛,小丁丁都这么大了。
小丁丁和他也没有关系。李警官,我冒昧地问你一句,你说的这些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张粉娥问。
那倒是没有。
那我就可以不回答你!张粉娥显得理直气壮。
李警官又习惯性地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张粉娥发现,一旦询问卡壳受阻,李警官就习惯性地去扶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珠子闪烁其词的,真好笑。
那好吧张粉娥,刘平水什么时候回来,你就立即打电话给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归案对他早好。李警官说。
不一定吧李警官,你们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回来找死啊。这个刘平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张粉娥说。
他怎么可能不回来找你呢?你说是不是?李警官说着阴郁着脸站了起来,可能他觉得这样与张粉娥耗下去已没有太大的意义,于是朝小丁丁走了过去。李警官走到小丁丁身边还是一脸的严肃,这个孩子也是,画画就好好地画,非要弄得这么血腥!他一把将小丁丁手里戳狗舌头的笔拔了出来,快速地在美术本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将那页纸刺啦一声撕下來,递给张粉娥,有刘平水的消息立即打电话给我!
李警官的话是命令式的,说着,就一脸不悦地走出了饭店。张粉娥本来想站起来送送他,看他走得急,还黑着脸,就坐着没动。
2
一碗水,像一幅褶皱密布的古画,更像一件被人随意丢弃的破棉袄,不管不顾地铺展在红艳艳的红土高原上。王家山看上去很巍峨的样子,直挺挺地立在一碗水村前,横眉竖目的,堵得村里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一条公路蜿蜒在山脚下,公路很长,时不时地,就会有大货车从左边的山旮旯里冒出来,腆着个大肚子,拖着很长的轰鸣声哭着喊着向外面扑去。
大货车是进山拉煤的,王家山后面是一个煤矿,翻过山就能看见。一辆满载着铮铮发亮煤炭的大货车驶过一碗水村前时,张粉娥满怀惆怅就站在路边饭店门口,她看着车屁股后面突突冒出来的青烟,心里油然而生几分感慨:费这么大的力气拉着这么大一车硬邦邦的东西,天长日久的,哪怕走得再慢,小心翼翼地,这不还是出事了吗?
王家山后面的煤矿叫兴源煤矿,在张粉娥的记忆里,煤矿一直就是个是非之地,牛事不发马事发,好像天下所有的事情都跟煤矿有关似的,耳根清净不了几天,总会有关于矿上的消息传来,好的坏的,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她对煤矿上的事十分敏感,缘于煤矿上有两个男人和她有关,一个是矿长王大匡,一个就是物资采购员刘平水。李警官大清早心急火燎地来找张粉娥,又缘于头天晚上矿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煤矿财务室的保险柜被盗了,矿长王大匡从银行借来发工人工资的几十万现金不翼而飞。
这件震惊整个矿区的事件,通过办案民警深入细致地侦查,他们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作案人就是煤矿供应科的物资采购员刘平水!
这天早上,天刚麻麻亮,寂静的羊街镇派出所指挥中心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是兴源煤矿的会计刘胖子打来的报警电话,刘胖子在电话里气喘吁吁的,他带着哭腔对接线民警说,煤矿办公楼财务室的门被撬,屋里一百多公斤重的保险柜不见了,里面装着用来发职工工资的三十多万元现金……
事关重大,接到报警后,羊街镇派出所立即组织民警,由副所长李警官带队迅速赶赴兴源煤矿开展侦查工作。
民警到达现场后,仔细勘察、取样,调取头天晚上的监控视频录像,询问值夜班的相关人员,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最终,他们从视频监控里有了重大发现,尽管光线暗淡,视频模糊不清,但他们清楚地看到一个体型庞大、穿得严丝合缝、戴着黑色头套的蒙面人是怎样从夜色中鬼鬼祟祟走进办公楼,怎样把财务室门撬开,几分钟后又怎样用一条麻绳从财务室将保险柜背在身上,最后颤颤巍巍一步一挪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
整个作案过程一清二楚,脉络十分清晰,让办案民警欣喜若狂,他们同时也感到万分震惊,这样的作案手段太不可思议了,耸人听闻!作案人简直就是一个悍匪,他可能无法在财务室将保险柜撬开,也意识到一旦操作不当,保险柜的防盗报警器就会发出恐怖的吼叫,这是个一惊一乍的家伙,一旦响起来,他的一切计划和努力就会前功尽弃。所以在最后一刻,他索性采取了最笨也最保险的办法,把保险柜整个背走,弄出财务室再想办法。
作案人一定是有备而来的,要不怎么会提前就备好了捆绑保险柜的麻绳呢?并且他还是一个十分熟悉现场情况的人,他一定蓄谋已久,经过精心的策划和踩点,才选择在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付诸行动。办案民警综合视频监控、现场勘查和调查走访的分析结果,按照作案人对作案时间节点的把握和对煤矿的熟悉度来分析,他们排除了外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得出一个结论:煤矿有内鬼!
于是,他们把侦查范围锁定在煤矿内部人身上,兵分两路,一路民警继续勘查现场,希望能发现新的证据,同时找办公楼的工作人员来看监控视频,希望从蒙面人的肢体动作上来辨别这个人是谁;另一路民警则沿着作案人逃走的方向进行追踪搜索。
勘查现场的民警把整栋办公楼上班的人都通知来了,让他们反复观察、比对监控视频中的蒙面人,虽然他戴着头套,穿着很严实,但从他的体型、肢体形态和动作上总能看出点什么的。他们一边看一边议论纷纷,也许是蒙面人的某个动作让他们太熟悉了——“这不就是狗日的刘平水嘛!”人群中不知谁爆了粗口,大声吼这么一句。大家于是一哄而上,凑近了视频看:对对,就是他,刘平水!
尽管他们难以置信,但都不得不承认,监控里背着保险柜逃之夭夭的人就是和他们朝夕相处多年的物资采购员刘平水。
刘平水有重大作案嫌疑?这样的疑问几乎让现场所有人的脑袋都炸了,怎么可能会是他呢,这个平时说话先欠身,略显木讷,做事严谨苛刻的人,大家都把他归在好人之列,他怎么会干出这等龌龊事来?难不成他一直都在伪装好人,或者他就是一个伺机而动、深藏在好人和坏人之间模糊地带的窥视者,到现在才原形毕露?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平时上班很准时很守纪律的刘平水果然没有来上班,办公室立即打他的电话,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刘平水失踪了。
追踪搜索的那路民警断定背着沉重保险柜的作案人跑不了多远,毕竟保险柜有一百多公斤重,这么重的铁砣砣背在身上,没有非凡的体力和坚强的意志肯定不行,一般人挪都别想挪动。但再强的体力再坚强的意志面对实实在在的困难也会力不从心,事物的本质往往就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突破个人极限的举动就是逞能,而逞能的生命力毕竟是有限而短暂的。
头天下了一场透雨,泥泞的山路上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深深浅浅的脚印,那肯定是作案人逃跑时留下的,他们尾随而去。果不出所料,在离办公楼不远处的用来堆积煤矸石的山脚下,他们发现了被盗的保险柜,它若隐若现地浸泡在煤矸石旁边那个浑浊不堪的浅水塘里。煤矸石是工人在采煤过程中从顶板、底板和夹在煤层中的岩石夹层里采出来的废料。两个民警自告奋勇,下到齐腰深的水里,将这个沉甸甸的家伙打捞了上来。
经检查,保险柜多处有撬压痕迹,上层已被撬开,里面灌满了淤泥和污水,经跟随民警搜索的煤矿财会人员刘胖子确认,存放在里面的八万余元现金被盗。所幸,保险柜底层并没有被打开,也许因为底层更为结实牢固,也许是作案人气干力尽了,眼看天就要亮,情急之下只好弃之而去。刘胖子用挂在腰间的钥匙将保险柜底层打开,里面连水都没有进去一滴,码放在里面的现金完好无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十分的清晰,这个狗急跳墙将保险柜扔进水塘的男人就是刘平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刘平水无疑就是那个胆大包天、隐藏在煤矿内部多年的内鬼!他将保险柜扔进浅水塘可能是为自己留有一手,期待风平浪静盗窃保险柜案成了无头案的那一天,他再回来想办法。
民警和刘胖子把满身污垢的保险柜抬回了矿上。为进一步确定刘平水的去向,李警官才及时赶赴路边饭店找他的相好张粉娥一探究竟。
3
王大匡和刘平水,这两个打肚皮官司多年的男人现在终于杠上了。张粉娥觉得这事也在情理之中,她早有心理准备,蚊子见不得血,猫儿闻不得腥,他们三个人相处,不可能一直相安无事,不吵不闹不正常。
她和王大匡、刘平水是什么时候瓜扯在一起的,张粉娥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那至少是五年前她从深圳打工回来,在村里把小丁丁生下来之后不久的事。打工她没有带回多少钱来,但开阔了视野,一碗水村前来来往往的运煤车让她看到了商机,她准备在村口的公路边搭建几间简易石棉瓦房,开个小饭店。那天,她正和工人师傅在店里干活,一辆运煤车嘎吱一声停在了门口,然后从副驾驶里跳下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和她在一碗水村长大的同龄人刘平水。
刘平水提着一个塑料袋,深一脚低一脚地从公路上跑过来,张口就对张粉娥说,张粉娥,我从煤矿上领到年终奖啦,我给你送钱来啦……
刘平水可能有些激动,也可能是紧张,说话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张粉娥不明白他领到年终奖跑来找她是什么意思,一碗水村有许多男人到矿上上班,每到年底或多或少都会分到一笔年终奖,他们一般都会把年终奖体体面面地交给自己的老婆。可张粉娥又不是他刘平水的老婆,他提着年终奖跑来找她,究竟想干什么?太唐突了嘛。
张粉娥问刘平水是怎么回事,他支吾了半晌,张粉娥才听清他要用这两万块年终奖和张粉娥合伙开饭店。刘平水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捆报纸来,他把报纸剥开,将包在里面的两沓崭新的钱拿出来递给张粉娥。
刘平水的这个举动让张粉娥愣住了,他们虽然是同一个村的人,自小在一起长大,但一直沒怎么来往,跟青梅竹马更是扯不上关系,刘平水表现出来的亲近让她有些不适应。这么多年,在张粉娥的印象里,刘平水每次见到她,还没开口,脸就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难道这个说话羞羞答答的男人在煤矿混了几年就变得皮糙肉厚了,他凭什么相信她愿意让他入伙呢,就因为他有几个臭钱吗?
张粉娥不想让别人入伙,其实原因很简单,她认为入伙做事极易扯皮,拉稀摆带的,一不小心双方很容易翻脸,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但张粉娥确实需要钱,这一点毋庸置疑,刘平水一定是看准了这一点,当时张粉娥开饭店几乎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刘平水主动上门送钱来无疑等于是雪中送炭。
张粉娥问刘平水,刘平水,这么个小饭店也入得了你的法眼?你借我好吧?等饭店赚了钱,我就还你。
张粉娥的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的,却相当于狠狠地往刘平水的头上泼了盆冷水,把他的满腔热情浇了个措手不及。张粉娥向他解释,不是她不想让他入伙,而是饭店的门面实在是太小了,她回来盘这么个小店就是为了在家门口混口饭吃,是无奈之举,赚不到什么大钱的,拉人入伙太小题大做了,会让村里人笑话。
刘平水当然听得出来,张粉娥是绕着弯子拒绝他,他自信满满地来找她,他以为她一定是求之不得的,是磕头碰着天的大好事,她不是正缺钱吗,还莫名其妙地生下一个野孩子,招惹村里的人骂,他是在心里犹豫很长时间才决定来帮她一把的,她怎么会拒绝呢?几年不见,这个黄毛丫头心气如此之高,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我入伙又不是为了分钱,就是想和你一起做做事,张粉娥,我就是想帮你一把嘛。刘平水灰溜溜地说,感觉英雄气短了好大一截。
张粉娥想,这个刘平水,说话一点不直道,拐弯抹角的,不是为了钱,他还这么处心积虑,难不成是想和她搭伙过日子?也太异想天开了嘛,入伙个屁,一个鸡毛小店,值得他这么费尽心思!但她也不想过度揣摩刘平水的心思,他不说破,她也不说破,和他装。几个来回,刘平水也就不好再把钱收回去了,答应把钱先借给张粉娥,走一步看一步。
路边饭店开张了,虽然就是一个因陋就简的鸡毛小店,主要消费对象就是出出进进拉煤的货车司机和上班的矿工,除此之外就是那些形形色色的小老板,修房建屋的,販卖牲口和倒卖土特产的,也有补锅匠、劁猪匠、剃头匠,清一色的手艺人,生意算不上好,勉强能维持生计。
饭店开张后,刘平水从矿上下班回来,也不急于回一碗水村,而是主动来饭店帮忙。开始来的时候显得卑躬屈膝的,底气不足,看张粉娥的脸色行事,张粉娥也不撵他。不撵他,就是得到她的默许,慢慢地,习惯成自然,他每次来路边饭店,就像进电影院看电影,或者是进风景区看风景,认为他是买过票的,进出自由。日子一长,两人你情我愿,心照不宣,倒也默契。但毕竟孤男寡女的,时间一长,各种流言蜚语就在村里蔓延开来,说张粉娥和刘平水是在谈恋爱了,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地睡在一起了。
开始张粉娥还觉得自己背这个名不值得,毕竟自己压根就没想过要和刘平水谈恋爱,更没想过要和刘平水过一辈子。她动过让刘平水不要来饭店找她的心思,但苦于自己欠着刘平水钱,就一直没好意思说出来。慢慢地她就习以为常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再说,他刘平水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自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好像自己也没损失什么。更何况,刘平水借钱给她不要利息,还主动不计报酬地前来帮忙打杂,这样的义务劳动力到哪里去找?
4
王大匡第一次光临路边饭店,是刘平水把他带来的。说是刘平水带来的也不是十分准确,有一段时间,刘平水在矿上搞物资供应,给矿上买螺丝钉、水泵什么的,都是些小零小件(大的矿山设备轮不到他,都是王大匡亲自购买),在矿上和金边县城之间往返比较勤。那天鬼使神差,他和王大匡、财务室的刘胖子从县城回来,车子路过路边饭店时,王大匡眼睛一瞪,就不想走了,他让刘胖子把车停下来,说吃了午饭再回矿上。
当时张粉娥坐在门口的一个红色塑料凳上嗑瓜子,白晃晃的阳光里,她动作娴熟,悠闲自得,瓜子壳雪片似的在阳光里飞。张粉娥的嘴上涂着猩红的口红,脸粉嘟嘟的,显得十分的俏丽,特别是她硕大的胸脯,坐在凳子上都一晃一晃地在衣服里颤,波涛汹涌,裹在外面的衣服显得很吃紧,胀鼓鼓的,似乎要从里面溅出水来,一下就把王大匡震住了。
张粉娥表面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实则是她的营销学,每到饭点前的半小时,她就会拖个板凳,有意无意地坐在饭店门口,不是嗑瓜子,就是打毛线。这点小心思,刘平水是后来才感悟出来的。所以与其说王大匡是刘平水带来的,不如说是王大匡自己找上门来的,或者说是她张粉娥撒了鱼饵,引诱王大匡上的钩,跟他刘平水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随着王大匡的到来,他们三人的关系就变得莫名其妙起来了。饭桌上,张粉娥还主动给新认识的王大匡敬了两杯酒,邀约他这个财神爷有时间就来光临小店,赏口饭吃。酒足饭饱后,王大匡一时兴起,他让刘胖子去轿车后备厢里拿五万块钱出来。王大匡把钱放在吧台上,对张粉娥说,乡妹,这点小钱就先放在你这儿,以后矿上的人来这里吃饭划账就可以了。
那些年煤矿顺风顺水的,挖出来的煤连泥带土拉出去都能卖钱,王大匡牛逼,出手阔绰是理所当然的事。张粉娥心生感激,想都没想就把钱收下了。她知道,有了这五万块钱,饭店抗风险能力就大增了,她就不会那么担惊受怕了。王大匡财大气粗,牛皮哄哄的,她不用跟他客气,谁叫他这么有钱呢,更何况人家说了,是预付,要划账的。她给王大匡打了个收条,对着他笑盈盈地说了声“谢”,就把钱锁进了抽屉里。
之后的几天,张粉娥几次动过将两万元借款还给刘平水的念头,她心里一直不踏实,刘平水当初的意图是拼钱和她开饭店而不是借,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一定是图谋不轨的,不赶快还掉就会夜长梦多。第二天刘平水来饭店的时候,她就把准备好的两万块钱从吧台的抽屉里拿出来还给刘平水。刘平水果然被激怒了,大骂张粉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有钱了就忘恩负义,撵起人来了,倒把张粉娥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王大匡平白无故预付五万元给张粉娥,这事本来就让刘平水耿耿于怀,他认为王大匡的眼睛是盯上张粉娥了。刘平水质问张粉娥,他王大匡是什么人,你清楚吗?他为什么平白无故预付五万块钱给你,你想想,他安的什么心?
你说他安的什么心?张粉娥问。
坏心,他是另有所图!刘平水直言不讳。
另有所图?他图什么?张粉娥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是瘌痢头上的虱子吗,他图你!
放屁!张粉娥大声吼道。他图他的,我图我的,你凭什么管我?
我不管你,你就要吃亏上当!刘平水也火了。
刘平水,你不要在这里吃醋泛酸水啊。张粉娥大声说,你不也是另有所图吗?你还好意思说,当初你拿着两万块钱来找我,你凭良心说,你不是想打我的主意?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个德行!
我和他,能一样吗?刘平水极力辩解。
有什么不一样?你们不都是闻到腥味就抓狂的猫吗?滚开!
刘平水的话像戳中了张粉娥的伤疤,她怒火中烧,拿起身边的扫帚,连打带推地就将刘平水赶出了饭店。
5
阳光晃眼,白云悠悠,青山含黛,一碗水村前的峡谷一片死寂。偶尔,突然响起运煤车的喇叭声,由远及近從山那边飞过来,砸在村前的河坝上,那呜呜嗡嗡的声音就在山谷间来回荡漾,稍作停留后才不情不愿地消散而去。
公路旁边是一条河,河水川流不息,清澈见底,晶莹透亮。就是这条不起眼的河,让一碗水活泛了起来。但有的时候,从上游流下来的水会裹挟着矿区浑浊的黑水,清澈的河水就会像肚皮上被活生生地割开了一道伤疤,丑陋无比,张粉娥就会知道,王大匡的煤矿又开工了。张粉娥穿着朴素的蓝色花格子上衣和布鞋,她把堆在沙发上小丁丁的衣服放进脸盆,端到河边去洗。她一边洗衣服一边在等小丁丁从幼儿园回来。一般下午五点钟,幼儿园的车就会把小丁丁送到饭店来。
这个刘平水气性真大,上次吵架后就没有再来路边饭店了。张粉娥也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他,他一个大男人这么随心所欲,还抠抠搜搜的,想起来张粉娥就气不打一处来。看看人家王大匡,大大方方的,有事无事都会来饭店消费,变着花样对张粉娥献殷勤,五万块的预付款差不多要消费完了。张粉娥在外打工多年,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识过,王大匡是老板,更是一个土包子,对付他,她有的是办法。关键是,这个王大匡,她并不反感他,他大大咧咧的,为人却十分豪爽,在村里村外都有很好的口碑。这些年,煤矿就是个是非之地,关关停停的,一直就没有风平浪静过。煤矿老板王大匡,每天担惊受怕诚惶诚恐的,一惊一乍像只惊毛驴,不仅要担心井下的生产安全,更要应付上面名目繁多的各种检查,虽然名为有矿之主,也就是表面风光,又有谁懂他内心的惊慌和憋屈。张粉娥突然觉得这个王大匡也不容易。
半个月不见踪影,没想到,刘平水做贼偷钱去了,真有他的。张粉娥才依稀记起来,一个星期前,刘平水突然打电话给她,还没头没脑地对她吼道,张粉娥,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和王大匡的那些破事。
那天刘平水和几个矿工在矿区的一家羊汤锅店聚餐,他喝了不少白酒,张粉娥以为刘平水又在胡说八道。张粉娥问,刘平水,你猫尿喝不进去就少喝点,别对我吆五喝六的。你要干吗?
我要干什么?我问你,他王大匡不就是仗着有点钱吗,你就顺着他的杆子爬,你就那么爱钱吗?
张粉娥被他气得够呛,如果刘平水当着她的面说这话,她一定会给他一嘴巴。她问刘平水,你要干什么?我爱不爱钱你管得着吗?你别睁眼说瞎话,我张粉娥行得正坐得端,你别无事找事。
刘平水在电话里大着舌头说,王大匡为了贷款,把你带进城,用你色诱银行的韩行长,你以为我不知道。张粉娥,你们都出双入对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张粉娥说,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想说,你有病。
刘平水说,张粉娥,你不要狗眼看人低,你等着,我也要有钱,你等着。
王大匡把她当花瓶,张粉娥是到了饭桌上才知道的,饭桌上她在王大匡和韩行长等众人间推杯换盏的,她也觉得被王大匡利用了,内心窝火得很,可王大匡处处帮她,有用得着她的时候,她不能推辞,也就忍了。这件事刘平水是咋知道的?张粉娥不想再听刘平水胡说八道,一个酒疯子,有什么好说的,就挂了电话。原来他刘平水是酒醉心明白,没钱就去偷,还真干了,他不但干了,还一鸣惊人,牛!
6
张粉娥决定去找刘平水,她不能对他不闻不顾,她本来可以狠狠心将他和王大匡都拒之门外的,她不想再搅这趟浑水了,可她做不到,毕竟,他们没有关系也扯上关系了,此时出事,她岂能袖手旁观。
张粉娥首先想到的就是去金边县城里碰碰运气。记得有一次刘平水带她进城,就在卖矿山设备的那条五金街,她跟着刘平水这家店进那家店出的,整条街的人似乎都认识他,都争着抢着地跟他打招呼,对他毕恭毕敬的。张粉娥觉得这种逛街方式简直是活受罪,女人喜欢逛的是服装店,而不是五金店。这刘平水真有意思,一点都不解风情,他们第一次有点约会意味的单独外出,他竟然不玩浪漫玩显摆,在她面前显摆他在这条街上混得是多么的风生水起。张粉娥想,这个刘平水,人家对他点头哈腰,不就是图他常来这里买矿山设备吗?不就是利益关系吗?他有什么好显摆的,再说兴源煤矿的老板是王大匡,又不是他刘平水。
那天,张粉娥走得头晕眼花的,但她又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不能对他说她想去逛服装店,她如果提出来,就意味着是她主动向他表明她有那层意思,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去逛服装店,不是那层意思是什么?她现在还没有那层意思,更何况,即便她有那层意思,她也不能主动说出来,哪怕只是暗示,对女人来说也是很丢脸的事情。走着走着,她好像还看出了刘平水显摆的另一层意思,他是要在这条街上晒她,把她这个大美女当花瓶晒,向一条街的熟人显摆,他刘平水身边不缺女人。这个刘平水太有意思了,张粉娥哭笑不得,硬着头皮跟着他走,满脸堆笑地陪着他,并且做到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忍住所有的脾气满足他的虚荣心。
午饭是在五金街上霞光饭店吃的,刘平水说他平时来城里办事,吃住几乎都在这里。就是这次吃饭,她把自己给了他。那天,刘平水点了一桌子的菜,就她和刘平水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她是主动要酒喝的,她要了一瓶红酒,喝得晕晕乎乎的,她差点哭了。她醉眼蒙眬地看着眼前这个猥琐甚至有些龌龊的男人,他敏感、谦卑,渺小得像粒尘埃,他和自己一样怀揣梦想,这个变着花样想讨好她的男人,她突然产生了和他同病相怜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和刘平水其实就是一类人,卑微如尘,却有股原始的倔强劲,活得无奈,又对命运不甘心。她好想哭,对这个憨厚老实、为了讨好她却笨拙地耍小聪明的男人,她突然产生了好感。
但她没有哭,她只顾自斟自饮地喝酒,喝着喝着,感觉头有些大,昏昏沉沉的,就有些六神无主。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太累了,她想放松一下,对于女人来说,最安心的放松就是找个男人的肩头靠一靠,或者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可男人总是那么的不可靠。在深圳打工时,她在一个KTV里当服务员,整天就泡在酒场里,成天跟那些走南闯北的人打情骂俏、逢场作戏,后来好不容易认识一个对她好的,她以为他是真的对她好,她认为可以把自己的一辈子托付于他,肚子稀里糊涂地被他搞大,他却不见了踪影……
那天,刘平水也喝,他喝的是白酒,每喝一口,就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那眼神是胆怯的,也是裸露的,甚至是包藏祸心的。后来发生的事她竟毫无知觉,她醒来时就躺在饭店楼上的床上,刘平水在旁边呼呼大睡。她一脚把刘平水踹到床下,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揉着眼睛,一脸迷糊地说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谁叫自己对刘平水已经没有了戒心。這个得便宜卖乖的男人,她从他的眼神里就明白了一切。就是那次上床以后,刘平水就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稍有不顺心就对她发脾气,说些言不由衷的鬼话,变得自私自利。男人,他们最原始的本性就是粗暴!
张粉娥来到前台,问服务小姐刘平水最近有没有来过这里,服务小姐说好久都没见到刘哥了。这个刘平水,他死到哪里去了呢?她拿出身份证,问服务小姐要了一个房间,她要在城里住一晚,明天再到五金一条街看看,说不定瞎猫碰到死老鼠,逮住刘平水。
晚上睡觉,张粉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不清楚刘平水和王大匡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所有的一切,似乎或多或少都和她产生了关系,看来李警官来找她,也不是没有缘由的。真好笑,一个异想天开的保险柜盗窃案件,就这样和她产生了关系,而且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男人,有时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乱来、瞎干、做事不过脑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他们也非要扯在一起。正胡乱地想着,突然,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她下意识地一把抓起电话,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深更半夜的,她预感到可能是刘平水,一接听,果然是他!
你在哪儿呀?派出所到处在抓你呀……张粉娥颤着声音问。
刘平水说,张粉娥,你听好了,矿上的保险柜是我撬的,钱也是我拿的,我认。
刘平水,你是要告诉我,你就是那个贼吗?张粉娥问。
我就是那个贼。
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说为什么,你得去问王大匡……他想霸占我的女人,我能饶了他?
霸占你的女人?张粉娥问,刘平水,你什么意思?
刘平水告诉张粉娥,他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偷钱,王大匡那么信任他,要干偷钱行窃这种事,他有的是机会。他就是不服气,心里闹得慌。
张粉娥急了,说,你在哪里,有什么你不能回来说?
刘平水并没有听她的,还在电话里大喊大叫发泄内心的不满,他说,有钱怎么啦,有钱就可以胡作非为?王大匡这个杂毛,他白手起家的时候我就一直给他卖命,他居然打我女人的主意。
张粉娥有口难辩,她想告诉刘平水,她不是王大匡的女人。可她开不了这个口,事情只会越抹越黑,她不想辩解。她问刘平水,你过来吗,我来城里找你,现在就住在霞光饭店。
刘平水说,我不过来了,我和王大匡的事要有个了断。那八万元钱我就放在路边饭店门口的水缸下压着。你去刨出来,留着自己用。
张粉娥一惊,刘平水,你要干吗,你是连我也要害?
我怎么会害你,我是帮你啊。王大匡的钱脏,不用白不用。
你这个横人!张粉娥骂道。你到派出所投案自首吧,主动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
自首?刘平水大声笑了起来,王大匡夹着一裤裆的屎,我才不怕他呢。张粉娥,他那些见不得人的账本、票据都锁在保险柜里,现在都在我手上,涉及县里的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告诉他,他的七寸被我捏着,他要是对我下黑手,我也不会对他客气。
张粉娥懵了,刘平水,你们这样斗来斗去有意思吗?
刘平水想都没想就说,我不知道有没有意思,我只知道他现在一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定到处在找我,他比谁都急。
刘平水,我很认真地问你,你这样做,什么意思?
刘平水忍了一下,然后大声说,我想让你跟我。
张粉娥一听,会心一笑,让我跟你?刘平水,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我在深圳打工的时候好着一个男人,分手后他也不知道我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我开始想把孩子打掉,可我下不了手。我在深圳挣扎了几个月,肚子都快藏不住了,只好回一碗水村把小丁丁生下来了。你不嫌弃吗?
刘平水“哦”了一声,问,这个情况王大匡知道吗?
张粉娥问,怎么又提他,你什么意思?
刘平水说,我只想知道王大匡知道不知道这个情况,你告没告诉他?
张粉娥说,他当然不知道。你想想,连孩子他爹我都不想让他知道,王大匡怎么会知道。
刘平水问,意思你只告诉我一个人?
张粉娥想了一下,才发现这件事她真就只告诉了刘平水一个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说,好像是啊,刘平水。
刘平水说,那我知道了。
张粉娥说,刘平水,小丁丁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我不在乎。
真的?
真的。
7
张粉娥首先给李警官打电话,她把李警官写在小丁丁美术本上的那页纸找出来,打电话请李警官下午来路边饭店聚一下,有事商量。李警官问他是不是有刘平水的消息了?张粉娥说也不是,主要是想请他和王大匡聚聚,顺带商量点事,让他一个人来,不要带别人。张粉娥随后也给王大匡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什么也没有问,满口就答应了,还显得很急。
下午,王大匡和李警官前后脚来到路边饭店时,张粉娥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还准备了白酒。张粉娥给王大匡和李警官各倒了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就端起杯子敬他们。一杯酒下肚,张粉娥啧啧直咂嘴,说酒太火爆了,烧嘴。王大匡和李警官相视一笑,都说酒好,叫张粉娥不能喝就不要喝了,心意表达了就算了,然后他们就互相敬酒、吃菜,说着客套话。
张粉娥又郑重其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站起来,将酒杯端起来说,我再敬两位哥一杯,说着一仰头就将酒喝干了。她接着说,二位哥,刘平水来找过我了,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把矿上丢掉的八万块钱也送了过来,一分不少,要我当着李警官的面,把钱交还矿上。刘平水这个人不坏,但做事不过脑子,还冲动。他去撬保险柜,目的不是钱,他和王哥之间有些恩怨,请你们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王大匡和李警官都有些意外,王大匡笑着解释说,这个刘平水,想什么呢,我们之间哪有什么恩怨,就是一点小误会嘛。
对,对。张粉娥说,是误会。他小肚鸡肠,以为我和王哥之间有什么,其实我们光明磊落,不像他想的那样,还傻傻地去干了蠢事。
李警官望着王大匡,问,王老板,意思是你们煤矿不追究这件事了?
王大匡说,钱都还回来了,还追究什么嘛,刘平水是一时犯糊涂了,不能一棍子就把人打死嘛。再说,他跟了我多年,也是煤矿的元老了,没有功劳有苦劳。不追究了,算了!
那好吧。李警官说,钱还回来了,只要煤矿撤案,就没什么问题。至于感情上的事,你们自己拿捏好,派出所管不了。
哪有什么感情上的事,王大匡举起酒杯,对李警官说,来,李警官,我敬你一杯!
李警官和王大匡一饮而尽。李警官说,这样就好了嘛,都是左邻右舍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好好过日子,别尽扯那些没用的。
张粉娥站起来,从收银台上取回准备好的八万元现金,递给王大匡,王哥,刘平水以后就在饭店上班了,他让我把这钱还你。
王大匡伸出手想去接,又缩回去了,他说,钱还是记在饭店账上吧,以后煤矿上的人来吃饭,划账就行了,老规矩。
末了,张粉娥说,钱你还是拿回去,一是一二是二的,今后你来吃饭付现钱,我们不赊账也不欠账。我和刘平水,我们平头小老百姓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想做美梦,也不想发大财,刘平水说了,今后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不找他的麻烦,他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我怎么会找他的麻烦,这个刘平水,这话太见外啦。王大匡哈哈大笑,有些尴尬地把钱收了起来。
酒喝得盡兴,话也投机,后来派出所有事,李警官被警车接走了。王大匡走出饭店的时候,他感到有些头重脚轻,酒喝得有些多了。这时刘胖子从矿上给他打来电话,说银行的韩行长打他的电话打不通,跑到矿上去找他了,催要那两百万贷款。
王大匡一听,大发雷霆,大骂老韩这个嫌贫爱富的老东西,一点不讲情分,只认钱不认人。原来矿上有钱的时候,银行主动给他放贷款,现在煤矿搞改扩建,他买产能,搞环评,打猴车井,哪一样不需要花钱?达不到年产三十万吨规模,煤矿就得报废,大半年都在搞建设,一块煤都产不出来,现在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他来逼命。
刘胖子说,老板,你莫发火,我再发个微信链接给你瞧。
王大匡挂了电话打开微信,是本地自媒体“金边发布”微信公众号发布的一条消息,上面这样表述: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
独自一人撬开兴源煤矿财务室的门
将一个百十来公斤重的保险柜用麻绳盗走
并在煤矿不远处煤矸石堆上撬开保险柜
盗走现金数万元
案发后
羊街警方立即开展案侦工作
并迅速锁定嫌疑人
目前,犯罪嫌疑人在逃
我们将密切关注事件的进展……
这些人,就爱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妈的!王大匡又大骂。他跌跌撞撞地上车,打火,准备踩油门走,才想起酒后不能开车,而且外面黑漆漆的,他似乎已经辨不清方向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车窗外面突然递进来一个声音:
老板,我送你回矿上吧。
王大匡挤吧挤吧眼睛往外看,车窗外说话的人牛高马大的,戴着口罩,说话时先欠了欠身。王大匡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声音听着也熟悉,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他是谁呢?酒真的喝多了。
【敖成林,云南富源县人,“掌上曲靖”负责人,曲靖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星星》 《人民日报》 《散文选刊》 《边疆文学》 《滇池》《金沙江文艺》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六十余万字,出版专著六部,有两部小说被改编拍摄成电影。文学、新闻作品多次在省内外获奖。】
责任编辑 李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