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不经辞

林湛汐

作者有话说：一直热衷写小城和小镇上发生的故事，也许潜意识里觉得最深的喜欢是寂静的吧。这篇文章主要写的是女主暗恋时的内心戏：在我眼里，我们的故事华丽如赋，可歌可颂，荡气回肠;而在你眼里，却只不过是一本贫乏无味的流水账，淡然无趣，断断续续。

在她的想象中，她和江皓白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可现实终究不是浪漫深情的偶像剧，不是凭着念念不忘就能荡气回肠，多的是相忘江湖意难平。

她入了诗入了梦，他却始终是局外人。

01

盛夏日暮，天边的霞光片片离散，如绮绘斑斓，澄澈的江水缓缓流淌，如白绢细细，此时的丽水镇是一天之中最诗意浪漫的时刻。

河边桥头的台阶上陆续迎来出来乘凉的人，他们摇着蒲扇，烧着拧成绳的艾蒿驱蚊，大人闲话，稚童疯跑，热闹又温馨。

余绮牵着自家的小狗沿着河边散步遛弯，水泥马路上的热气慢慢散尽，清风温柔掠过湖面，扑在人的皮肤上惬意又凉爽。

她闲庭信步刚走过一棵大槐树，忽然脚步一滞又转身折返，在旁边的茂草旁她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路面静静地蹲在湖边，衬衫仔裤穿得整整齐齐，不时用手在身上乱挠，显然被蚊虫咬得不轻。

“江皓白？”

余绮的声音欢喜雀跃，眼睛像缀满了耀眼的霞光。那人闻声回头，目光相接，他缓缓站了起来，钟天地之灵秀的少年稍稍愣怔后，终于认出了眼前恬静清秀的女生。

“余绮？”

如果换成其他人，余绮肯定不会凭借一个匆匆闪过的背影认出对方，可他是江皓白啊。两个人是高中校友，开学后他将是她高三的学长。

听对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余绮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江皓白作为她钦佩的人之一，曾被她写进了周一晨会的发言稿里，随后名震全校。

两个月前，余绮和学生会的几个成员为了帮助开书店的残疾人叔叔清仓处理图书，接连好几个周末都在天桥边的小广场上练摊。叔叔在校门口租的店铺马上就要到期，如果积压的货卖不完，他的日常生活会更加拮据。

现下实体书不太好卖，同学们每天卖的钱屈指可数，叔叔不忍孩子们顶着大太阳辛苦，无奈地叹气表示不需要麻烦他们了，这些书免费捐出去就好了。

余绮几人不甘心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一时很头疼。

直到某个周日，出来逛街的江皓白正好路过他们的书摊，他跟认识的学生会成员随意交谈后了解了他们的困境，当即表示自己愿意帮忙。

江皓白家是开儿童玩具城的，他從小耳濡目染，多少懂些生意经。

当天下午，热心的江同学就从自家店的仓库运了好多拼图玩具过来，其中最好看的铠甲模型里藏着一个小型录音机，胸口还印着一个大大的二维码，里面不时传来小女生甜甜的卖萌声：“买书送玩具，把我带回家。”

花花绿绿的玩具和俏皮的广播很快吸引了众多带孩子经过的大人，他们经不住孩子央求，好多人冲着玩具买了书。江皓白还不忘趁机招呼大家扫码抽奖领红包，现场顿时好不热闹。半天过去，他们的图书库存直接去了一大半。

“剩下的书我们不用卖了，直接捐出去就好。”负责收钱的余绮刚登记完收入，和大家一起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拎着最后一只玩具的江皓白，“这个二维码是一家新开的水果店的，老板说只要涨够五百个粉丝他就资助一千元，应该够买剩下的这些书了。”

其实，大家的课业任务挺重的，谁也不想把战线拉太长，如此一来，可真是皆大欢喜。同学们忍不住称赞江皓白有爱心又聪明，男生摆手笑笑不以为然，眉眼舒展的模样比春日山泉还耀眼。

余绮作为爱心活动的受益者和见证者，对江皓白的义举十分钦佩。某周一她作为班里的代表在国旗下发表演讲，特意提到了江皓白的光荣事迹，号召大家学习他助人为乐，底下顿时掌声如潮。

从那之后，江皓白在学校就更出名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据余绮所知，他并不是丽水镇上的人。

江皓白指了指旁边草地上一个黑色方形的录音器材解释道：“我姐是户外采音师，专门收集大自然的声音，我来这里替她录蛙声。”

河里的蛙鸣此起彼伏，余绮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有趣的职业。

“太阳马上要下山了，你住哪里？”

“我姐在镇子的另一头拍照，一会儿开车过来接我。”

余绮也不遛狗了，直接将它送给桥头上相熟的老奶奶看顾，回去找江皓白时还顺手带了一截点燃的艾蒿驱蚊。

两个人蹲在槐树下小声聊天，江皓白是个话痨，跟余绮说了好多采音时的趣事，眉飞色舞的神情让人心驰神往。余绮不禁听入了迷，直到天光暗去，江皓白坐车走远了，她才想起回家吃饭。

02

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江皓白堪称平淡青春里的点睛之笔，他长相英俊，举止潇洒又那么善良聪颖。如果用一种声音比拟，余绮想到了旷野上浅吟的风声，肆意爽朗，侠骨柔肠。

新学期开学当天，余绮又和江皓白撞在了一起，她忍不住在心里直呼了声“缘分”啊！

教导主任训话是他们学校开学第一天的必备节目。早晨升完国旗，主任就举着一只大喇叭精神抖擞地站上了演讲台，那天风狂沙大，底下的同学都以为他会长话短说，没想到他们吃了半小时风沙后，台上激情澎湃的人依然没有鸣金收兵的打算。

余绮所在的高二（1）班和江皓白所在的高三（14）班队伍正好挨着，两个人都属于高个子，齐齐站在队尾接受毫无遮挡的风沙肆虐。

好巧不巧，余绮因为连日熬夜复习还有点发烧。

“你没事吧，要不要举手跟老师打个报告？”余绮瞅了眼台上中气渐渐不足的主任，心下猜度应该快结束了，她冲旁边的江皓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能坚持。

江皓白看说不动她，只好稍稍往她旁边侧了侧身体，试图能为柔弱的女生挡一点风。

可惜，余绮还是低估了教导主任的执着，又过了五分钟后，她越来越感觉头重脚轻，目光渐渐失去焦距，主席台上最右边的旗杆左右摇晃起来，她甩了甩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直到周边一片惊呼响起，旗杆直直地向余绮班所在的队伍砸来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是狂风吹断了最细的旗杆！

余绮反应迟钝，来不及行动，就被身边的人环着肩膀扑倒在地。她的身体贴紧地面，耳边脚步混乱，护在她身上的人频频轻哼。

“江皓白，你没事吧！”

余绮又急又怕，声音带了哭腔，挣扎着努力攀着男生的肩膀起身，他身上的校服皱皱巴巴，裤腿上布满了杂乱的脚印。

“还好，我没事。”江皓白被仓皇的同学挤得站不稳，整个左臂都在微微抖动。

受惊的学生队伍在老师们的大力安抚下渐渐恢复秩序，所幸没有人受重伤。

“你的手受伤了，疼不疼？”

他刚刚撑在余绮身侧的左手被凌乱的人群踩到，又红又肿，食指指尖还破了皮。余绮紧张地捧着他的右手，发现没流太多血，才稍微舒了口气。

“刚才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她也许也会像旁边被砸中的同学一样送去医院。

“没事。”十指连心，江皓白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还是疼得直吸凉气。余绮顾不上自己还头昏脑涨，赶紧催促他一起去医务室。

整个消毒包扎的过程，站在旁边看着的余绮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是因为自己受伤的，她又自责又说不出的心疼，搞得旁边的医护人员都笑她比受伤的人还紧张。

手掌被包好，医生又开了两盒消炎药，开玩笑说肯定不影响写作业，余绮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地。

“医生，麻烦你也给她看看吧，好像烧得还挺厉害的。”不说还好，一说余绮的眩晕感又来了，如果不是医生姐姐扶了她一下，只怕要跌倒。

“都烧成这样了还管别人，赶紧躺下，你得打点滴了！”医生经验丰富，摸了把余绮滚烫的额头就知道她的不适感已经很久了，现下正是季节转冷，流感易发的时候，为了稳妥还是打吊针好得快。

“你赶紧回去上课吧，我这里估计得好几个小时。”静躺在病床上的余绮嘴唇起了白皮，声音喑哑，眼眸却很有神采。

江皓白没再多说什么，嘱咐她好好休息，就拎着装药的袋子走了。

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子洒满他颀长的背影，少年肩平背直，一步步踏过地上斑驳的亮点走远，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潇洒，真是“轩轩若朝霞举”。

为了感谢江皓白的保护，余绮病好后特意去班里找他，送了他一串做工精致的紫色铃铛。

那是某天她去校外的小店买文具，店家门口挂着的铃铛轻轻晃动，发出清脆干净的声响，余绮悄然想起了江皓白闭着双眼听蛙声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垂下，脸上的笑容好看又满足。

她没犹豫就买下来送给了他，说不定还能当作背景音派上用场。

江皓白拿在手里晃了兩下，叮当乱响，看样子他很是喜欢，他也没跟余绮客气，爽快收下了。

03

如果说江皓白以前是大家的英雄，那现在他可算是余绮的英雄，虽然她长得没有多美，到底是被他拯救过。这么一想，她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某天晚自习，同桌用手指戳戳余绮，示意外面有人找她。她一抬头就看见江皓白站在后门口，对方的笑容像有魔力，直接将她稀里糊涂地吸引了出去。

“找我有事吗？”

虽然她和江皓白熟悉不少，但对方主动来找她还是头一回。她呆愣愣地看着对方，心脏莫名跳得欢快。

“你能，教我写作文吗？”

说这句话之前，江皓白下意识地来回瞅了瞅旁边有没有人路过。余绮心里纳罕，他一个高三的学长，找高二的学妹请教学习，这像话吗？

江皓白被她探寻的目光看得更不好意思，抬手捏了捏耳朵，玩笑似的解释：“我们语文老师说，你上次在国旗下念的稿子很有水平，让我找时间跟你学习学习。”

“你现在作文能得多少分？”

余绮怕伤害学长的自尊心，问得小心翼翼。

江皓白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二十分。”

身材挺拔的男生逆着夕阳而立，赧然的眼神像被融化的棉花糖，黏黏腻腻，让人望之心软，余绮哪儿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高三的课程不比高二轻松，江皓白只有周末下午有空找余绮，两个人相约在学校附近的书屋见面。

江皓白上次月考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家乡”，他写的内容像干巴巴的流水账，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写地理分析题。

余绮看着笔迹苍劲的文章，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如果自己是判卷老师，三十分都给多了。

“我应该从哪个角度入手比较好？”他蹙着眉垂眸盯着试卷二十分的红字，一脸凄苦，恨不得用意念多盯个几分出来。

“你可以从四季入手，多角度描写家乡的美丽，让人产生向往和遐想，才容易共情……”

余绮讲得认真，江皓白听得专心，不时主动发问，偶尔还能在段落里融合两句写景的诗词，渐渐摸到了描述的门道。

只是，余老师还是高兴早了，因为她的学生没学会走，就想跑。

“你说，怎么才能写出像《洛神赋》那样华丽的文章呢？”

心驰神往的江皓白野心真不小，一句话差点将余绮砸出一口心头血。这种难度的问题，她可真不会啊。

“江同学，你还是务实一点比较好，我们现在的水平跟曹大才子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余绮看着对面托着下巴认真忧愁的人，委婉提醒他要脚踏实地，切不可好高骛远。

《洛神赋》是赞颂美人甄宓的，江皓白有此一问，是不是也想赞美哪个女生？

余绮顿时有些好奇，不由得想问个究竟。登时她也不觉得人家异想天开了，反而觉得应该鼓励对方练习。她红着脸一本正经地小声询问：“你想要写谁？”

闻言，江皓白白皙的面容也红了，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轻磕着桌面，同样小声道：“我姐。”

余绮有点失望，不过很快调整好心态表示理解。她之前见过江皓白的姐姐，人美爱笑，还特别有见识和才华，很容易让人产生崇拜感。

江皓白作为理科生，写作能力实在欠缺，余绮教给他的技巧没多久就被忘得一干二净。后来，她只能特意收集不太复杂的范文让他学，只要掌握了这些，就算不会得高分，拿个三四十分应该没问题。

就这样，在余绮不断地用心浇灌之下，江皓白的作文成绩渐渐有了长进，他跟她分享好消息时眉飞色舞。余绮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有时候人跟人的悲喜是可以互通的，不然她怎么会比自己考第一名还开心呢。

04

在蝉鸣渐盛的新夏，江皓白正式告别了中学时代，他在高考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尤其是语文，比刚上高三的时候整整提升了二十分。

“我能顺利考上我姐所读的大学，可少不了你的功劳，想要什么礼物赶紧说，过期不候哦！”

江皓白来学校统一填报完志愿后，特意来余绮班里找她告别，两个人溜达到實验楼前的小广场，一起坐在石凳上聊天。

他不喜欢做无用功，与其送一份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的礼物，还不如直接问清楚来得实在。

余绮帮助江皓白完全出于自愿，实在没想过要回报。不过，当作临别礼物倒可以收下。

“我想要只风铃。”她略略思考，眼睛倏然一亮，想到了一件东西。

“没问题，过两天我就买给你。”

江皓白心情很好，笑着一口应下。他每次说话的时候会很认真地看着对方，总让人有种“自己很重要”的感觉。

余绮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心里有点失望。她以为对方会问“为什么要风铃？”可惜，他并没有问。

“怎么不讲话了？”

江皓白手肘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臂，余绮不言不语，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心情忽然低沉，是因为目之所及都是道别的人。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会见不到江皓白，喧嚣的校园不会因为谁的离去变得安静，却会让某些人的心头多一分寂寥。

“没事，我在想你报考的大学还挺不错的，希望明年我也可以考上。”余绮转头朝他投过去的眼神，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仔细窥探，别有深意。

“这有什么问题？你学习成绩那么好，我一定还能继续给你当学长！”男生真诚爽朗的笑容像透过云层的晨光，顷刻将离情别绪转化成了动力希冀，女生不禁也跟着笑了。

05

江皓白刚离开校园，余绮的心情就忍不住开始低落，往后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偌大的校园里少了抹如骄阳般醒目的身影，四季变换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意义。

随着教室墙上的日历越撕越薄，圣诞将至的时候，余绮心中又开始有了某种隐隐的期待。

平安夜那天是江皓白的生日，那两天学校正好在放月假，虽然两个人偶尔通话聊天，但始终没再见过面。

在周围同学的眼里，余绮是个恬静内向却又喜欢一鸣惊人的人。当初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赞扬江皓白，就让很多人为她的勇气震惊。

其实大家不知道，她没有那么勇敢干脆，当时她兜里放了两个版本的演讲词，最后一冲动才选择了江皓白的版本。

后来再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算纯粹的冲动，而是真正的心之所向吧。

在平安夜清早，她抱着昨天在蛋糕坊亲手做的小蛋糕乘车去找江皓白，想要给他一个生日惊喜。

只要跟这个人有关，她的勇气就总是足够。

长途客车驰骋了三个多小时，余绮十分困倦却不敢闭眼休憩，她小心保护着背包里的蛋糕，生怕一个不小心磕成残次品。

将近中午时分，她在转了两趟公交车后终于到了江皓白宿舍楼下，当天是周六，外面阴霾凄冷，他应该还在睡觉吧。

帮忙带话的同学去宿舍问了一圈下来，他很遗憾地告诉余绮，江皓白一早就出去了。

“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男生呼出一口热气暖手，看着冻得脸颊通红的女生好心建议。

“谢谢，我等他一会儿就好，你先回去休息吧。”

余绮谢绝了男生的好意，她来这里本就是想给江皓白惊喜的，如果因为自己贸然打断了他原本的安排，她真会觉得自己太冒失了。

又过了半小时，天空洋洋洒洒下起了零星小雪，余绮的针织手套不耐寒，冷气悄悄地穿进去，冻得她骨节发麻。

她沿着水泥过道来回踱步，企图让双脚暖和一些。就在她终于忍不住从口袋摸出手机要给江皓白打电话时，他终于回来了！

可来人不是一个，还有跟他同围一条长围巾的姐姐。

姐弟关系再好，举着如此亲密也还是有些奇怪。

“余绮，你怎么来了？”

江皓白眼睛一亮，神情难掩欣喜。余绮顾不上疑惑，就要抬手摘下肩头的背包拿东西，微微低头，余光却瞥见了对面姐姐的小皮包上挂着的一串铃铛。

精巧的五只紫色小铃铛错落分布在编织的白线上，一动就脆响叮当。那是她当年送给江皓白的。

“这是我姐杜沐，之前你见过的，现在是我女朋友！”

江皓白读懂了余绮动作里的迟疑，以为她介意他将铃铛轻易送给了旁人。如果是女朋友，那应该不算轻率吧。

以前他总是亲切地唤杜沐“姐”，两个人长得又都属于很亮眼的类型，余绮很自然就以为他们是亲姐弟。原来，杜沐只是江皓白的邻居姐姐，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自然而然成了小跟屁虫的女神。

余绮拉书包拉链的手猛然一滞，须臾就快速消化了这个有点狗血的故事，她转而将手套摘掉，塞进了只打开了一点的背包里。

整个动作下来，就好像她只是将手套收起来而已。

“哇，那我得恭喜你们了！姐姐长得这么好看，你可是捡了大便宜。”重新挎好背包，余绮将不自觉微微战栗的双手插进外套衣兜，看江皓白抬手帮姐姐解下缠在脖子里的一截围巾，甚是亲密，“我来姨妈家探亲，路过这里过来看看，他们还等我吃饭，我先走了！”

“今天是我生日，我再请你吃顿饭吧？”

他和杜沐刚庆祝完回来，余绮怎么可能再麻烦别人。她说笑着已走远，带着最明媚的笑容，回头挥手：“不用了，祝你生日快乐啊！”

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极了才忽然想起这回事，她企图骗过对面的两个人，却始终骗不了自己

背包里的蛋糕不知什么时候还是碎了，像余绮虚浮凌乱的脚步，也像她那颗隨着雪花融化而裂开的心。

在她的想象中，她和江皓白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可现实终究不是浪漫深情的偶像剧，不是凭着念念不忘就能荡气回肠，多的是相忘江湖意难平。

06

从江皓白的学校回来后，余绮较之前更显安静，她明净的眸子里多了一抹化不开的薄雾，凝成了不可说的郁结。

语文老师在拓展阅读课上，讲起了宋玉写的《神女赋》，文章整散相间、错落有致，起承转合间将故事描写得感人至深。

余绮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和江皓白的关系。如果他们的情谊尚未结束，那此时应该到了“转”的阶段，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再有机缘巧合，能推动故事迎来“合”。

如果无声的惦念有重量，蓄集一年之后，只怕轻舟也载不动这份深厚。

余绮在查询高考成绩当天，还收到了一个让人心绪复杂的消息，江皓白跟杜沐分手了。

杜沐在实习的公司对自己的上司产生了感情，对方是资历深厚的录音师，两个人志趣相投，一见如故。

大学放暑假后，余绮急不可待地去见了江皓白，在他家楼下的小咖啡馆里，她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失意落拓。

“为伊消得人憔悴。”大抵就是他现在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疼。余绮心情很复杂，面前郁结难消的男生恢复了单身，她心头从没彻底熄灭的灰又开始隐隐复燃。

“高考成绩出来了吗？考得怎么样？”江皓白没有喝余绮提前给他点好的咖啡，而是又招手跟服务员要了一杯甜腻的西瓜汁，“我最近不能喝含咖啡因的东西，失眠有些严重。”

“挺好的，比预计的还好，考上你们大学没问题。”

说着，余绮将他的咖啡移到了自己面前，表示没关系。看江皓白心不在焉，她正犹豫要不要问问他和杜沐的事儿，他则率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你成绩向来不错，报考我们学校其实挺浪费的，你还是好好规划一下比较好。不要像我……”

不要像他一样，一头扎进对某些人的盲目迷恋中，怀着一腔热血去赌对方可能从来就没有的真心。他不知道余绮对他的心思，作此提醒，一半是过来人的指点，一半是借旁人嘲讽自己。

“你和姐姐……”余绮到底是没忍住，她想知道他为何能伤心到如此，只是他并不愿意多说。

“我们分手了。”装西瓜汁的塑料杯被他捏变了形状，他的目光始终没有抬起，话头转向了好久以前，“你知道我的高考作文为什么得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吗？因为我当时写的人物是杜沐。”

他对她太过了解和钦慕，所以，自然写得流畅出彩，就像余绮在国旗下念的稿子，洋洋洒洒，文风斐然。

余绮的心没来由地一动，比当时知道他和杜沐在一起了还难过。

自坐到这里开始，余绮手边的电话已震动了不下五次，她一次次按断，直觉陪着难过的江皓白才是现下最重要的事儿。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没事。”江皓白注意到她的电话频响，十分贴心地要她去忙。

“没事，就是家里要商量报志愿的事儿。”

她妈妈的意思和江皓白一样，建议她报考更好的学校。

“你在这里陪着我也没什么用，还是回去吧，前途可是很重要的事儿。”

如果说，余绮始终靠近不了他的心会觉得很失望，现在随着他那句“你在这里陪着我也没什么用”彻底变成了绝望。

江皓白向来坦荡直接，此话绝对没有贬低之意，可越是轻飘飘的陈述，余绮越觉得自己对他来讲不值一提。

他的每句话，她都能放在心上反复思量，而她的安慰连一分纾解都不能给他，还有比这更伤人的对比吗？

江皓白起身结了账，跟余绮道了谢谢和再见就走了，徒留女生在门口被阳光灼痛了眼睛。

她还有好多浪漫的话没有说。

比如：她送给他铃铛，又跟他要风铃做礼物，缘由是因为当年网上流行的一句念白：

“赠尔只铃铛，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回赠之风铃，不用也响，不用也想。”

她入了诗入了梦，他却始终是局外人。

07

后来，余绮再也没见过江皓白，只是从其他同学口中辗转知道些他的近况——男生新交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女朋友，渐渐走出了失恋的阴影。

余绮到底没有报他所在的大学，而是选了另一所更知名的学校。

收拾行李时，她将原本挂在窗边的铃铛取下，在黄昏里将它挂在了人们聚集乘凉的大树上，清风一吹，脆响骤起，孩童们围在树下欢跑，留下一串串与之应和的银铃般的笑声。

余绮将铃铛留在了丽水镇最美丽的风景里，也将自己曾经的少年心动就此搁置。

她对江皓白的感情就像华丽的辞赋，倾注了她这个年纪所有的幻想和多愁善感，结果华而不实，独独感动了自己。

而对江皓白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就是一本流水账，平铺直叙，断断续续，结尾潦草，没有任何的晦涩难明。

一个人开始的故事，一个人辞别，已足够美丽。

编辑/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