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级台阶(组诗)

2021-02-28 21:23:33王学芯
文学港 2021年7期

王学芯

第五级台阶

第五级台阶

到达一个永远不会平坦的分界岭

那上面除了漠然的震颤就是遥远的沉寂

每次站立似乎都有值得记忆的景象

而行走便加速了一代一代人的相互更替

一个台阶引出

另一个台阶

时间自负地离去 偶然撒满

没有躯体的人影

无法看见的面孔 瞬间由

出色的小精灵形成白发老男人的皓苍

身躯被风吹空

投影如同一根栅栏

四处相遇的熟人好像都在包围

垂落的暮色和散步街区

在血色的明亮光线中平衡出现的状况

使敞开的健康忧虑

进入一只臆想一只假想的眼睛

并在虚空的波动里

摸遍前额和身躯的所有部位

一次再次地

握住自己的脊椎 凭着奇迹

支成一根神杖

重要例子

昨晚楼下的老人离开屋子

穿过烟雨小巷 脸上闪着清醒的雨水

悄悄进入养老院的侧门

成为第九十五名注册贵宾

天空像是一顶压低的绒线帽子

灯是一粒默默扣紧的纽扣

老了以后 一系列滋生出的居家问题

到了终结时候

到了开始时候

黑夜已是一爿容忍的天地

孤独更是一次自我穿越

世上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被怜悯之前

献出宽赦的善良和情怀

理解子女的难处

让自己成为真实的重要例子

这种百分之百的意义

诞生了许多共度时光的朋友

彼此呼吸得更加平静

并在非常舒服的床上躺下

昂起芳香的脸

而这一刻所有旁观者的灵敏耳朵

只有隐晦的夜色或烟雨

在薄荷的风里

缓缓移动

老人与婴儿

在一线橘黄的光中

伛偻老人走在缄默的路上

身旁是一代一代刚刚出生的婴儿

同样脚步摆动相似的双臂风尘仆仆

绵延千里万里街道

一拨人

跟着一拨人疾走

手指像在隔空紧扣 像在相互激励

膝盖抬起一次就有一次力量的交织

树荫遮蔽各个角落飒飒响动

寂静中的节奏穿透空气中的闪光

触及几十载的二十四小时

无时无刻不

使落地的婴儿疯长 担起阳光走上云梯

使年老的头发更白 低下小心的眼睛

和一对九旬的老人一起晚餐

今天永远无法抗拒今天

那么美好 我和一對九旬老人一起晚餐

圆桌在许多张脸面前缓缓转动

童孩如同飞旋光环

成为咯咯笑的一只蛋糕

菜肴比任何时期都多

味道有种环绕脖颈的温馨

老人听着看着闻着旁若无人夹着菜

喂到对方的嘴里

顺手掸掸肩上的一粒尘絮

手指梳理一下头发

觉得老人是两把白金匙子在品及

一种十分珍贵的滋味

感到我喝的可口可乐有着很深的颜色

在嘴里冒出动人的气息

濡湿睫毛

目光像在自己空白的脸上画出了

两只价值连城的眼睛

面貌神采奕奕

笑容亭亭立立

意味深长的任何季候风雨在此刻

都在变成怡人的平静晚餐

使我缓缓酌饮

抿动嘴唇

探望病人

病人的手搁在病床边沿

连着疼痛的被褥床单嶙峋地皱缩

如同手术后隐忍的呼喊

迹象所在

好像一张痉挛的网

拂拭着发暗的脸 墙边一双鞋子

走丢了步履

护士跑来跑去

日光灯像在拆散房间内白色光晕

渗进嘴唇时暂定下了一种血色

发觉这个时段这个时刻

每一扇窗户窗户里每一个人影每一处

都在泛出密集的来访者

而伤口上的空气

几乎在不停地震颤 像渗进了盐

使内心之房在这几十层楼的高处

剧烈晃动

仿佛在场的任何一颗心脏

都在自己手上在等待足够的血液供氧

似乎每个人都想说些什么

却又忘记表达什么

只觉得每张嘴

失去了肌肉

医院

很多人爬上楼梯

很多人像是杵在电梯里的潮湿火柴

挂号处问询台异乎寻常的氛围和顺序

收紧缺血的心跳

胸闷症状

跟任何人的呼吸联系一起

被所有大病小病疼痛咳嗽和感染的

或弯腰的捂着腹部的托着牙齿的

推进一波一波的候诊大厅

艰难地缠着漫长时光

直到医生和蔼的脸庞现显出来

诊室的门砰然关上

又倏地打开

直到超声波核磁三次五次八次检查

在住院交费单上 几天十天或几个星期

更长时间地低低回转

所有人穿过酒精擦洗的过道和手臂

找到重新出去的门和路

那时总会蓦地发现

街道树木 鸟雀 微风和光线

都是一座医院的钟里

延伸出来的景象

标着临时治愈的

隐形证明

老人的脸

秋天的黄昏 老人带动一座白雪山峦

经过暮色凝重的树丛 从风的指缝间

滑过 如同一枚遗存的硬币

同財富失去了关联

印戳似的沉默样子

被季候和风化一切的空气侵蚀

变得愈加轻微渺小或斑驳 价值直线跌落

无言所欠 或根本不欠的债务

而秋天的光线俯向清香的绿草和馥郁花朵

在河流或一切水面上闪烁富裕生活的光点

丢下了一些僻静角落零散的

一角脸庞

五毛脸庞

一元脸庞

某些查不出病症的疼痛

某些怪戾病症

疼痛让任何人都无法看见什么问题

神经羁绊住肩胛腰背心肺和胸部

锯齿一样的闪电

伏击患者

杀害一点放松的精神不断重现

怎么坐也不好睡也不好的

碎化之痛

震惊的相似或相同躯体虚无模糊

没有同等的庇护似乎筋疲力竭的生活

成了困惑和呻吟的

最直接原因

由此通过眼神和态度进入感觉的感受

闪现的尺裂像在留下每一天

蜥蜴印象

抓紧了血

或任何皱襞的东西

而所有这一切都延续在百科全书之外

奇怪着明净的仪器和眼睛

变成一个在交通十字路口穿白大褂的人

手臂挥舞信息旗 试着指向

踽踽东路

蹒跚西路

跌跌绊绊南路

脊椎肉体紧抱一起的北路

罕有的症状在时间空间罕有的未知之中

似乎总在丢失敏锐和同情 以及

那么一点点的办法

间离开

镇静与关心的合作

婚礼

囍字暗红

新郎 八十岁 银发 腰板挺拔

新娘 七十岁 身材修长紧实 戴眼镜

红丝绒上衣小短裙肉色裤袜

婚礼的奏曲闪烁表情

眼睛抹去沙子

显得明亮

橘色气球曳过空隙

天赐一吻所有在他们面前坐了很久的脸

从观念中抬起了头

这包括父亲母亲或父亲的父亲 母亲的母亲

在以矛盾的身躯为容器加热取暖 直至

归类的一场壮大情感

创造这个时刻

而场景 一张敏锐的视网膜

空出了不少套着洁白背套的椅子

桌布上男方亲属女方亲属的席卡像是

飞逝的代码消失了黯淡色的无形翅膀

并在风丝的空间 落下

这个

那个

缘由

使看望外面的视力 穿透

几幢很轻很空很亮的城市楼房 眼见了

那里的窗户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