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与黑》中于连的两次“激情之爱”

2021-02-27 21:12戴孝军
关键词:红与黑尔特夫人

戴孝军

论《红与黑》中于连的两次“激情之爱”

戴孝军

(阜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司汤达在其代表作《红与黑》中先后描写了于连与德·瑞纳市长夫人和玛娣尔特侯爵小姐之间的两次爱情纠葛,并认为前者是一种“心灵之爱”,是真爱,而后者是一种“头脑之爱”,充满了功利的考量。实际上,于连的两次爱情都是“激情之爱”,即在爱情中不仅情感高于一切,在任何时候都不受理性、宗教、社会、国家的约束,而且为实现自己的感情而不顾自身、家族利益受损等一切后果。在三人的情感纠葛中,于连始终把控着与瑞纳夫人之间的情感节奏,而玛娣尔特则掌控着于连的情感变化,这样就造成玛娣尔特对于连的精神折磨远甚于瑞纳夫人,也显得更加激动人心。

《红与黑》;于连;德·瑞纳市长夫人;玛娣尔特侯爵小姐;激情之爱

《红与黑》是法国著名作家司汤达的代表作,也是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之作。凡读过此作品的读者一定忘不了敏感、自尊而又野心勃勃的于连形象,更忘不了于连的两次爱情经历:第一次是与德·瑞纳市长夫人;第二次是与侯爵小姐玛娣尔特。虽然“《红与黑》不是一部单纯的爱情小说,它从头至尾是一部政治小说,是最强烈的现实小说”[1]270,但于连的两次爱情描写可谓是惊心动魄、激情四溢,让人回味无穷。

在分析于连的两次爱情之前,先看一下什么是爱情?黑格尔在论述现代爱情特征时曾说过:“在爱情里最高的原则是主体把自己抛舍给另一个性别不同的个体,把自己的独立的意识和个别孤立的自为存在放弃掉,感到自己只有在对方的意识里才能获得对自己的认识。”即:“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就只在我身上生活着,我也就只在对方身上生活着;双方在这个充实的统一体里才实现各自的自为存在,双方都把各自的整个灵魂和世界纳入到这种同一里。”[2]326这就是说,真正的爱情应该是恋爱双方都活在对方的身体里和精神世界里,如果失去一方,就会产生极大的不幸。这与司汤达在《论爱情》一书中所界定的激情之爱是一致的。在这部专著中,斯丹达尔把爱情划分为四类:肉体之爱、趣味之爱、虚荣之爱与激情之爱。第一种是以性欲为主要内容;第二种以精神契合为特点,类似于柏拉图的精神之爱;第三种以功利为追求目标与结合条件的;第四种则纯粹以爱情为目的,以对方为唯一的对象,为唯一的内容,带有绝对的为他性与献身性[3]。于连的两次爱情就是这种激情之爱,这种激情之爱“就是忠于自己的感情,在任何时候都把感情置于最高地位,为实现自己的感情而不惜摆脱一切束缚,不论是理性的,还是宗教的、道义的,也不惜冲破一切障碍,不论是家族的,还是社会的、国家的,更不顾一切后果,不论是导致自身切身利益、家族亲情利益受到损害,还是导致玉石俱焚、自我毁灭的灾难。这种被置于最高地位的感情,往往都是男女间的爱情与激情,有时,也有更为高层次的热情”[4]551。

两次激情之爱对于于连来说基本上都是以自己征服两个女人来实现某种情欲的满足为最高标准,而不是以两个女人来达到自己进阶上流社会的阶梯为主要目标;对于两个女人来说,她们为了于连背叛了自己所属的阶级、地位、门第和家庭等,一个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一个为其怀孕而生子。可见,《红与黑》虽然不是一部单纯的爱情小说,但是在爱情描写方面基本上显得很纯粹,即这种爱情虽然掺杂了一些功利目的,但是男女之间的一种激情释放才是爱情描写的重点。比如于连与德·瑞纳市长夫人之间:两人出身地位悬殊、一个是穷木匠的儿子,一个是大宗遗产的继承人;爱好兴趣迥异,一个是狂热的拿破仑的崇拜者,一个是自视甚高而又安于现状者。两人的交往,从出身地位的悬殊和爱好兴趣的迥异来看本没有共同话语可聊,更谈不上思想情感上的深度共鸣,更多是一种激情的释放,当然,这种激情对于连来说更多掺杂了对美貌的倾倒、对自己胆量的练习、对贵族的蔑视和反抗等情感因素;对于瑞纳夫人来说这种激情更多掺杂了对于连的同情、新奇、崇拜以及对男女情感缺失的满足。激情因素的不同,造成了于连和瑞纳夫人对两人情感关系的不同体验:可以这么说,于连对瑞那夫人的感情先是征服占有,然后在瑞纳夫人承受巨大的精神痛苦和社会压力下而表现出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时,他内心里才转变了完全占有者的感情,而对瑞纳夫人产生了敬爱。“于连对女主人的感情,因这场严重的精神危机,性质都变了。他的爱情,不再仅仅是对美貌的倾倒,不再仅仅是对拥有娇姿艳质的得意。”[5]123最后锒铛入狱之后最终理解了与瑞纳夫人之间的爱的幸福;而德·瑞纳市长夫人对于连的感情先由同情、惊奇、吸引进而产生了爱情,这种爱情在德·瑞纳市长夫人看来是一个新的世界,没有虚伪、欺诈、愚昧和卑劣,于连在此世界中是纯洁、清白、智慧、慷慨、高尚和仁义的化身,最后在于连死后三天她也伤心而死。

小说写于连和瑞纳夫人的交往时重点写了两次吻手,三次半夜幽会。在这些过程中,激情始终主导着于连的行动。于连对德·瑞纳市长夫人第一次吻手是这样描述的:“瑞纳夫人才不过二十妙龄,蓦地,他萌发一个大胆的念头,想拿起她的手吻一下,但随机对自己的念头害怕起来。少顷,他心里嘀咕:‘我还是怯懦,没有胆量。须知这一举动,对我会有好处,能减轻对我的蔑视;像这样一位美貌的夫人,对一个刚刚离开锯木厂的苦工,多半会瞧不起的。’”[5]36可见,于连第一次吻瑞纳夫人的手,是由于她的美妙绝伦搞得他神魂颠倒,当然也是对贵族蔑视自己的一种反抗,更是于连练习自己胆量的初步训练,这完全是一种情不自禁的激情勃发,更是一种粗野的、非理性的不成体统的行为,完全不顾后果;如果当时德·瑞纳市长夫人当即施以颜色,或告知自己的丈夫,直接的后果就是于连立马滚蛋;这次吻手的结果让瑞纳夫人觉得于连这个人傲慢无礼,粗鲁。第二次对德.瑞纳市长夫人的牵手虽说是在市长夫人对于连心生爱情的时候发生的,但也是一种偶发因素刺激了于连的高傲的自尊心而产生的。在夏夜乘凉的夜晚,于连在挥动手臂侃侃而谈时不经意碰到德·瑞纳市长夫人搁在花园漆椅椅背上的手,德·瑞纳市长夫人立刻把手缩回去了。这一缩手动作深深刺伤了于连的自尊心,于是他想“今天晚上,得捏住她的手,逼她非同意不可”,并暗忖“十点整,我就把白天所想,今夜该做的事做出来,不然,就上楼毙了自己”[5]59-60。可见,于连是把握住瑞纳夫人的手作为“职责与怯懦之战”,“职责”就是自己作为拿破仑式的英雄应该征服一切、占有一切,这是英雄的荣誉,应该坚决捍卫,否则就会徒留笑柄,甚至滋生自卑;“怯懦”是于连行动时害怕危险出现而顾虑重重的矛盾心态。就是在这种一方面要捍卫自己的荣誉,完成英雄的职责,另一方面又害怕危险出现,迟疑不前的心理斗争中使得于连紧张、焦躁、浑身战栗、甚至连嗓音都变了,最终他抓住了瑞纳夫人的手,取得了彻底的胜利。这时的于连心里溢满了幸福,嗓音也变洪亮了,因为英雄的职责已经完成,可怕的激情折磨也已过去,他自豪于自己的辉煌战功,而不是真爱瑞纳夫人,第二天清晨他“几乎已把瑞纳夫人忘得一干二净”[5]61。但对于瑞纳夫人来说,这次吻手却让她陷入了“暗中的痴情,对丈夫都从没有过,想起于连却情思不断”的爱恋。在这种激情的冲击下,她陷入了酷烈的折磨之中,一会儿感到从没有过的幸福让她春情荡漾,欣喜若狂,一会儿“奸情”“示众”和“地狱”等恶俗的景象让其苦不堪言。

于连和瑞纳夫人的第一次半夜幽会也是于连蓦然而产生的荒唐想法,但一经提出半夜两点到瑞纳夫人房间,于连就又陷入激情的折磨之中。一会儿是提心吊胆的怕,怕自己扮演引诱良家妇女的角色,一会儿又深感屈辱的恨,恨就转化为征服女人的职责,最终激情的折磨中征服女人的职责胜利了,于连占有了瑞纳夫人,完成了英雄的职责,也悄悄升华了自己的情感,使“他这个从来不曾爱过,也从来没被爱过的人,特别愿意陪伴这位相好,体味到一份温馨”,也想“做个坦诚君子亦人生快事”。虽然这种感受是一种心血来潮的想法,但对于连来说,在爱情上是一种进步,因为原先“于他,爱情乃是野心之属:一种占有的快乐。想他一个被人瞧不起的穷小子,竟然占有一位如此高贵这般娇艳的少妇!”[5]97-98这以后随着瑞纳夫人的小儿子斯丹尼生重病,瑞纳夫人精神上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和自责之中,为了儿子和于连而甘愿自我牺牲的崇高品质深深感染了于连,于连的爱情观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他爱上了瑞纳夫人。对于瑞纳夫人来说,这次委身于连的结果就是“转瞬之间,于连已成了她在世上的一切”,使原先对于连的暗恋变得更加大胆、狂热、激情,欢快,彻底消除了原先对丈夫的愧疚,更想着嫁给他,跟他在一起,生活多美妙。

于连从贝尚松神学院回到维璃叶,在夜里凌晨一点左右扛着梯子去见瑞纳夫人,这次幽会也是激情使然,惊险万分。他想着瑞纳夫人对自己的感情,抱着不是完聚就是完蛋的宗旨,夜里利用买来的梯子爬上瑞纳夫人的房间窗户,先是稳住了狗的吠叫,也不怕弄出声响、主人随时向自己开枪的危险,用石子试探,然后持续敲击窗玻璃,终于冒险成功,见到了瑞纳夫人。开始的时候,面对瑞纳夫人的责备、冷淡和抗拒,于连巧设计谋,最终美事成真,还不顾被人发现的危险,在戴威尔夫人房间还多留了一天。此时的于连“很感骄傲,大为得意”,而“几个钟头之前,还为可畏的上帝和妻女的职责而惊悖不安”的瑞纳夫人则变得活泼、勇敢,富于激情,能够把很重的于连用于攀爬的梯子拎到四楼藏起来而毫不费力,还能把于连藏到旁人所忽视的戴威尔夫人房间,在丈夫的眼皮底下照顾躲藏于房间的于连,为于连偷热汤和面包等,真是恋爱中的女人最美,最勇敢。

从于连的两次吻手和几次半夜幽会来看,他对瑞纳夫人的感情经历了一个从征服占有到产生爱恋的情感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于连更多的是把女性作为自己追逐的猎物,情欲满足的玩物。而在追逐的过程中又让自己时刻处于一种制定军事性进攻计划与向自己发布强制性命令的激情矛盾折磨之中。可以说,于连在追逐的过程中是不理智的,完全受激情的控制,不讲功利,不计得失,不计任何规范,不顾一切后果。这是一种典型的资产阶级极端个人英雄主义的爱情观,或者说是一种情欲观更为恰当,因为他是以征服和占有、满足自己的情欲和实现个人的野心愿望为目标,体现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自私自利、贪婪和狠毒。

究其原因:大概与于连的出身有关。可以用“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这句话来概括于连的出身。出身于平民的于连,不仅在家里受到父亲和两个哥哥的打骂和欺凌,在社会上也备受冷眼和嘲弄,而就是这种“身为下贱”的社会出身,仍然没有湮灭于连渴望出人头地、踏入上流社会的野心。但当时的法国复辟社会却阻碍了下层社会青年在拿破仑当政时期依靠军功和才俊就能获得上流社会的爵位和荣誉,所以“心比天高”的于连只能把自己的偶像拿破仑的相片隐藏起来,不得不披上他讨厌的教士道袍把自己伪装起来,靠自己的才识渴望出人头地、踏入上流社会。所以于连这种人因出身低贱,心理上往往自卑、敏感,而渴望出人头地的野心再加上过人的才华常常又使他自尊、自强、自傲。因此,在于连身上是一种矛盾统一体,表现在对女人的爱情上也是矛盾重重,备受激情的折磨。

司汤达认为于连与瑞纳夫人之间的激情之爱是一种“心灵之爱”,是一种“真正的、单纯的、不自己看着自己的爱情”,而于连与玛娣尔特侯爵小姐之间的激情之爱是一种“头脑之爱”,是“靠思想站立的”,即“头脑的爱情”过度省视自身的需要而妨碍了爱情的自由发展,过多强调了男女之间的这种功利性与人为性[3]236。于连与玛娣尔特侯爵小姐的激情之爱在程度上更甚于于连与瑞纳夫人之间的激情之爱,在对于连的精神折磨上玛娣尔特远甚于瑞纳夫人,留给于连的精神折磨也更为酷烈,可以这样说,在于连与瑞纳夫人的情感纠葛中,于连始终把控着两人之间的情感节奏,而于连与玛娣尔特之间是玛娣尔特在掌控着于连的情感变化。

小说在写于连和玛娣尔特的激情之爱时写得非常精彩,感觉要比于连与瑞纳夫人的描写更加激动人心,可以说是在爱情描写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众所周知,在文学著作中描写爱情幽会的有很多,大多数都写男女青年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伤心也罢、高兴也罢,约会的情景基本上都在多数人的意料之中。而于连和玛娣尔特的第一次幽会却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给人惊世骇俗之感!因为于连是带着手枪和匕首去和玛娣尔特小姐约会的,何以如此?本来于连对玛娣尔特小姐除了感觉长得漂亮之外没啥好印象,也不讨他喜欢,因为玛娣尔特小姐出身于阔绰豪富、权势熏天的贵族世家,在侯爵府中飞扬跋扈,居高临下俯视着一切比她地位低的人,骨子里就很高傲;加上聪明、冷谈又爱挖苦人,一家人都很怕她,更倒霉的是到她家来的客人,受到她的讥笑、伤害了自尊还得陪着笑脸;再加上她一直被谄媚逢迎包围,厌倦了周围人的平庸,特别是她的那些追求者,那些平庸、卑俗和缺乏个性的留着小胡子的贵族青年更让她讨厌;她特别渴望来一场她的先祖博尼法斯·特·拉穆尔和玛格丽特皇后之间的“伟大的恋爱”。所以于连的高傲性格、对她的冷漠深深刺激了玛娣尔特的虚荣心,而于连的才干和身上所显露出来的那股野心勃勃的气质又让她坚信于连将来会成为像丹东一样的大人物,于是她爱上了于连。当然她的爱情“是一种伟大的爱情”,“这样的爱情,遇到障碍,绝不会折节退让,相反,倒能激发人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5]318。按玛娣尔特的话说自从断定爱上于连的这一刻起,她就置身于一种伟大的激情之中。对于连来说:“这种爱,只是建立在玛娣儿特罕见的美貌上,或者不如说,建立在她那皇后般的仪态和美妙的打扮上。”[5]326“于连对拉穆尔小姐的倩影常绮思菲菲,其体态之绰约,服饰之高雅,纤手之白,玉臂之美,举止之娴雅,直觉得爱之不盛。”[5]327想到她的漂亮,发誓“我一定要把她弄到手,然后一走了事。我脱身之际,谁要找我麻烦,那他等着倒霉吧!”[5]315可见,于连对玛娣尔特的爱情更多还是一种情欲之爱,而不像有人说的是于连想借助她踏入上流社会。当然,在没把握准玛娣尔特是否对自己爱恋时,于连却陷入了精神折磨中,“每次打起精神想干点正经事吧,脑筋动动,便迷失在深思冥想里。过了一刻钟惊醒回来,心头怦怦直跳,脑子里乱糟糟的,迷迷惘惘想到:‘她会爱我吗’?”[5]315在玛娣尔特小姐主动给他写情书后,于连确定了这份爱是真实的,在欣喜若狂之余他又不得不谨慎起来,害怕是一个圈套,是她生的诡计,所以在接到玛娣尔特第三封要求半夜一点钟到她房间里幽会的信时,惊心动魄的爱情幽会出现了。

在第三封信中,玛娣尔特要求于连在半夜一点用花匠的大梯子爬到她的房间里来,这与于连最后一次爬梯子与瑞纳夫人幽会形式是一致的,这次是玛娣尔特主动邀请,而上次是于连主动进攻。这次玛娣尔特的主动邀请,对于连心理的折磨是巨大的:一方面他害怕人家借信来祸害他,于是给自己唯一的挚友付凯修书一封,告诉他如果自己遭遇不测,他要按信中自己的吩咐去做;另一方面他想万一这次是个机会,艳遇,如果坐失良机,就会抱恨终身。于是在权衡利弊之后,于连手握手枪、怀揣匕首去赴约。就这个赴约的举动,哪像是一次花前月下的爱情约会,简直就是一次危机重重、杀机四伏而又慷慨悲壮的鸿门宴。能把爱情的约会写成这个样子,估计在爱情描写上也真是独树一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也是一个充满虚荣心和一个充满野心的爱情的人相互对撞和征服。虽说从真正爱情的视角上来看,于连与玛娣尔特的爱情少了一份男女爱情的纯真,但从二者心理的折磨上却很受激情的支配,是一种情欲的释放,不顾后果的行动。这种情欲对于连和玛娣尔特两人来说,看重的是征服和占有对方。对于连来说,征服了玛娣尔特,不仅占有了一个巴黎最卓绝最敏慧的女子,让他在众多的追求者中间胜出,而且对他来说还是改变自己贫穷地位,实现自己往上爬的绝好机会,不能轻易放弃;对玛娣尔特来说,征服于连,让这个才华横溢和充满野心的英俊青年成为自己实现“伟大爱情”的对象,实现自己不同寻常的生活,即具有伟大激情的生活。

于连与玛娣尔特的爱情描写除了第一次幽会的惊心动魄、让人难忘之外,下面的情节发展更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第一次惊心动魄的幽会中于连占有了玛娣尔特的身体,可以说是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快意,而对于玛娣尔特来说则是伤心和羞耻,因为她害怕于连利用这件事要挟自己,所以高傲的她要给于连点颜色看看,在“第二天,第三天,冷漠依旧;她不看他,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而于连“惶惶不可终日,头天那种扬扬自得之慨,现在离他已有千里之遥了”[5]353。紧接着第三天晚上两人就宣布绝交。大家可以想见,本来是度过了你亲我爱的夜晚以后,两人的感情应该是更亲近,于连也希望自己的情人更加温柔体贴,可结果白天玛娣尔特翻脸不认人了,这对于连的精神折磨可谓惨烈,“宣布永远绝交的当晚,于连差点儿发疯,因为自己少不得要承认,对拉穆尔小姐,他已欲罢不能了”[5]355。他好恶爱憎全乱了套,他甚至想抱着自己的情敌痛哭一场,还想着到外地去一趟来逃避这种尴尬的境地,就在要离去的时候又遇到了玛娣尔特,当他质问她还爱他吗?她竟然说:“碰到阿猫阿狗,就委身于他,我都恨死自己了。”[5]355这句话惹恼了于连,他差一点拔出古剑杀了玛娣尔特。就是于连拔剑、插剑的举动让玛娣尔特感到畅快,感到于连配做她的主子,接着就用自己原先的情史来试探于连,给于连详细讲述自己对贵族青年的旧情,这让原本失恋的于连更加嫉妒、更加痛苦,而于连越痛苦,她就越高兴,最后竟逼出于连说出了你“您不会再爱我了,可我却爱的发狂!”[5]361这句真话,于连的感情完全被玛娣尔特控制了。但于连的这种坦诚、真话却没有得到更好的回报,反而激起了玛娣尔特更加对于连的鄙夷和厌恶,因为玛娣尔特这个人你越在她面前讨好谄媚,她越看不起你,你越对她蔑视和强硬,她越崇拜你。实际上,玛娣尔特这个人满脑子充满了一种梦幻状态,在她的心目中,她渴望在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中扮一个伟大的角色,成为像罗兰夫人一样的风云人物。当然,于连的那句包含尊重和热情的爱情表白还是深深打动了她的心,让她对于连爱得更深并懊悔自己对于连的行为。痛苦之中的于连把自己关闭起来深深反思自身,有时竟想自杀,好歹勇气颇佳的于连想着最后见玛娣尔特一面,用砸坏的手枪撬开锁着的梯子又爬进玛娣尔特的房间,这次于连又胜利了,他不仅获得了肉体上的满足,在情感上更是征服了她,她说:“你是我的主子,我是你的奴婢,我的跪下来求你饶恕,原谅我曾经想要反抗。”[5]368更有甚着,她竟然把自己的秀发剪下来交给于连以明志,发誓永远做于连的女奴。按照我们正常人的看法,两人从此以后的爱情应该能够亲密的发展下去,但没过两天,玛娣尔特就直接告诉他说:“我已经不爱你了,先生,只怪自己受了狂想的骗”[5]374。看来巴黎上层社会的女子对待爱情就像翻书一样容易,对于玛娣尔特来说之所以变化这么快还是由于出身的高贵所形成的优越的道德观念和骄矜的心理所致,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把于连当成一个下等人,和她不般配,想到“把自己予取予求的权利交给一个乡民出身的小神甫,岂不可怕,每思及此,简直无地自容”[5]374。再加上她“颇有才智,而这才智,尤以伤害别人自尊,加深别人创痛见长”[5]375。这样看来,玛娣尔特在爱情上的翻来覆去也就可以理解了,而这样做的效果就是既惩罚于连也惩罚自己,“贵族千金的傲气也从中获得一种快意。”[5]375对于连来说失恋的不幸徒增百倍,他想她是不会再爱他了,而他会爱她一辈子,虽说他还算有理智,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但对玛娣尔特的爱却占满了他全部的心思,也摧毁了他理性的屏障,于连感到自己成了天底下最痛苦的男人,他感到自己的未来也没有了,因为“玛娣尔特把一切都吸走了”。

一个失去女人爱的男人为了再赢回这个女人的爱,最好的办法就是追求和这个女人关系比较亲密的女人。于连为了重新赢回玛娣尔特的爱情,于是在柯拉索夫亲王的帮助下,就去追求一位常到拉穆尔府走动的寡妇菲华格元帅夫人。为了获得成功,柯拉索夫亲王亲自为于连准备了五十三封情书让于连看准时机、亲自抄写、亲自送到,以便引起菲华格元帅夫人的青睐,从而刺激拉穆尔小姐的虚荣心。在酷熬了与菲华格元帅夫人六周的情感游戏之后,最终,于连的爱情阴谋成功了,玛娣尔特彻底臣服了,她扑倒在于连的脚边,请求于连的原谅,并说“你要瞧不起我,随你便,但你得爱我!没有你的爱,我活不下去!”[5]427而此刻的于连看到“这高傲的娘们儿,跪倒在我脚下了”[5]427,好不得意。当然,这也只是于连内心的喜悦,为了彻底征服玛娣尔特,他不得不违拗她,刺激她,于连故意说自己爱元帅夫人,因为元帅夫人体量他、安慰他,玛娣尔特此时的妒意与爱心压过了她的傲气,她向于连表白说:“如果您不爱我,就是我极度的痛苦。”[5]434此时的于连也差一点让步,但他为了不至于以后玛娣尔特再反复,也为了自己不再陷入绝望和漫漫长日,他就残忍的拒绝了她,尽管自己很害怕违拗了玛娣尔特,使她不再爱自己了。于连为了加强玛娣尔特对自己的爱恋,晚上就故意到剧场的元帅夫人包厢,还故意不和她说一句话,尽管玛娣尔特向他保证不再任性和傲气,得到了这种保障,于连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大将军,当然,这种快意不是得到爱怜的欣喜,而是一种征服的快感和傲气,他心里老是出现这样的话:“教她有所畏惧!”“现在要镇住的,是一个妖姬,而且,非镇住不可。”[5]434在第二天的藏书室,于连终于和玛娣尔特重归于好,于连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于连和瑞纳夫人、玛娣尔特小姐情感纠葛的最终结局是在于连进入死牢后彻底放弃了自己的野心和向上爬的欲望之后才得以确定:于连选择了瑞纳夫人的温柔善良而舍弃了玛娣尔特的任性和傲气,最终与瑞纳夫人在死亡的长眠中得到了心灵的宁静。这也就是司汤达所说的“心灵的爱情”胜过“头脑的爱情”吧。从事情的逻辑上发展上来看,瑞纳夫人不值得为于连殉情,因为,第一,于连对瑞纳夫人的爱根本没有深入灵魂,也没有从一而终,他离开瑞纳夫人在进入贝尚松神学院之前竟然马上喜欢上咖啡馆的一位叫“阿梦妲”漂亮女招待,如果不是贝尚松神学院封闭管理出不来,于连肯定又会发生一件风流韵事;到了巴黎又很快爱上了玛娣尔特侯爵小姐,几乎完全忘记了瑞纳夫人。第二,一听说瑞纳夫人写了揭发自己的信,不问青红皂白立马赶到维璃叶教堂向自己原先的情人连开两枪,致使瑞纳夫人受伤。第三,入死牢后才不得不厌弃“英雄主义”的野心和欲望,而渴望回归一种“单纯的、天真的、近乎羞怯的爱情”,这才想起了瑞纳夫人的温柔善良,想起了从前与瑞纳夫人的一起度过的温馨时刻。最后还得让瑞纳夫人为之殉情,这显得很虚伪、很自私、也很残忍!因此,一方面这样的结局安排是司汤达对理想爱情的一种向往、倾慕、赞赏、追求,也是他一生对爱的欠缺感、饥渴感的一种纾解和补偿;另一方面,这也损害了作品的正常逻辑关系(即于连的所作所为不值得让瑞纳夫人为之殉情),也损害了自己对“心灵之爱”的正确理解,给读者的不是真正的“心灵之爱”,而是男女情感追逐当中的激情释放。

[1]聂珍钊.外国文学史:上册[M].2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

[2]黑格尔.美学:第二卷[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3]司汤达.论爱情[M].刘阳,等,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2.

[4]柳鸣九.司汤达的心理情结与文学创作[M]//红与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4.

[5]司汤达.红与黑[M].罗新璋,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4.

On Julien’s Two Passionate Love in

DAI Xiao-ju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Fuyang Normal University, Fuyang 236037, Anhui)

In his masterpiece, Stendhal describes two love disputes between Julien and Mrs. Reiner and Miss Matilda, and thinks that the former is a kind of "love of heart" and "love of mind", while the latter is a kind of "love of mind", full of utilitarian considerations. We think that the two loves of Julien are passionate love, that is, to be loyal to one’s own feelings in love, to put feelings in the highest position at any time, and to get rid of all constraints in order to realize one's feelings, whether it is rational, religious, moral, or to break through all obstacles, whether it is family, social or national, regardless of all consequences whether it is the damage to their own vital interests and family interests, or the disaster of burning jade and self-destruction. We also think that the passionate love between Julien and Matilda is more than that between Julien and Mrs. Reiner to a certain extent, and that Miss Matilda is much more than Mrs. Reiner in the spiritual torture of Julien. It can be said that in the emotional entanglement between Julien and Mrs. Reiner, Julien always controls the emotional rhythm between them, while it is Matilda who control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Julien and Mrs. Reiner Control the emotional rhythm of Julien.

; Julien; passionate love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1.06.13

I106.4

A

2096-9333(2021)06-0086-07

2021-05-16

阜阳师范大学2017年教研项目“本科学校《外国文学史》学科课堂教学教法及实施效果研究”。

戴孝军(1971- )男,山东菏泽人,阜阳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文艺美学和审美文化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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