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文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郭璞(276-324),字景纯,河东闻喜人,“博学高才”“好古文奇字”,一生创作颇丰,涉及诗、赋、疏、表、诔、颂(赞)、小说类等,其辞赋被评为“中兴之冠”[1],在文学领域和训诂学领域造诣颇深。研究郭璞的现存注书,就必然要了解郭氏注书产生的背景。第一,郭璞处于两晋社会动荡不安的时期,人民流离失所、辗转各地,致使语言发生了重大变化,社会交际的需要成为注书发展的动力;第二,古书语言博奥,难以理解,当时社会迫切需要对古书进行注解;第三,魏晋时期是我国文学的“自觉时代”,文学自我意识不断强化,这促使文学作品相关的搜集、考订、笺注等工作也相应得到快速的发展。也即是说,魏晋战乱附带社会制度的变化以及人情风俗的变异都会导致种种情意交通媒介上的障碍和困难[2],这种情况必然会催发训诂学的产生。于是,注释古书日渐风行起来。[3]郭璞的一系列注书,譬如:《尔雅注》《方言注》《山海经注》《穆天子传注》《三苍注》《楚辞注》等,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诞生了。
郭璞的《尔雅注》《方言注》《山海经注》《穆天子传注》四部注书(后文皆称“四注”)保存相对完整。在内容上,郭璞四注囊括了繁多的动植物、器物、地理、方言、神话等方方面面知识。从风格来看,《山海经》郭注、《穆天子传》郭注不同于《尔雅》郭注,这是因为受到注疏意图、文化习惯以及时代思潮的影响。[4]他所注之书为同时代人阅读《尔雅》《方言》《山海经》和《穆天子传》清理繁难,同时对于后世学者的学习和研究也做出巨大贡献。按以上四书的性质,可将其四注划分为词典注和文籍注两类。它们在注释目的、注解体式、注解原则和注解性质方面呈现出明显不同的注书特征。接下来,本文将从以上四个方面着手,对郭璞四注加以分析,以期厘清郭璞注书系列中存在的差异。
《尔雅》《方言》《山海经》《穆天子传》等典籍从产生流传至魏晋,时代已较为久远,部分文字古奥艰涩,魏晋之人阅读这些古籍的难度逐渐增加。作为我国第一部词典的《尔雅》,其诞生本是为人们阅读儒家经典提供便利。然而由于时代更迭,《尔雅》传至魏晋已然不再能够满足魏晋之人的需要。
魏晋之前有很多为《尔雅》作注的人。最早有犍为文学作的《尔雅注》,后又有汉代刘歆、樊光、李巡、孙炎的《尔雅》四家注。但是随着郭注本《尔雅》的出现,其他《尔雅》的注本相形见绌,这也使郭注本《尔雅》成为人们阅读儒家经典不可或缺的工具书。郭璞在《山经叙》中称为《山海经》作注是为了“疏其壅阂,辟其茀芜,领其玄致,标其洞涉”。显然,郭璞为《山海经》作注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时人更为顺畅地进行阅读,缩减其阅读难度。从以上看来,郭璞为众书作注,其目的是为了使人们更容易接受这些流传的古籍,使之通俗易懂。
然而,通过对郭璞所注之书详加分析,《尔雅注》《方言注》二注与《山海经注》《穆天子传注》二注的注书目的存在很大差异。试看郭氏文籍注内容:
《南次二经》之首曰柜山,西临流黄,北望诸毗,东望长右。郭注:诸毗、长右,皆山名。[5]9(《山海经》第一《南山经》)
北望具区,东望诸毗。郭注:诸毗,水名。[5]12(《山海经》第一《南山经》)
灌水出焉……其中有流赭,以涂牛马无病。郭注:赭,赤土。[5]28(《山海经》第二《西山经》)归毕之珤,以诘其成。郭注:诘,犹责也。成,谓平也。[6]219(《穆天子传》卷五)
以上,《山海经》第一卷中“诸毗”,前者郭注为“山名”;后者“诸毗”注解不再是水名,而是山名。如若没有郭璞的注释,读者在阅读时便会产生疑惑,抑或是产生误读。以上示例中,《山经注》和《穆传注》中“诸毗”“赭”“诘”“成”的注释内容,皆为读者进行了精准的阐释,这有效地填补读者阅读时的知识空白,解决了读者的阅读障碍。再来看郭氏词典注内容:
胶、谲、诈也。凉州西南之间曰胶。郭注:胶,汝南人呼欺为谴。[7]37(《方言》第三)
佥。宋魏之间谓之欇殳。或谓之度。郭注:度,今江东呼打为度。音量度也。[7]65(《方言》第五)
济谓之霁。郭注:霁,今南阳人呼雨止为霁。音荠。[8]299(《尔雅注疏》第六 释天第八)
毕,堂墙。郭注:毕,今终南山道名。毕,其边若堂之墙。[8]349(《尔雅注疏》第七 释丘第十)
潬,沙出。郭注:潬,今江东呼水中沙堆为潬。音但。[8]365(《尔雅注疏》第七 释水第十)
以上,“胶”在《方言》第三中称“凉州西南之间曰胶”,郭璞在《方言注》中进行增补称:“汝南人呼欺为谴”。其他,诸如《尔雅注》和《方言注》中“胶”“度”“霁”“毕”“潬”的注释,皆在《尔雅》和《方言》的基础上进行一定的增广和补充。
相对于为了解决《山海经》和《穆天子传》中阅读障碍的《山海经注》和《穆天子传注》而言,《尔雅注》和《方言注》就不仅仅局限于此,它们又对《尔雅》和《方言》中的内容进行增广和补充。尤其是郭璞的《方言注》在扬雄《方言》的基础上增加了大量晋时众多地域的方言。郭璞曾在《尔雅序》中称前人的《尔雅注》“犹未详备”“有所漏略”,于是又“复缀集异闻”“荟萃旧说”“考方国之语,采谣俗之志”“错综樊、孙,博关群言”花费十八年之久对《尔雅》作注。[5]7-8郭璞的《方言注》从很多方面扩展了扬雄《方言》的内容,差不多相当于扬雄《方言》的一个“续编”。[9]郭璞注《方言》则更多是为了使其更为“详备”,故而时常采用当时的方言材料对扬雄的《方言》进行扩展和补充。郭璞处于魏晋战乱频仍的时期,他四处漂泊,到达许多不同的地方,比如:洛阳、庐江(今安徽省)、宣城(今安徽省)等,这为他作《方言》注提供了大量资料。
除此之外,郭璞注解的文籍还有深层的政治目的。严烺《〈穆天子传注疏〉后序》言:“宏农之注《尔雅》在夷陵,至今有《尔雅》台,则是其父为建平太守,因从之南游,注《尔雅》于此。当天下太平,其得意时也。其传《山经》、注《穆传》,则在拘姑孰时……拘于敦所,幽愁忧思而释二书,则不得意之时也。”也即是说,郭璞的文籍注作于注者“被拘”“不得意”之时,词典注作于“天下太平”、注者“得意”之时。严烺又言“读《山经》《穆传》,见四天之下有如许大世界,竖亥步之所不能尽,穆满车辙马迹之所不能周,而眈眈逐逐于江外掌地,以造逆而犯顺,何其騃也。宏农喜注书传者三书,何以知《山经》《穆传》之传注?为悟王敦也”[10]严烺认为郭璞注《山海经》《穆天子传》与《尔雅》不同,在他看来,《山海经注》《穆天子传注》含有政治穷困、人生失意之际的谏主意图。郭璞作文籍注正是战乱之时,他反对统治者穷兵黩武,故而作《穆天子传注》的目的与《尔雅注》《方言注》不同,前者还附带有注者的谏主意图。《晋书·郭璞传》也记载有郭璞借占卜劝战一事,可见他借助一切能够抓住的机会谏主,知不可为而为,最终成为王敦刀下亡魂。儒道兼修的郭璞在乱世之下,坚守着“以国之治乱为己任”的士人心态,然而在那种时代背景之下,却不得善终。郭璞的这种士人心态,再加上反对王敦疲于征战与《穆天子传》本身所带有的反对穷兵黩武的思想不谋而合,故而,郭璞于注书之中暗藏谏主意图亦再正常不过。
尽管《尔雅注》《方言注》《山海经注》和《穆天子传注》同为郭璞所注,然其文籍注与词典注的注解体式不尽相同。《山海经》和《穆天子传》属于文籍类,其名物多分散于文籍的各个部分,郭璞为其注解时,以期更好地疏通文义,采用“随文释义”的体式。“随文释义”要依据原文、立足于原文语境,故不能随心所欲地对其进行注释,如此,注释内容与原文才能更好地融为一体。它是“某一词语在某一书或某一句中的意义”,“和这个词语在别的书或别的句中的含义不一定相同”。就释义的方法而言,注疏的释义是“随文而释”,不需要“考虑这个词语在别的书或别的句中所含的各种不同的意义”[11]。此外,这些注释内容所对应的对象基本是注家自认为对读者阅读会产生障碍的内容。对于大家所熟知的内容,注家一般不会再进行烦琐的注释。最后,郭璞为文籍作注时,有一定的选择权,哪些当注,哪些不当注,郭璞自有尺度。试看以下从《穆天子传注》和《尔雅注》中摘取的片段:
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注:言及日于将入也。逐,音胄。)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注:夸父者,盖神人之名也。其能及日景而倾河、渭,岂以走饮哉?寄用于走饮耳。几乎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矣。此以一体为万殊,存亡代谢,寄邓林而游形,恶得寻其灵化哉。[5]264-265(《山海经》第八《海外北经》)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有人珥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注:禺渊,日所入也,今作“虞”。)将饮河而不足也,将走大泽,未至,死于此。(注:渴死。)应龙已杀蚩尤,又杀夸父,(注:上云夸父不量力,与日竞而死,今此复云为应龙所杀,死无定名,触事而寄,明其变化无方,不可揆测。)乃去南方处之,故南方多雨。(注:言龙水物,以类相感故也。)[5]378-379(《山海经》第十七《大荒北经》)
槄,山榎。(注:今之山楸。)栲,山樗。(注:栲似樗,色小白,生山中,因名云。亦类漆树。)柏,椈。(注:《礼记》曰:“鬯曰以椈”)髠,捆。(注:未详。)椵,柂。(注:白椵也,树似白杨。)梅,柟。(注:似杏,实酢。)柀,煔。(注:煔似松,生江南,可以为船及棺材,作柱埋之不腐。)櫠,椵。(注:柚属也,子大如盂,皮厚二三寸,中似枳,食之少味。)杻,檍。(注:似棣,细叶,叶新生可饲牛,材中车辋,关西呼杻子,一名土橿。)[8]461-463《尔雅注疏》第九 释木第十四
以上,郭璞于《山海经注》第八卷和第十七卷对“夸父”进行注解时,皆采用了随文释义的训诂体式,前者结合语境“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而注,后者结合语境“应龙已杀蚩尤,又杀夸父”而注,此两处注解内容,因语境不同而大相径庭。两处注解内容都是结合其各自的语境,立足于自身语境进行阐发,使其注解内容与语境浑融为一体。而《尔雅注疏》的注释内容则与之相反,譬如“槄”“栲”“柏”“髠”“椵”等,它们孤立存在,无语境可言,因此其注解不需要拘泥于语境。
由以上可知,词典注与文籍注不同,郭璞注解《尔雅》和《方言》则以词典中的条目为对象,其词条又多是汇集起来的,需要逐条对其进行解释。又因为词典注与文籍注相反,它所释的义并不局限于某一书,更不局限于某一句,“而是某一词语常用的、基本的或全部的含义”。因此,它的释义方法就不再是“随文而释”,而要全面分析各个词语的含义,融会贯通,给以准确的、简明的、全面的解释。[11]故《尔雅注》和《方言注》所采取的是“通释语义”的注解体式,此种体式相对于《山海经注》和《穆天子传注》的选择权较小。注者在为词典作注时,需要考虑到词典的特殊性。词典注不像文籍注那样疏通文义、解决阅读障碍便可,词典注需要发挥自身的普及性和实用性,这就决定了词典注需要逐条去注解,也决定了注者为词典作注时不能主观地选择需要注释的词条。
《山海经注》和《穆天子传注》所采用的“随文而释”的注解体式与《尔雅注》和《方言注》所采用的“逐条而释”“通释语义”的注解体式,这两种体式都很好地适应了所注之书的体例。相较于《尔雅注》和《方言注》,《山海经注》和《穆天子传注》的注解体式使其注释内容更加的具体。与此同时,它也不可避免地限制了注释内容的范围,这种方式的局限性便暴露出来。此局限性即:当注释对象一旦脱离了语言环境,我们再去看注释内容,便不知其所云。譬如,乍看《穆传》卷一中郭璞注:“古者为礼,皆有以先之。《传》曰:‘先进乘韦’”,不知所语为何。然观其语境“先豹皮十,良马二六,天子使井利(人名)受之”[6]30,其注释之意便豁然开朗。而《尔雅注》和《方言注》其注解内容则避免了这种情况的出现。这种注解体式的注释内容比《山海经注》和《穆天子传注》的注释内容更有概括性,因为《尔雅注》和《方言注》中的郭注是脱离了语言环境而独立存在的。
黄侃先生曾云:“小学之训诂贵圆,经学之训诂贵专”。[12]此“贵圆说”和“贵专说”是针对“小学之训诂”和“经学之训诂”而发。然而,此处郭璞的《山海经注》《穆天子传注》二注与《尔雅注》《方言注》二注借用黄侃先生的“贵圆”和“贵专”说,亦再合适不过。
前文已然提及,文籍注的目的是为了帮助读者清除阅读障碍,那么注者就只需要将文意疏通,将名物解释清楚即可。换句话说,注者不再需要对注释对象进行全方位阐释,而是在局部的语境中注释,所以注家只需要按照文籍的顺序有条不紊地进行注释。譬如: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郭注:言其壑中有琴瑟也。[5]330-331(《山海经》第十四《大荒东经》)
农工既得,男女衣食。郭注:岁丰登也。无饥寒也。[6]71(《穆天子传》卷一)
以上注释内容皆是围绕语境进行阐发,这种注释本着专门服务于语境的“贵专”原则。而《尔雅注》和《方言注》作为词典注,其注释内容是多方位的、历史的,它们具有一般性、普遍性的特点。由于词典注对于人们阅读文籍发挥着指导性作用,故而词典注的适用面更广,其内容不得不追求宽泛性,因此词典注的注释内容必须遵循“贵圆”原则。词典注与文籍注只为疏通文义而只取其部分意义和某一方面的意义不同,词典注的注释内容则更追求全面。也即是说:词典注的注释内容更多的是对注释对象进行全方位的描写,不管是共时的还是历时的都有涉及。《方言注》就有很多这种现象,譬如:
蘴、荛、芜菁也。……其紫华者谓之芦菔。郭注:芦菔,今江东名为温松。实如小豆。罗匐二音。[7]34(《方言》第三)
除此之外,《四库提要》指出:“郭璞注《尔雅》于‘西至西王母’句,不过曰‘西方昏荒之国’,于‘河出昆仑墟’句,虽引《大荒西经》,而不言其灵异。其注此书,乃颇引志怪之谈。盖释经不敢不谨严,而笺释杂书,则务矜博洽故也。”[13]此提要言简意赅的道出郭璞为《尔雅》和《山海经》作注时,秉持着不同的注解原则。郭璞注释《尔雅》态度严谨,注释《山海经》则务矜博洽。郭璞博览百家,他并非一个纯儒士,思想也较为复杂,故而为《山海经》《穆天子传》作注时,他博引群书。然而他在为《尔雅》《方言》作注时,注书态度为之一转,相当严谨。当然,这种不同的注解原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尔雅》与《山海经》的内容差异和地位差异,同时也反映了郭璞的文籍注和词典注本着不同的注解原则。
郭璞的《山海经注》《穆天子传注》二注与《尔雅注》《方言注》二注不仅在注解目的、注解体式和注解原则三个方面存在不同特点,而且在注解性质方面也存在差异。郭璞的《山经注》和《穆传注》注释内容多结合具体的语境,被注释的对象处于活的语言状态之中。很多情况下,它们的注释不能够脱离语境。故而,二注的注释内容就显得比较具体和感性,它们在很多情况下使用注释对象的引申意义、临时意义和假借义。因此,这些注释内容不可避免地带有语境中的色彩。而郭璞的《尔雅》《方言》注脱离了语言环境,其中字、词没有具体的语境,并且它们所服务的范围也更大,他们不再局限于语境。因此,它们的注释内容更加趋于一般性,也更为理性。故而,它们多采用注释对象的本义或者具有概括性的意义。而《山海经注》和《穆天子传注》则不同,注释对象都有自己的语境。在为它们作注时,郭璞相应地要照顾到当时的语境,根据不同的情况,解释得更加具体、细致。譬如:
有兽焉,……能食人,食者不蛊。郭注:啖其肉令人不逢妖邪之气。[5]7(《山海经》第一《南山经》)
载立不舍,至于钘山之下。郭注:言在车上,立不下也。[6]17(《穆天子传》卷一)
己未,天子大朝于黄之山。郭注:将礼河而去。[6]55(《穆天子传》卷一)
木豆谓之豆。郭注:豆,礼器也。[8]242(《尔雅注疏》释器第六)
谷不熟为饥,蔬不熟为馑。郭注:凡草菜可食者通名为蔬。[8]294(《尔雅注疏》释天第八)
蝉。楚谓之蜩。宋卫之间谓之螗蜩。郭注:今胡蝉也。似蝉而小。鸣声清亮。江南呼螗蛦。[7]128(《方言》第十一)
拊、抚、疾也。郭注:谓急疾也。音府。[7]135(《方言》第十二)以上,《山海经》《穆天子传》中的注解内容,比如“啖其肉令人不逢妖邪之气”“言在车上,立不下也”“将礼河而去”皆是结合具体情况,较为感性。而“豆,礼器也”“凡草菜可食者通名为蔬”“今胡蝉也。似蝉而小。鸣声清亮。江南呼螗蛦”则与前者显然不同,后者更为理性。郭璞的《山海经》注本和《穆天子传》注本,其注释内容比较具体和感性,《尔雅》注本和《方言》注本与之相比,则更为理性,更具有概括性。
如今,训诂学随着时代发展而不断取得进步,它能够更好适应时代的需要并广泛地应用于各个领域。训诂学的功用正如郭璞所言:“释古今之异言,通方俗之殊语”。然而,阅读古代典籍对于很多现代人而言有很大难度,正如上文中所提及的阅读《尔雅》《方言》《山海经》《穆天子传》于魏晋人有了难度一般。于是,现代学者乐此不疲地为古代典籍作注,以扫除时人阅读古籍的障碍。然而在为古代典籍作注时,注者需要区别文籍注和词典注的区别。通过上文对郭璞四注进行分析,我们能够得知,为文籍和词典作注时需要注意以下几点:第一,就注解目的而言,文籍注是为了疏通文义、辅助阅读,而词典注更侧重于对原有释义进行增补,词典注是在文籍注解决阅读障碍的基础上又对释义进行补充。第二,就注解体式而言,文籍注往往采用“随文而释”的注解体式,而词典注则采用“通释语义”的体式。第三,就注解原则而言,文籍注“贵专”,词典注“贵圆”,相较于文籍注的单一性、具体性,词典注的注释内容显得更具有多义性和概括性。第四,就注解性质而言,文籍注较为具体、感性,而词典注较之文籍注则更为理性、更具有概括性。与此同时,在把握以上文籍注和词典注不同的注解目的、注释体式、注释原则和注释性质,还要抓住文籍注具有简练、趣味性、通俗易懂等特点和词典注具有科普、指导作用特点的要害。
除此之外,郭璞注书不仅为古籍的保存作出重要贡献,还为后世的文学研究提供条件。通过分析郭璞系列注书《尔雅注》《方言注》《山海经注》《穆天子传注》,我们可以更好地区别词典注和文籍注的特点,这也是从事二者注释工作需要特别留心的。一旦混淆二注特点,便会将文籍注做成词典注,将词典注做成文籍注。这不仅丧失了文籍注为读者扫除阅读障碍的初衷,反而增加其阅读难度,而且使词典注丧失了其科普、指导作用。故而,从事训诂研究必须从理论上厘清词典注和文籍注的特点,以便使其更好地指导训诂研究。